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梆子懒洋洋敲了三下,雍郡王府西角门的灯笼被夜风吹得直打转。胤禛刚搁下批了一半的公文,窗外突然笃笃响了三声鹧鸪叫,调子拖得老长,活像太子平日里打哈欠的动静。
“四弟这书房比户部值房还难进。”
三道黑影翻窗时带进几片柳絮,太子胤礽摘了面具直打喷嚏,“年羹尧那老狐狸,竟把火药藏在西山马场的草料垛下,说是要给马儿过年放炮仗呢!”
胤禛接过牛皮纸包,账册边角的朱砂印红得扎眼:“二哥这是让我去马场捡炮仗?”他指尖一弹,纸包啪地落在筱悠刚端来的点心上,“先尝尝我福晋新做的栗子糕,配上这个安神茶,省得您半夜翻墙闪了腰。”
筱悠笑盈盈捧起茶盏,翡翠镯子叮地磕在账册上。太子刚要伸手,忽见草料场三个字洇出圈水痕,活像被小猫爪子挠过似的:“哟,四弟家的墨宝还带开花儿的?”
“我媳妇说这叫防伪标记。”胤禛拎起破军刃往案上一拍,刀鞘上镶的夜明珠咕噜噜滚到太子脚边,“二哥仔细瞧好了,”刀刃唰地划开账册,内页飘出张舆图,正巧盖在栗子糕上。
筱悠哎呀一声,帕子拂过舆图时,几粒芝麻粘在东门标记处:“二哥恕罪,这芝麻馅儿是弘晖非要加的,说是要给地图镶金边。”她腕子一抖,灵泉雾气顺着芝麻粒爬成朵莲花,花蕊正指着草料垛的位置。
太子眯眼凑近,鼻尖差点蹭上芝麻:“四弟妹这糕点局设得妙啊,连舆图都带着甜味儿。”他袖口东珠突然吧嗒掉进茶碗,惊得窗台打盹的墨云喵呜窜进来,叼走半块栗子糕就跑。
“二哥这东珠倒是会挑地方泡澡。”胤禛用刀尖捞起珠子,顺势在舆图上划了道弧线,“明日我带弘晖去东门放纸鸢,顺道帮您找找跑丢的炮仗?”
书房门吱呀晃开条缝,弘晖顶着歪掉的虎头帽探进脑袋:“阿玛!纸鸢尾巴缠住墨云尾巴啦!”小团子拖着半截风筝线冲进来,线头上还勾着几根黑狗毛。
太子乐得直拍大腿:“小弘晖,你这纸鸢改名叫黑云追月得了!”他伸手要抱孩子,却被弘晖衣襟里抖落的麦粉呛得连打三个喷嚏。
筱悠趁机将茶壶倾斜,水流在舆图上冲出条弯弯曲曲的线:”太子爷尝尝这君山银针,泉水是从东门山脚打的。”茶水漫过麦粉标记时,灵泉雾气凝成箭头,直指草料场地下三丈的暗道。
胤禛用靴尖踢了踢暗格,弹出个竹编蟋蟀笼:“昨儿弘晖非说地底下有会叫的铁甲虫,原来说的是年家的火药箱。”他捏着蟋蟀笼晃了晃,笼里掉出颗刻着东字的金瓜子,正是筱悠晨起教孩子们玩的寻宝游戏道具。
“四弟这家常里短比折子戏还热闹。”太子摸着下巴嘀咕,完全没注意宁楚克正蹲在桌底,用金铃铛给他的皂靴系蝴蝶结。
“阿玛快看!”宁楚克突然从案底钻出来,手里攥着太子靴子的玉扣,“亮晶晶的石头会转圈!”太子瞪圆了眼:“这丫头莫不是司天监投胎的?”
“她上个月还把钦天监的浑天仪当蹴鞠踢呢。”胤禛拎起闺女晃了晃,宁楚克兜里噼里啪啦掉出七八颗东珠,“我说二哥的玉佩怎么轻了半两。”
弘晖举着耒耜往舆图上戳:“这里埋着会放屁的土拨鼠!”麦粉簌簌落下,竟显出一串火药箱的轮廓。筱悠憋着笑往孩子嘴里塞了块糖:“那是年伯伯藏的炮仗,弘晖明日去浇点水,帮它们灭灭火?”
太子解下腰间令牌往弘晖脖子上一挂:“赶明儿见着拦路的,就说是太子伯伯让你来浇花的。”他转身翻窗时,宁楚克突然扯着嗓子喊:“伯伯的靴子还在我这儿!”
夜风里传来太子气急败坏的声音:“留着给弘晖当聘礼!”
待黑影彻底消失在墙头,筱悠从宁楚克的小荷包里倒出三粒火漆封丸:“太子爷这暗信藏得真糙,还没弘晖往糕里塞纸条高明。”她捏碎蜡丸,里头掉出张皱巴巴的密函,画着年家马车的路线图。
胤禛拎起密函对着烛火照了照:“这墨迹怎么有股奶香味?”
“宁儿拿密函垫着画小狗来着。”筱悠指指墙角,宣纸上歪歪扭扭的墨团旁,赫然印着半截火药箱的纹路,“灵泉顺着墨迹显形,倒省了我们翻账本的功夫。”
窗外突然传来扑通一声,墨云叼着只信鸽滚进书房。鸽子腿上绑的年家密信沾满口水,胤禛抖开信纸乐了:“年羹尧子时要运火药,倒是给弘晖的麦田送肥料来了。”
弘晖在暖炕上翻了个身,梦里还在嘟囔:“麦子长高高……压垮坏马车……”宁楚克的金铃铛滚到舆图边缘,灵泉雾气顺着铃音钻进地道,把火药引线缠成麻花辫。
“得,这下真成放炮仗了。”胤禛往嘴里扔了颗脆梅,“赶明儿差事办完,带他们去广和楼听《麦田大破火药阵》,保准比九弟排的戏热闹。”
晨光爬上窗户时,两个小祖宗正蹲在麦田里给稻草人戴官帽。墨云追着灵泉凝成的光点疯跑,惊得年家探子的信鸽扑棱棱栽进草垛。东门的麦苗悄悄蹿高三寸,地底下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动,年大将军的火药库,正在麦根编织的罗网里打起了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