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斜斜地洒在满目疮痍的天启城。坍塌的城墙缺口处,断垣残壁上爬满了暗紫色的苔藓,那是幽冥毒雾残留的痕迹。经历天机阁之乱的皇宫,飞檐斗拱间仍残留着星纹灼烧的焦痕,琉璃瓦上龟裂的纹路如同狰狞的伤口。护城河上浮着暗红血沫,随涟漪缓缓扩散,水面时不时翻涌,不知是鱼群搅动还是亡魂作祟。三日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虽已落幕,但空气中仍弥漫着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烧焦的皮肉味与腐臭的血腥味交织,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惨烈。
景帝端坐在龙椅上,身形佝偻如枯槁。他手中的星药丹瓶已空,掌心的星核种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蚀着他的血脉,黑色的纹路顺着手臂蜿蜒向上,如同毒蛇在皮肤下游走。他望着阶下跪拜的群臣,嘴角泛起一抹苦笑——这具千疮百孔的身躯,怕是撑不到新朝安定之时了。“传太子...”话音未落,剧烈的咳嗽便打断了话语,鲜血染红了明黄龙袍的袖口,在金线绣就的龙纹上绽开一朵朵妖异的花。
楚明渊疾步上前,烛龙图腾的披风扫过满地奏折。那些奏折上还沾着前日大战的血迹,有的被星纹灼出窟窿,有的被剑刃划破。他搀扶起父亲的手,触到的却是一片冰冷,仿佛握住的是一块寒冬里的生铁。景帝将象征皇权的传国玉玺按在他掌心,玉玺上的螭龙纹突然泛起金光,与他体内的烛龙血脉共鸣。“记住...守护百姓...”最后几个字消散在喉间,一代帝王的身躯缓缓倾倒,永远闭上了双眼。楚明渊跪在龙椅前,泪水滴落在父亲染血的龙袍上,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次日清晨,净鞭三响,声音在寂静的皇宫中格外刺耳。新皇登基大典在太和殿举行。太和殿的门槛上还残留着战斗时的剑痕,朱漆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木纹。楚明渊身着十二章纹冕服,头戴旒冕,每一步都走得沉重而坚定。冕旒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仿佛是无数冤魂在低语。当他的脚踏上象征九五之尊的御道时,三百六十盏宫灯同时亮起,却在触及他眉间的烛龙印记时,火苗诡异地转为金色。摇曳的火光中,他周身萦绕的气势,竟比昔日的景帝更添几分威严,那是历经生死后沉淀的杀伐之气。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中,楚明渊的目光扫过人群。丞相之位空缺处,原本属于周玄龄的紫袍早已被血浸透,随意地扔在角落,布料上还凝结着黑色的血块;而楚昭宁长公主一袭白衣立于文臣之首,发间的星纹玉簪黯淡无光——为布置星药大阵,她耗尽了星落宫百年积蓄的灵力,此刻脸色苍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坠。唯有镇国将军叶昭,玄铁重剑上缠绕的蛊藤仍在微微颤动,藤蔓上还挂着几缕天机阁武士的衣料,提醒着众人那场大战的惨烈。
大典进行到祭天环节,司礼太监刚展开祭文,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云层翻滚涌动,仿佛有巨兽在其中咆哮。一道暗红色闪电劈中天坛,将祭台上的星纹香炉击得粉碎,碎石飞溅,其中一块擦着司礼太监的脸颊飞过,划出一道血痕。楚明渊瞳孔骤缩,烛龙长枪下意识握在手中——这异象,与天机阁作乱前的征兆如出一辙。但当他运转灵力探查时,却发现空气中并无幽冥毒雾的踪迹,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颈。
“陛下,此乃祥瑞!”钦天监监正突然高呼,声音尖锐而颤抖,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烛龙现世,红光贯日,预示我朝将开万世太平!”群臣先是一愣,面面相觑,随后在监正的示意下纷纷附和,声音却参差不齐,透着些许不安。楚明渊望着手中微微发烫的传国玉玺,突然想起幼时父亲带他观星时说的话:“真正的天子,当以民心为天,而非拘泥于天象吉凶。”他放下长枪,抬手示意众人平身,声音沉稳有力:“既如此,朕便顺应天意,大赦天下!”
