武德殿的鎏金兽首瓦当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袁天罡望着檐角垂下的冰棱,突然想起阿史那云萝掌心的碎玉——那上面的\"武德殿\"三字,此刻正映着殿内透出的幽幽烛火。他握紧怀中的龟甲残片,碎玉边缘的锯齿状纹路,竟与龟甲裂纹完全吻合。
\"师父,殿内有星象阻隔术。\"李淳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少年的指尖在罗盘上快速跳动,\"就像...有人用活人血在殿内画了个巨大的星图,把里面的气息全部锁死了。\"
阿史那承庆按住腰间的伤口,弯刀在青石板上划出火星:\"卑职在疏勒城见过类似的秘术,西域秘教'拜星宗'会用活祭的血在祭坛布'星穹囚笼',被关在里面的人,连影子都会被星力绞碎。\"
话音未落,武德殿的朱漆大门突然吱呀开启,一股混合着龙涎香与血腥味的风扑面而来。袁天罡瞳孔骤缩——这香味与三日前跟踪他们的神秘人一模一样。殿内烛火明明灭灭,映出一个身着紫金鱼袋的身影,腰间的獬豸佩在阴影中忽隐忽现。
\"袁天师别来无恙。\"那人开口,声音如浸在冰水里的琴弦,\"听闻您在魔鬼城大败裴元璟,本相特备薄酒,为天师接风。\"
李淳风猛地抬头:\"李义府!你竟是拜星宗的人?\"
殿内烛火突然全亮,照亮了来人的脸——正是当朝宰相李义府。他身着绣着北斗七星的暗纹锦袍,脚下的云头靴踩过地面的星图纹路,每一步都发出金石相击的声响。袁天罡这才惊觉,武德殿的地砖竟被全部换成了西域特有的星象石,每块石头上都刻着不同的星官名称。
\"李义府,你身为宰相,竟勾结西域秘教!\"阿史那承庆握紧弯刀,却被袁天罡抬手拦住。
李义府轻笑一声,抬手示意。殿后转出几个身着胡服的女子,她们眉心都点着朱砂星纹,手中托着银盘,盘内赫然是裴元璟的獬豸佩与阿史那云萝的半块玉佩。云萝被锁链拴在柱子上,心口的星纹已变成妖异的紫色,显然被施了续命禁术。
\"拜星宗?不,不。\"李义府拿起玉佩,对着烛光转动,\"他们不过是我手中的棋子。真正的星图,只有我能看懂——比如这对兄妹的命魂,本相可是花了十年,才找到与天枢星位完美契合的生辰八字。\"
袁天罡袖中符纸蠢蠢欲动,却发现周身气机被星图锁死,竟连最简单的火球术都无法施展。李淳风悄悄挪动脚步,试图找到星图的生门,却见李义府突然跺脚,地面星图发出蓝光,将三人牢牢困在中央。
\"知道为什么本相要在武德殿布这个'周天星牢'吗?\"李义府走到云萝身边,指尖划过她的星纹,\"这里是当年高祖皇帝开国时的祭天之地,地下埋着隋代星象师留下的'龙首星脉'。用天枢祭品的血激活星脉,再以宰相之血为引...\"
他突然咬破指尖,血珠滴在星图的\"天枢\"位,整座宫殿剧烈震颤。袁天罡惊见李义府的生辰八字竟与星图完全吻合,而他袖口露出的刺青——竟是完整的\"北极紫微大帝\"星图!
\"你想借星脉重塑帝王星命!\"李淳风惊呼,\"但这需要献祭九百九十条人命,你竟如此丧心病狂!\"
李义府哈哈大笑:\"九百九十条贱民的命,换我李义府登上帝位,不值么?何况...\"他猛地扯开云萝的衣襟,露出她心口正在生长的星芒状肉瘤,\"拜星宗的'七星续命术'已经奏效,本相的寿命早已与这丫头绑定,她死,我也活不成。\"
阿史那承庆怒吼着挥刀冲上前,却被星图的力量弹飞。袁天罡趁机抛出龟甲残片,碎片在空中组成\"地火明夷\"卦象,勉强撕开一道气口:\"淳风!去毁了星脉的龙首!\"
李淳风会意,翻身跃向殿内立柱。他记得《长安舆图》记载,武德殿的龙首星脉入口就在第三根盘龙柱下。然而刚触及柱子,就见柱身突然浮现出拜星宗的符文,无数黑蝶从柱体飞出,遮住了他的视线。
\"没用的。\"李义府抬手,星图上的\"天权\"位亮起红光,\"本相知道你们会来,所以特意请了位老朋友助阵。\"
殿后帘幕掀起,一个身着道袍的身影缓步走出。袁天罡浑身血液瞬间凝固——那是他失踪十年的师弟,曾因研习禁术被逐出师门的秦逸尘。秦逸尘脸上爬满青色星纹,右目已变成纯粹的金色,正是拜星宗\"星瞳使者\"的标志。
\"师兄别来无恙。\"秦逸尘抬手,黑蝶纷纷落在他肩头,\"当年你阻止我研究'天人交感术',现在该明白了吧?只有掌控星辰,才能真正掌控命运。\"
袁天罡握紧破碎的龟甲:\"你疯了!星辰运行自有天道,妄图篡改只会招来天谴!\"
秦逸尘冷笑,指尖点向云萝:\"天道?她和她哥哥生来就是天枢星的祭品,这难道不是天道?李相爷命中该登大位,这难道不是天道?师兄,你我都清楚,所谓'天命',不过是强者书写的剧本。\"
