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远推开会客室的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
刹那间,他感觉全身的血都凉了,像是三九天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冰水,透心凉!
那张脸!是他!程浩!
那个在前世商场上,像影子一样纠缠他,最终将他一手打造的“远能科技”撕得粉碎,让他饮恨而终的男人!
眼前的程浩,比记忆里年轻了至少二十岁。
脸上还带着点年轻人的锐气,或许还有一丝没褪干净的毛躁。
一身港式西装,在眼下这小县城里,简直时髦地晃眼,头发梳得油光锃亮,一丝不乱。
可那双眼睛,精明得像头老狐狸!还有嘴角那抹笑,三分客套,七分算计!
孟远太熟悉了!化成灰他都认得!
“孟总,久仰大名!”
程浩抢先一步,热情地伸出手,那笑容,标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我是程浩,鹏城来的,做进出口贸易和实业投资。早听说孟总年轻有为,白手起家,在这再生资源领域做得风生水起!这次来贵县考察,特地来拜访学习!”
声音不高不低,语气不卑不亢,每一句话都熨帖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要不是两世为人,孟远差点就信了,他这副谦逊好学的鬼样子!
“程总太客气了,过奖过奖。”
孟远强行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脸上硬是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伸出手。
两只手握在一起。
程浩的手掌温热有力,但孟远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手臂往上爬,一直钻到心里。
“我就是个收破烂的,混口饭吃,谈不上什么学习。倒是程总您,从经济特区来考察投资,这才是大手笔,大格局!”
“孟总谦虚了。”程浩笑眯眯的,眼睛却像x光一样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我可是听说了,远新公司在孟总带领下,不光在废旧电池材料回收上取得技术突破,还拿下了市电池厂这样大国企的单子,现在更是要建现代化新厂,这可不是‘小打小闹’啊!”
他故意顿了顿,话锋看似随意地一转:
“说起来,孟总这新厂,主要是什么方向?还是传统的废铜烂铁?或者……在高附加值的稀有金属提炼,乃至新能源材料上,有什么长远打算?”
来了!
孟远心里冷笑,这小子果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哪是学习的,分明来掏老底的!
“呵呵,程总消息真灵通。”孟远打了个哈哈,脸上的笑容更“憨厚”了。
“我们就是在传统废品回收上稍作改进,提了点附加值,谈不上高科技。新厂嘛,主要扩大产能,满足老客户。新能源材料?那玩意儿太金贵,我们这种小门小户,哪敢想哦?”
他把自己说得越土鳖,越没追求,就越安全。
“哦?是吗?”程浩眼中精光一闪,显然没那么好糊弄。
“不过,我可听说孟总眼光独到,能从普通废品里发现旁人看不到的价值。比如,从进口废旧电器里,提炼出……一些特殊的,价值不菲的金属?”
这是在点他提炼钽片的事!孟远心头一凛,果然是有备而来!
“程总真会开玩笑。”孟远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脸上笑得更淳朴了。
“我们也就运气好,偶尔能从进口废旧电器里拆出点含金银的元件,卖点小钱,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程浩眼睛倏地一亮,像闻到腥味的猫,顺着杆子就往上爬。
“鹏城那边,市场大,信息灵,渠道也多。孟总的公司,要有技术生产出高品质的再生金属原料,我倒是可以帮忙在南方打开销路,甚至……出口海外!”
孟远脸上立刻堆起“受宠若惊”的表情,就差没纳头便拜了:
“哎呀!那可太感谢程总了!能得程总援手,打开南方市场,我们可就如虎添翼了!”
随即,他话锋一转,一脸“掏心掏肺”的实诚:
“至于技术嘛……我们这小地方小企业,哪有什么技术?都是些土办法,上不得台面。主要还是靠工人师傅手熟,精打细算,从牙缝里抠利润。跟程总您这种做大买卖的没法比!”
他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姿态低得快钻到地缝里去了。
程浩听着,眉头紧邹,这孟远,滑得像条泥鳅!绝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憨厚老实!
送走程浩一行人,孟远猛地转过身,不再看窗外那渐渐散去的尘土。
方才还挂在脸上的“憨厚”笑容,此刻已经沉了下来。
“砰!”
孟远伸手,将院门轻轻一带,关上了。
“狼崽子,已经伸爪试探了!”
孟远心里明镜似的,这程浩绝不是放空炮的主。既然来了,就不可能空手回去。
这趟客客气气的拜访,不过是开胃小菜。
屋内,刚才被程浩带来的那股子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和烟草味混合的气息,让他一阵反胃。
孟远走到办公桌后,没有坐下,而是直接扬声道:
“建国!钱敏!小马!都过来一趟,我有要事相商!”
几乎是话音落地的瞬间,三个人影便带着一阵风,噌噌噌地跑进了办公室,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孟远抬起头,从三人脸上一一扫过,开门见山:
“姓程的,盯上咱们了。”
一句话,办公室内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度。
“公司里,尤其是技术和新厂那边,嘴巴都给我缝死了!”
“谁敢往外漏一个字,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立刻给我滚蛋!”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马小军身上,语气更沉了几分:
“小马,让你手底下的人,把眼睛都给我放亮点!程浩那帮人在县里的一举一动,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给我盯死了!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向我汇报!”
马小军额角渗出细汗,重重点头:“明白,孟哥!保证办妥!”他办事,一向麻利。
果然,没过三天。
马小军就像一阵风般冲了进来,脑门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子,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焦急和紧张。
他先是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然后快步凑到孟远办公桌前,嗓子压得像蚊子哼哼,带着一丝颤音:
“孟、孟哥!出、出大事了!”
孟远心中一凛,示意他靠近。
马小军把嘴凑到孟远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气声:
“那姓程的……昨天下午,我的人亲眼看到,他拎着好几兜鼓鼓囊囊、看着就沉甸甸的东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