然而,平静的表象下暗潮汹涌。三日后的早朝,户部尚书呈上的奏折让朝堂炸开了锅。奏折上密密麻麻的字迹记录着残酷的现实:因天机阁之乱,半数州府赋税尽失,西北流民更是以十万计涌入京城,沿途饿殍遍野;更棘手的是,国库中储备的星药,在支援前线时已消耗殆尽,如今皇宫内的太医们,面对重伤的士兵都束手无策。“陛下,当务之急是重开星药商路!”礼部侍郎话音未落,刑部尚书便反驳:“药王谷经此一战元气大伤,而天机阁余孽仍在暗处,贸然行事恐生变故!”群臣争论不休,朝堂上一片混乱,争吵声、拍案声此起彼伏。
楚明渊揉了揉眉心,头痛欲裂。他的目光落在角落的程晚意与裴砚之身上。自大战结束,二人便以江湖客身份暂留京城。程晚意胸前的星纹在朝会时总会若隐若现,与传国玉玺产生微弱共鸣,每当她靠近玉玺,周围的空气都会泛起细小的涟漪。“二位可有良策?”他的提问让满朝文武哗然,窃窃私语声瞬间充满大殿,从未有皇帝会询问江湖人士治国之道。
裴砚之踏出班列,烛龙鳞片在晨光中泛着冷光,鳞片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启禀陛下,臣愿前往烛龙山脉,重启龙族秘境的星药矿脉。但需...”他看向程晚意,眼神中带着信任与依赖,“读心者协助破解上古结界。”程晚意点头,星芒自指尖溢出,在空中勾勒出北斗七星的轨迹,星芒闪烁间,隐约能看到一些古老的符文在其中流转。“与此同时,可派人沿古丝绸之路,寻找散落的星药世家。那些隐世家族或许还保留着古老的星药炼制之法。”
楚明渊当即下旨,任命裴砚之为钦差大臣,程晚意随行督办。散朝后,他单独留下楚昭宁。御书房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皇姐,星落宫能否...”话未说完便被打断。长公主解下玉簪放在案上,玉簪上的星纹黯淡无光,仿佛失去了生命。她露出苍白如纸的脸,眼下乌青一片:“小妹已无力再战,但星落宫的读心者,可替陛下监察百官。”她的金瞳闪过一丝黯淡,“只是希望新皇,莫要重蹈天机阁的覆辙。”说罢,她转身离去,背影单薄而孤寂,衣袂飘动间,隐约能看到后背上的绷带渗出丝丝血迹。
当夜,楚明渊在御书房批改奏折至子时。烛火摇曳间,案头突然多了杯参茶。抬头望去,竟是微服的赤焰。她一身黑衣,腰间别着圣火令,眼神警惕而锐利。“陛下欠我姐姐一条命。”她将圣火令重重拍在桌上,火焰瞬间窜起,点燃了奏折边缘。火苗迅速蔓延,楚明渊眼疾手快,用砚台将火扑灭,奏折上已留下一片焦黑。“若敢亏待她,我便烧了这皇宫!”话音未落,窗外传来赤凰的轻笑:“焰儿不得无礼。”红衣女子倚在门框,噬魂引的黑毒虽已清除,但眼角仍残留着一抹诡异的紫色,举手投足间,还带着几分傀儡化的僵硬。
正当气氛剑拔弩张时,密探突然来报:东海归墟之地,有神秘船队出没,船帆上绘着半毁的浑天仪图腾。楚明渊握紧朱批,墨迹在奏折上晕染开来,在宣纸上形成一片深色的污渍。他想起登基那日的异象,想起程晚意探查时欲言又止的神情——这场浩劫,或许从未真正结束。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寒意,仿佛有一双眼睛正透过黑暗,冷冷地注视着他。
三日后,程晚意与裴砚之的车队驶出京城。城门处,百姓们夹道相送,人群中却有几人神色冷漠,眼神中透着不属于常人的冰冷。送行的人群中,一位灰衣老者望着远去的背影,掌心的星核碎片泛起幽光。他喃喃自语:“烛龙血脉与读心者联手...有趣。”而在皇宫深处,楚明渊抚摸着传国玉玺上新增的裂痕,那是大战时被星纹锁链击伤的痕迹。裂痕中,隐约可见一行小字在流转:“当星核再燃,末日重启。”他的手指轻轻划过裂痕,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与此同时,西北荒漠深处,被摧毁的天机阁分舵废墟下,无数星纹开始重新汇聚。地面微微震动,沙土簌簌掉落。一只机械巨手破土而出,掌心托着半块刻有“初代”字样的青铜残片,残片上布满锈迹,却仍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而在京城的街巷中,乞丐、商贩、甚至宫女的眼中,偶尔会闪过一丝不属于凡人的冰冷光芒——天机阁的暗子,早已如蛛网般遍布天下。新皇的治国之路,注定布满荆棘,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黑暗中悄然酝酿,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