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初临,苏州别院的回廊下挂起琉璃灯,细碎的影子投在青砖上,随夜风轻轻摇晃。筱悠倚在临窗的软榻上,指尖拨弄着茶盏边沿,目光掠过院中正追着萤火虫跑的宁楚克,唇角微微勾起。
“福晋,林夫人身边的丫鬟又在西角门转悠了。”白芷捧着新剪的月季进来,压低声音道,“这已是今日第三回。”
筱悠垂眸抿了口茶,碧螺春的清香混着灵泉水的清冽漫过舌尖:“王爷到哪儿了?”
“刚出知府衙门,约莫一刻钟后到。”苏培盛从屏风后转出,手里捏着张字条,“邬先生递话,八爷的人已在厢房候着了。”
檐角的铜铃叮咚一响,宁楚克举着纱兜扑进门,浅碧色襦裙沾了草屑:“额娘!我给弟弟们捉了会发亮的虫子!”
“这叫萤火虫。”筱悠笑着替女儿擦汗,余光瞥见弘晖攥着弹弓溜过月洞门,转头对苏培盛道,“让青黛带孩子们去后厨挑点心,没吃完不许回来。”
廊下的灯笼忽地暗了暗,胤禛的皂靴踏着夜色跨进院门,玄色常服挟着秋露的寒气。他随手将披风扔给苏培盛,目光扫过筱悠腕间的翡翠镯子:“都安排妥了?”
“林婉如的丫鬟亲眼瞧着你往东厢去了。”筱悠起身替他斟茶,指尖在案上轻敲三下,“迷香换了?”
胤禛冷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个香囊:“林家倒是舍得下本,西域的醉梦香,沾衣即晕。”他忽地倾身逼近,温热气息拂过她耳畔,“福晋可要验验药效?”
筱悠屈指弹他眉心:“留着给林姑娘消受罢。”她转身推开雕花窗,见林婉如的藕荷色裙角闪过假山石,“该收网了。”
戌时的梆子敲过两响,林婉如攥着香囊缩在东厢廊柱后,指尖掐得发白。远处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玄色衣摆掠过月光下的石阶,她猛吸一口气,将香囊往袖中一藏。
“王爷……”娇怯的嗓音混着夜风飘来。
胤禛驻足转身,眉梢微挑:“林姑娘?”
“民女、民女来送醒酒汤……”林婉如捧着青瓷碗上前,腕间金镯叮当相击。醉梦香的甜腻气息悄然弥散,她盯着胤禛逐渐涣散的瞳孔,唇角浮起得逞的笑,“王爷可要歇息片刻?”
胤禛踉跄扶住门框,喉间溢出一声模糊的呓语。林婉如趁机搀住他胳膊,指尖顺势将香囊塞进他腰带,却没瞧见对方袖中滑落的药粉已沾上自己裙摆。
厢房门吱呀合拢的刹那,胤禛眼底恢复清明。他反手扣住林婉如手腕,将人按在门板上:“林姑娘可知作茧自缚怎么写?”
“王、王爷?”林婉如瞳孔骤缩,还未惊呼出声,便被胤禛用帕子捂住口鼻。催情药的灼热自四肢百骸窜起,她浑身发软地滑倒在地,绯红渐渐漫上脖颈。
胤禛冷眼推开窗棂,朝暗处比了个手势。两名暗卫立刻架起神志不清的林婉如,闪身没入夜色。
“福晋!求您救救我家小姐!”林婉如的丫鬟扑跪在正院石阶上,髻发散乱,“小姐被王爷带进东厢许久未出,怕是、怕是……”
筱悠搁下茶盏,翡翠镯子磕在案上清脆一响:“王爷尚未归府,你莫不是梦魇了?”
“千真万确!”丫鬟砰砰磕头,“奴婢亲眼所见!”
林夫人恰在此时跨进门,鬓角珠钗乱颤:“福晋,婉如最是守礼,断不会夜不归宿,定是王爷……”话到一半忽地哽咽,帕子死死捂住眼角。
筱悠起身理了理裙摆,眸光扫过廊下窃窃私语的官眷们:“既然林夫人心急,便一道去东厢瞧瞧。”
众人提着灯笼浩浩荡荡穿过回廊,还未近东厢,便听得屋内传来暧昧声响。林夫人脸色骤变,猛地推开房门。
烛光摇曳的拔步床上,林婉如发髻散乱地缠着个赤膊男子,藕荷色外衫半褪,露出大片雪肤。那男子闻声回头,赫然是八爷府上的门客赵显!
“啊!啊!”林夫人尖叫着瘫坐在地。
“这是怎么回事!”筱悠厉声呵斥,转身挡住宁楚克好奇探出的脑袋,“苏培盛,把孩子们带出去!”
胤禛的声音恰在此时自人群后响起:“大半夜的,闹什么?”
林夫人如见救星般扑过去:“王爷!这、这歹人冒充您……”
胤禛侧身避开她拉扯,玄色衣摆纤尘不染:“本王方才从皇阿玛那儿回来。”他冷眼睨向床榻,“倒是林姑娘,原来与八弟的门客早有私情?”
赵显药性未褪,浑浑噩噩嚷着:“婉如妹妹,你说替我引见雍郡王……”
“你胡说!”林婉如裹着锦被瑟瑟发抖,催情药的余热混着恐惧在体内冲撞,“我根本不认识你!”
筱悠轻叹一声,从袖中掏出香囊:“这醉梦香是林姑娘落在厢房的吧?西域奇毒,沾之即昏。”她指尖一挑,香囊里滚出枚刻着蜘蛛纹的玉牌,“巧了,赵先生腰间也挂着同样的牌子。”
林夫人面如死灰地瘫在地上,八爷府的印记刺得她双眼生疼。廊下的窃窃私语渐成嘲弄的哄笑,不知哪位嘀咕一句:“上赶着给八爷当眼线,赔了女儿又折兵哟!”
胤禛揽过筱悠的肩,眸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林大人治家不严,纵女私通外男,还想嫁祸本王?”
“王爷饶命!”林夫人膝行着拽住他衣摆,“婉如定是被陷害的!”
“陷害?”胤禛踢开她的手,将赵显供词甩在她脸上,“八弟三个月前便与林大人密信往来,需要本王念给你听?”
林婉如突然尖叫一声,疯了似的撞向梁柱。暗卫眼疾手快劈晕她,屋内顿时死寂。
“苏培盛。”胤禛转身抱起熟睡的宁楚克,“送林夫人回府,明日自有都察院的人登门。”
更漏声断时,筱悠倚在妆台前通发,铜镜里映出胤禛卸冠的身影:“林家这颗棋子,八爷弃得倒快。”
“老八此刻怕是正忙着灭口。”胤禛抽走她手中的玉梳,“赵显活不过三更。”
“江南的网该收了。”胤禛吹熄烛火,将人困在锦衾间,“福晋今日这出戏,唱得甚妙。”
“不及王爷将计就计。”筱悠笑着戳他胸口,“那催情药下得够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胤禛咬住她耳垂,“倒是福晋,当真不吃味?”
窗棂外闪过打更人的灯笼,宁楚克的呓语混着金铃声隐约飘来:“小花……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