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卷起一阵烟尘,一名黄巾斥候翻身下马,气喘吁吁地跪倒在张角面前,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大、大贤良师!青州军……青州军彻底垮了!溃不成军,四散奔逃,降者……降者不计其数!”
战场上的喊杀声,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残存的青州军士兵们如同惊弓之鸟,茫然四顾,手中的兵器仿佛有千斤重,随时都可能脱手落地。
血腥味和硝烟味混合在一起,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但恐惧,已经压倒了一切。
张角站在高处,黄色的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脸上却不见丝毫嗜杀之色,反而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肃穆。
他目光扫过那些瑟瑟发抖、面如死灰的青州兵,缓缓抬起了手。
“停!”
一声令下,犹如天宪。
原本还在追亡逐北、杀得兴起的黄巾军,尤其是那些刚刚经历了残酷战斗、眼珠子都有些发红的道兵,虽然有些不解,但出于对大贤良师近乎神只般的崇拜和信任,竟是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刀砍在半空,矛刺到一半,都硬是收了回来。
只有典韦,还在不知疲倦地挥舞着他的双戟,像一尊杀戮魔神,直到张角眼神示意,他才喘着粗气,不甘心地停了下来,将双戟顿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溅起一片血泥。
整个战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只有伤者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数万双眼睛,无论是黄巾军还是残存的青州军,都聚焦在了那个站在高处的身影上。
张角清了清嗓子,运用《太平要术》中的法门,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战场,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尔等皆是汉家子民,受奸宦、豪强欺压,被迫为朝廷卖命,与我太平道为敌,实非尔等之罪!”
他的声音温和,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如今青州军已败,尔等放下武器,我张角以太平道大贤良师之名保证,绝不加害!”
这话一出,战场上顿时起了一阵骚动。
那些已经绝望的青州兵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不杀降卒?
这在动辄坑杀数万人的战场上,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仅不杀,”张角继续说道,声音提高了几分,“凡愿归降者,皆是我太平道兄弟!有伤者,立刻救治!无家可归者,我太平道管饭!愿随我等共建太平盛世者,按功劳分田地,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
“轰!”
这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了千层浪!
管饭?分田地?
对于这些大部分出身贫苦,被强征入伍,平日里受尽军官克扣盘剥,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青州兵来说,这简直是天籁之音!
什么朝廷忠义,什么将军恩情,在“活下去”和“吃饱饭”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当啷!”
不知是谁第一个扔掉了手中的环首刀。
这声音仿佛一个信号,瞬间引发了连锁反应。
“当啷!”“哐当!”“哗啦啦……”
成千上万的兵器被丢弃在地上,汇成了一片钢铁的河流。
泥泞的土地上,黑压压地跪下了一大片人。
他们不再是凶悍的官军,而是一群只想活下去的可怜人。
“我降!我愿降!”
“谢大贤良师不杀之恩!”
“呜呜呜……俺娘还在家等俺,俺不想死……”
“太平道万岁!大贤良师万岁!”
哭喊声、感激声、宣誓效忠声混杂在一起,响彻云霄。
那场面,简直比刚才千军万马的厮杀还要震撼人心!
三万破二十万,这已经是军事上的奇迹了,而此刻,张角兵不血刃,仅凭几句话就收服了数万降兵,这更是政治和人心上的伟大胜利!
“赢了!大哥!我们真的赢了!”张宝兴奋得满脸通红,盔甲上还沾着敌人的脑浆子,他几步冲到张角面前,声音都在颤抖,“三万对二十万啊!俺以前想都不敢想!这简直……简直就是神仙打架!”
张梁也快步走了过来,他的脸上虽然不像张宝那么激动外露,但眼神中的欣慰和自豪却是掩饰不住的。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拱手道:“大哥深谋远虑,用兵如神,更兼仁德服众,此战大胜,扬我黄天威名!后勤粮草虽有压力,但看到此情此景,值了!这些降兵,可都是壮劳力啊,咱们根据地的建设,有盼头了!”
张角看着两个弟弟,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拍了拍张宝的肩膀:“二弟勇冠三军,此战首功!道兵训练有方,也是你的功劳。”又转向张梁:“三弟调度有方,保障有力,大军无后顾之忧,同样功不可没。咱们兄弟同心,何愁大事不成?”
兄弟三人相视而笑,胜利的喜悦在胸中激荡。
周围的黄巾将士们看着这一幕,无不欢欣鼓舞,士气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
他们看向张角的目光,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这位大贤良师,不仅能呼风唤雨(虽然这次没用),还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更能以德服人,简直就是天命所归的圣主!
