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玉兰香漫过朱红宫墙,四贝勒府前院早已铺开十丈长的明黄锦缎。晨露未曦的青砖地上,十二名太监垂首屏息,将三阶九品的抓周器物摆得错落有致。左首文治区的檀木案上,和田玉笔上压着《四书》的鎏金封皮,珐琅松烟墨在晨光里泛着幽蓝;右首武功区的玄铁架上,鎏金小弓的弓弦绷如满月,旁边搁着柄三寸长的匕首,刀鞘镶嵌的绿松石映着新抽的柳芽;中央社稷台的青玉案最为考究,五谷琉璃瓶里装着直隶新贡的麦种,青铜耒耜的纹路里还沾着御田的春泥,最上首的鎏金盘里,康熙亲赐的赤金八宝项圈泛着柔光,项圈暗格嵌着的鸽卵大东珠,在薄雾中流转出七彩虹晕。
“吉时到——”
司礼太监的唱报惊飞檐下春燕,乳母们牵着两个红衣金冠的小人儿穿过月洞门。弘晖穿着杏黄缂丝圆领袍,胸前金线绣的鲤鱼跃龙门随步伐翻涌,袖口祥云纹里缀着米粒大的珍珠,每走一步都泛起细碎银光。宁楚克一身浅碧云锦琵琶襟小褂,石榴红滚边绣着百子千孙图,脚腕金铃铛随着蹒跚的步子叮铃作响,惊得廊下鹦鹉扑棱着翅膀学舌:“吉时!吉时!”
“阿玛!”宁楚克突然松开乳母的手,摇摇晃晃朝胤禛奔去,藕节似的小腿套着珍珠绣鞋,在锦缎上踩出朵朵金莲纹。弘晖见状急得跺脚,抓着青玉案角脆生生喊:“额娘!”杏黄袍摆扫过青铜耒耜,惊起几粒金灿灿的麦种。
佟佳贵妃笑着用帕子掩唇:“才周岁就能走会说的,咱们爱新觉罗家可算出了对金童子!”话音未落,宁楚克已扑到胤禛膝前,肉乎乎的小手揪住阿玛的蟒袍下摆,仰着粉雕玉琢的小脸嚷道:“项圈!漂漂!”
满院目光霎时聚向中央鎏金盘。弘晖不甘示弱,扶着青玉案颤巍巍站直,藕荷色虎头鞋踢开碍事的麦穗,奶声奶气地学舌:“抓!抓!”胤禛垂眸掩去眼底惊色,寻常婴孩周岁方能扶物站立,这俩小祖宗竟能独自行走说话,难怪今晨筱悠特意用灵泉水浸了他们的衣裳。
“咿呀!”弘晖突然撒开手,摇摇摆摆朝社稷台走去。杏黄袍角扫过青玉雕的《四书》封皮,胖手掠过五谷琉璃瓶时顿了顿,忽然抓住耒耜模型往嘴里塞。青铜的凉意激得他打了个喷嚏,麦粒从琉璃瓶里簌簌洒落,沾在他虎头鞋的祥云纹上。
“好!”太子撩袍上前,杏黄常服上的四爪蟒纹在晨光里泛金,“耒耜乃农事之本,咱们弘晖将来必是心系稼穑的贤王。”话音未落,宁楚克已攀着鎏金架站起身,浅碧云锦褂上的百子千孙图随着动作起伏,竟似活过来般热闹。小丫头踮着珍珠绣鞋去够项圈,翡翠流苏扫过眉心朱砂痣,与胤禛幼年画像如出一辙。
满院倒抽冷气声中,鎏金盘被带得倾斜,东珠滚落在地。宁楚克却攥住了项圈暗格里的明黄绢帛,脆生生嚷道:“玛法!福!”筱悠腕间玉镯骤然发烫,灵泉空间的青铜巨树簌簌震颤,透过朦胧雾气,她看清了绢帛上康熙亲书的固伦二字。