此时,阿史那承庆突然挣开星图的束缚,他的命魂印记与云萝的星纹产生共鸣,竟硬生生撞开一道缺口。袁天罡趁机甩出十二道符纸,在星图上标出十二地支方位,大声喊道:\"淳风!用'地支破星法',先毁天权位!\"
李淳风应声而动,罗盘化作飞轮旋转,割碎扑来的黑蝶。秦逸尘挥手祭出一道星芒,却被袁天罡用龟甲残片挡住。星芒击中殿顶,落下的瓦片在地上砸出一个北斗形状的凹痕。
\"李义府,你以为借星脉就能称帝?\"袁天罡盯着对方惊恐的眼神,\"你可知武德殿的星脉早在隋末就被斩断?你脚下的星图,不过是个吸人血的空壳!\"
李义府脸色大变,猛地跺脚。然而星图毫无反应,只有云萝的星纹突然爆发出强光,将她和阿史那承庆同时托起。秦逸尘惊觉不妙,试图召回黑蝶,却见所有蝴蝶都朝着云萝飞去,化作一道星光没入她的眉心。
\"原来...哥哥才是真正的天枢祭品...\"云萝的声音空灵缥缈,她的身体开始透明,星纹蔓延至全身,\"拜星宗的术法...该结束了。\"
阿史那承庆含泪伸手,却只能触到妹妹逐渐消散的虚影。云萝对着他微笑,指尖点向李义府:\"哥,记住这个星纹...它在太极宫的...\"话未说完,便化作万千光点,融入星图之中。
秦逸尘发出凄厉的惨叫,脸上的星纹迅速消退,整个人瞬间苍老十岁。李义府惊恐地后退,却被星图反噬的力量缠住,獬豸佩碎成齑粉,露出里面藏着的拜星宗令牌。
\"不!我才是天命所归!\"他疯狂地撕扯着锦袍,露出胸口与云萝相同的星纹,却在星光中逐渐萎缩,最终化作一具干尸,手中还紧握着半块刻有\"太极宫东井亭\"的玉牌。
尘埃落定之时,武德殿的星图渐渐褪去,露出下面斑驳的旧砖。袁天罡捡起玉牌,望着上面的\"东井亭\"三字,想起云萝未说完的话。李淳风扶起阿史那承庆,发现他心口的命魂印记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淡金色的星芒——那是妹妹留给他的最后礼物。
\"师父,星脉的龙首...似乎在东井亭。\"李淳风指着玉牌,\"而太极宫的东井亭,正好位于紫微星位下方。\"
袁天罡望着窗外渐白的天空,想起秦逸尘临死前的嘶吼。他握紧玉牌,对阿史那承庆说:\"明日早朝,你随我面见陛下。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轻易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在这长安城里,最可怕的不是星象,而是人心。\"
阿史那承庆低头看着掌心的胡杨叶,上面的\"萝\"字已被血浸透,却在晨光中泛着微光。他轻轻将叶子收入怀中,望向武德殿外的参天古槐,仿佛看见妹妹的身影在枝叶间一闪而过。
长安城的晨钟响起时,三人走出武德殿,却见朱雀大街上围满了百姓。他们手中都拿着昨夜突然出现的传单,上面用朱砂写着:\"宰相李义府勾结西域秘教,妄图弑君篡位!\"袁天罡望着传单上的字迹,突然想起李义府书房案头的狼毫笔——笔尖的毛竟与秦逸尘的黑蝶翅膀一般柔软。
\"师父,传单是从...?\"李淳风皱眉。
\"不必查了。\"袁天罡将玉牌收入袖中,\"能在一夜之间让传单传遍长安的人,才是真正的棋手。记住,从今天起,我们的每一步棋,都可能成为别人的棋子。\"
风起时,阿史那承庆听见胡杨树叶在头顶沙沙作响,那声音像极了妹妹的笑声。他摸向腰间的弯刀,却触到一个硬物——那是云萝最后塞给他的东西,一块刻着\"密\"字的铜令,背面还有半幅星图,指向太极宫的玄武门。
而在太极宫深处,真正的星图正在展开。某个神秘身影坐在东井亭内,望着手中完整的獬豸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的脚下,是隋唐两代星象师耗尽心血绘制的\"长安星脉图\",而天枢位上,正插着一支沾着龙涎香的玉簪——那是属于当今皇后的信物。
\"袁天罡,李淳风...\"他轻声呢喃,\"你们以为破了一个星牢,就能看透天机?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呢。\"
晨雾渐散,长安的天空中出现一道罕见的星象:北斗七星连珠成勺,勺柄却指向西方,仿佛要将这片繁华盛世,舀入无尽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