就在这时,典韦那魁梧的身影走了过来,他一只手像拎小鸡一样,提着一个身穿高级将领铠甲、但此刻狼狈不堪、满脸不甘的汉子。
“主公,”典韦瓮声瓮气地说道,将那人往地上一扔,“这小子是青州军的一个别部司马,骨头还挺硬,刚才还想突围,被俺给活捉了。”
那别部司马摔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典韦一只大脚踩住了后背,动弹不得,只能屈辱地嘶吼:“要杀便杀!休想折辱于我!”
张角示意典韦松开脚,然后亲自走上前,弯腰扶起了那位别部司马,还替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那将领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张角看着他,眼神平和,没有丝毫胜利者的倨傲:“将军姓甚名谁?”
那将领梗着脖子,但气势弱了许多:“哼,区区黄巾贼,又有何资格知道我的姓名……”
“将军不必如此,”张角打断了他,语气诚恳,“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能战至最后一刻,足见忠勇。只是,将军为之效忠的,真的是值得你抛头颅、洒热血的朝廷吗?”
张角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正在接受黄巾军救治、分发食物的降兵,声音沉痛:“看看这些士兵,他们为何而战?为了一斗米?还是为了那些高高在上、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灵帝昏聩,宦官当道,豪强并吞,民不聊生!这样的朝廷,难道还值得将军为之卖命?”
“我太平道,顺天应人,旨在建立一个人人平等、没有压迫的黄天世界!将军若愿弃暗投明,与我共襄盛举,我张角必虚位以待,绝不因将军今日之败而有半分轻视!”
这一番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字字句句都敲打在那位别部司马的心坎上。
他本就是寒门出身,靠着军功才爬到今天的位置,对朝廷的腐败和百姓的疾苦,他又何尝不知?
只是身在军中,忠君思想根深蒂固。
但此刻,看着眼前这位气度非凡、言语恳切的黄巾领袖,再想想自己刚才所效忠的军队是如何一触即溃,以及那些袍泽们听到“管饭”、“分地”时的狂喜……他的信念,开始剧烈动摇。
他看着张角那双清澈而深邃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不一样的未来。
沉默了良久,他终于长叹一声,颓然跪倒在地:“败军之将,何敢言勇……若大贤良师不弃,某……愿降!”
张角哈哈大笑,再次亲自扶起他:“好!得将军相助,如虎添翼!从今往后,你我便是兄弟!”
远处,一直默默观察着这一切的朱儁,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三万破二十万的战绩固然可怕,但更让他心惊的,是张角处理战后事宜的手段和胸襟!
不杀降、给饭吃、分田地……这哪里是流寇?
这分明是在挖大汉朝廷的根基啊!
而且,他竟然如此轻易地就说服了一名朝廷将领投降!
朱儁原本对张角只有敌视和轻蔑,认为不过是妖言惑众的贼寇。
但巨鹿城下的这一战,以及战后的这一幕幕,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看到了黄巾军惊人的战斗力,看到了张角超凡的军事指挥才能,更看到了他那收拢人心的可怕魅力和似乎更加符合民心的政治主张。
战斗结束后,张角特意找到了朱儁。
两人没有了之前的剑拔弩张,反而像老朋友一样,在一处相对干净的山坡上席地而坐。
“朱将军,”张角递过一个水囊,“今日一战,委屈将军了。”
朱儁接过水囊,却没有喝,只是怔怔地看着远处正在被收编、脸上甚至露出笑容的降兵,声音有些干涩:“张……大贤良师,你究竟是何许人也?你这般手段,这般胸襟,若只是为了作乱,未免……未免太过可惜。”
张角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神秘和深邃:“作乱?何为乱?朱将军,你看这天下,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朝廷却依旧歌舞升平,横征暴敛。究竟是谁在作乱?是揭竿而起、为民请命的我等,还是那些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衮衮诸公?”
朱儁语塞。他无法反驳,因为张角说的都是事实。
“我张角,并非天生反贼,”张角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我所求者,不过是为这天下苍生,争一个活路,争一个公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这不仅仅是一句口号,朱将军,这是我等的信念,也是这乱世之中,百姓唯一的希望!”
他看着朱儁,目光灼灼:“朱将军熟读兵书,可知天命所归?如今汉室衰微,气数将尽,正是英雄用武之时。将军一身才华武艺,难道真要为这腐朽的朝廷殉葬吗?”
朱儁的心,乱了。
他看着张角,仿佛看到了一个冉冉升起的时代枭雄。
张角的话语,像是有魔力一般,不断冲击着他固有的忠诚和认知。
他想到了雒阳城里的勾心斗角,想到了边疆的烽火连天,想到了自己屡次被小人掣肘的憋屈……再看看眼前这个气吞山河、言语间仿佛已经将天下握于手中的张角……
或许……或许他说的对?