“天佑大清!”佟佳贵妃翟鸟步摇的流苏乱颤,指尖点着宁楚克衣襟上栩栩如生的麒麟送子纹,“瞧瞧这机灵劲儿,比宫里五岁的格格还伶俐!”众人这才惊醒般纷纷贺喜,鎏金狻猊香炉腾起的青烟里,弘晖茫然举着沾满口水的耒耜,宁楚克已把东珠当糖球含在嘴里,翡翠流苏缠着胖乎乎的手指。
八名太监抬进鎏金缠枝纹礼箱的声响打破沉寂。首层铺着的五谷还带着御田的泥土香,取社稷永固之意;二层文房四宝与兵器模型交错陈列,松烟墨与玄铁冷香混作一团;最下层红绸揭开时,满院哗然,竟是按宁楚克身形打造的胭脂红缂丝朝服,翟鸟纹与四爪蟒纹用金线掺着孔雀羽织就,袖口暗绣的满文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皇阿玛特意嘱咐,这缂丝要苏州最好的匠人织了三月。”太子抖开朝服下摆,江崖海水纹里竟藏着九十九只不同样子的凤鸟,“双凤衔珠的补子,可是比照固伦公主的品级。”他说着瞥向角落的胤禩,那人正盯着宁楚克衣襟上的麒麟纹出神,伽楠香珠在指间转得飞快。
胤禛突然单膝点地,石青蟒袍扫落几片玉兰:“儿臣惶恐,宁楚克年幼……”
“朕的孙女儿担得起!”康熙的笑声自月洞门外传来,明黄袍角扫落几瓣玉兰。梁九功捧着圣旨高唱:“四贝勒之女宁楚克抓周得社稷器,赐号昭敏,享郡王俸禄!”
宁楚克闻声转头,浅碧云锦褂上的金线石榴纹在风里绽开,她攥着康熙腰间的九龙玉佩不放:“玛法!抱!”翡翠扳指与金铃铛相撞的清响里,康熙朗笑着将玉佩塞进她掌心:“好丫头,比你阿玛当年还有胆色!”转身又指弘晖手中的耒穑:“传旨,直隶三百顷皇庄尽归弘晖名下,着户部择良种试新耕法。”
暮色染透琉璃瓦时,抓周案上的五谷被收进鎏金匣。弘晖攥着的麦穗与宁楚克枕边的九龙玉佩并排摆在多宝阁上,映着窗外最后一缕霞光。胤禟蹲在廊下逗弄弘晖,指尖戳着他杏黄袍摆的鲤鱼纹:“小祖宗,你阿玛的俸禄还没你多呢!”瑶清捧着账本斜他一眼,发间金算盘簪子叮咚作响:“你若有本事生个抓金项圈的,我也给你讨个郡王衔!”
毓庆宫内的鎏金自鸣钟敲过九响,太子摩挲着密报上的固伦二字,笔在\"昭敏\"封号上重重圈画。窗外春雨忽至,打湿了暗卫送来的密信,墨迹在年羹尧私购滇南火药处晕染开来,恍若一朵狰狞的血花。
四贝勒府寝殿内,筱悠倚在胤禛肩头,望着熟睡的儿女轻叹:“昭敏的封号太招眼,只怕……”话音未落,宁楚克腕间的金铃铛忽地渗出鎏金沙,与太庙中的耒穑共鸣震颤。灵泉空间的雾气漫过窗棂,青铜巨树枝桠间,并蒂莲的第七重花瓣悄然绽放。
“怕什么?”胤禛握住她的手,玉镯与扳指相贴泛起微光。他望着窗外被春雨打湿的玉兰,前世弘晖苍白的小脸与眼前红润的睡颜重叠,“我们的到来既改了因果,这一世……”未尽之言化作落在她眉心的吻,混着雨声沉沉坠入春夜。
奉先殿的司礼监提笔舔墨,在玉牒上添注的新墨未干:“康熙三十八年三月初九,四贝勒之女抓周得授昭敏,开本朝宗室女晋封之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