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悠、筱悠,吾妻,回来吧,回到我的身边来……”自从18岁生日过后,筱悠每晚都会陷入同样的一个梦魇。雕龙画凤的宫灯在风中摇晃,鎏金蟠龙纹香炉腾起青烟,那个身着明黄十二章纹龙袍的身影总在幔帐外徘徊。他修长的手指撩开重重鲛绡,玉佩禁步叮咚作响间。当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触到她脸颊时,筱悠猛然惊醒,第N次打翻床头的薰衣草精油。
\"醒醒!又做噩梦了?\"小丫摇晃着我的肩膀,牛奶吸管戳到筱悠的脸上。筱悠猛地坐起来,床头打翻的薰衣草精油正沿着桌角往下滴。
宿舍窗帘被拉开半扇,刺眼的阳光扎得眼睛生疼。筱悠抹了把冷汗,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拉风箱似的喘息声。小丫盘腿坐在对面床铺上,素描本边角还沾着昨天画故宫檐兽蹭的炭灰。
“又做那个梦了?这都第几次了,夜夜春宵啊那小姐?”她扔过来一包纸巾,“这回梦里那皇帝老儿又干什么了?”
“是夜夜惊魂。”筱悠拍开她作乱的手,攥着湿透的睡衣领口,喉咙像塞了团棉花。昨晚那人的金扳指擦过脖颈的触感还粘在皮肤上,冰得人牙根发酸。“他……叫我皇后。”话刚出口就被自己吓着了,这称呼像块烧红的炭滚过舌尖。
小丫的圆眼睛瞪得溜圆,素描笔啪嗒掉在桌上:“牛逼啊那筱悠!你这是要上演现实版步步惊心?”她突然凑过来压低声音,“说真的,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你眼下这乌青都能cos熊猫了。”
小丫的素描本拍在桌上惊起浮尘:“下午陪我去故宫拍檐角走兽,你的黑眼圈需要光合作用。”未及拒绝,她已拽着筱悠穿过开满花朵的长廊。
下午三点钟的故宫晒得砖地发白,小丫举着单反蹲在乾清宫台阶上。筱悠扶着烫手的汉白玉栏杆,指腹蹭过砖缝里的青苔,突然听见很轻的玉佩撞击声。回头刹那,明黄色衣角擦着朱红宫墙一闪而过。那些蛰伏在血脉深处的记忆突然苏醒——百年前定有双同样温热的手,在此处接过谁的绢帕。
鎏金铜缸折射的日光织成密网,踉跄着扶住汉白玉栏杆,筱悠恍惚看见蟠龙藻井下那人转身。十二旒玉藻遮住他眉目,唯有腰间玉组佩叮咚如旧,玄色皂靴踏过满地杏叶,绣着金龙的袍角掠过筱悠的裙摆。
“发什么呆呢?”小丫扯着我手腕往东六宫走,“快来帮我拍……你手怎么这么冰?”
话音未落,筱悠掌心突然传来剧痛。金丝楠木柱上的蟠龙鳞片像活过来似的硌进皮肉。再睁眼时,缠枝莲纹青花瓷烛台在眼前摇曳,空气中浮动的栀子香与梦中沉水香纠缠,织成无形的蛛网。
檀香混着药味涌来,筱悠盯着帐顶苏绣的彩蝶,那些在现世博物馆见过的纹样此刻正振翅欲飞。
茜色纱帐外传来细碎脚步声,一个梳着两把头的少女满脸惊喜扑到拔步床前:“格格可算醒了!夫人急得都要把全京城的大夫都请过来了......”眼前茜色纱帐垂落时,檀香味呛得人咳嗽。
“快去禀告夫人。”
珠帘哗啦啦响成一片,满屋子顿时跪倒七八个梳旗头的丫鬟。门外跌跌撞撞冲进来个贵妇人,鬓边点翠压鬓簪都歪了:“我的心肝儿,御医说你这是落水惊吓后导致的失魂症……”她冰凉的手贴上我额头,“可还认得额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担心死额娘了。”
翡翠镯子突然烫得腕骨生疼,无数画面在脑子里炸开。大红喜烛,龙凤合卺杯,还有明黄龙袍上晃动的东珠……筱悠猛地抓住妇人衣袖:“现在是哪年?”
“康熙三十三年啊。”她吓得声音都变了调,“悠儿你……”
筱悠看着眼前的一切,整个人处于震惊之中,还未开口,突然头部传来一阵痛楚,腕间翡翠镯迸出幽光。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养心殿的蟠龙宝座、御花园的连理柏、还有大婚那夜合卺酒里晃动的月影...额娘惊慌的面容逐渐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窗棂外那株泣血的海棠。
筱悠又进入了梦中,鎏金自鸣钟的滴答声与檐角铁马叮咚交织成奇异的和弦。梦中的那个他朝着她伸出双手,“三百年了,我的皇后。”他喉间滚出低笑, “这次,你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