朱儁紧紧握着手中的水囊,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他沉默了许久,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了远方,那里的天空,残阳如血。
张角也不再言语,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位内心正在经历天人交战的汉末名将。
他知道,有些种子,一旦种下,迟早会生根发芽。
夜幕,悄然降临。
巨鹿城外的战场上,燃起了无数的篝火。
黄巾军的欢呼声和降兵们的感激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奇特的交响乐。
张角站起身,掸了掸道袍上的草屑,对着身旁的典韦低声吩咐了一句。
典韦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跳跃的火光和人群之中。
巨鹿之战,三千黄巾力克十万官军,这消息就像插了翅膀的火箭,嗖地一下传遍了大江南北,比隔壁村王二麻子偷看寡妇洗澡的速度都快!
一时间,整个天下都炸开了锅,比过年放鞭炮还热闹。
各路诸侯,原本还端着架子,一个个跟庙里的泥菩萨似的,现在全都被这消息震得七荤八素。
有的吓得筷子都掉了,有的激动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还有的干脆一拍大腿,仰天长叹:“乖乖,这世道,是要变天了啊!”
在洛阳的皇宫里,汉灵帝正搂着几个妃子寻欢作乐,听到这消息,吓得差点把怀里的美人儿给扔出去。
他脸色铁青,手里的酒杯都捏碎了,咬牙切齿地骂道:“张角!你这逆贼!朕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而远在冀州的袁绍,听到这个消息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有意思,真有意思!看来这乱世,终于要开始了!”他手里的羽扇轻轻摇动,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君临天下的那一天。
曹操此刻正在陈留招兵买马,听到这消息,猛地一拍桌子,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好!好一个张角!真乃英雄也!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如是!”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驰骋沙场、建功立业的辉煌未来。
荆州的刘表,听到这个消息后,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他虽然表面上装作镇定,但心里却慌得一批。
毕竟荆州富庶,很容易成为别人眼中的肥肉。
他摸着自己精心保养的胡须,喃喃自语:“这乱世,该如何自处啊……”
益州的刘焉,听到这消息,则是老神在在地捋了捋胡须,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乱世好啊,乱世好啊!只有乱世,才有我刘焉的机会!”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割据一方、称王称霸的美好前景。
至于那些还在观望的墙头草们,更是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
他们纷纷派人打探消息,生怕错过这乱世的风口。
毕竟,这可是一个一步登天、改写命运的大好时机!
总之,张角的这一场胜利,就像一颗炸弹,在平静的湖面上掀起了滔天巨浪,彻底改变了整个天下的格局。
巨鹿城内,张角的帅帐里,气氛一片欢腾。
张宝和张梁两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得满脸通红。
“大哥!你真是太牛了!三万破二十万,这简直是神迹啊!”张宝激动地拍着张角的肩膀,差点把张角的骨头都拍散架了。
“二哥,淡定,淡定。”张角无奈地笑了笑,“这都是兄弟们齐心协力,共同努力的结果。”
“大哥,此战之后,我太平道声名远扬,天下英雄豪杰,必然会纷纷来投!”张梁也是一脸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太平盛世就在眼前。
“三弟,不可骄傲自满。”张角摆了摆手,“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大哥说得对,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张宝也冷静了下来,“朝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做好准备,迎接更大的挑战。”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身材瘦小的密探,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跪倒在张角面前,脸色苍白,声音颤抖着说道:“报……报告大贤良师……”
“何事如此惊慌?”张角眉头一皱,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那密探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诸……诸侯……联合……”
“联合?”张角脸色一变,“联合什么?”
那密探深吸一口气,颤抖着说道:“联合……讨伐……太平道!”
帐内,瞬间鸦雀无声。
张角三人面面相觑,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和肃杀。
张角猛地站起身来,走到地图前,目光如炬地盯着地图上的各个势力,一字一顿地说道:“好!好一个联合!看来,这乱世,比我想象的还要精彩!”
他伸出手,在地图上重重地划了一道线,将整个天下,一分为二。
“既然他们要玩,那我们就陪他们玩到底!”
他霍然转身,
“传令下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喊杀声,夹杂着马蹄的嘶鸣声和兵器的碰撞声。
“怎么回事?!”张宝脸色大变,一把抓起放在一旁的钢刀。
“不好!敌袭!”张梁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对,急忙抽出佩剑。
张角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来,好戏要提前上演了……”
他大步走向帐外,
他刚走到帐门口,一个浑身浴血的士兵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指着外面惊恐地喊道:“大贤良师!不好了!官军……官军杀进来了!”
“官军?!”张角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怎么可能这么快?!”
他猛地回头,看向地图上标记着官军位置的地方,
“等等……”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看向帐外,
“难道……”
他刚要开口,突然,一只沾满了鲜血的手,从他的背后伸了出来,捂住了他的嘴巴。
一个阴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大贤良师,游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