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猪场那扇锈得快散架的大铁门,像被什么重物狠狠撞了一下,又像被人用脚直接踹开了!
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晃了两下,彻底打开。
七八个穿着黑背心、露着刺青胳膊、一脸横肉、凶神恶煞的壮汉,
簇拥着一个剃着锃亮光头、腆着啤酒肚的中年胖子,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
来人正是这镇子上,废品行当的地头蛇——王虎!
王虎嘴里叼着根烟,一双三角眼,阴鸷地扫过院子里的人,最后落在那些盖着油布的机器上,
眼神里闪过一丝贪婪,随即又定格在孟远脸上。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齿,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了,声音沙哑而嚣张:
“小子,听说你发财了?又是买机器,又是招人,能耐不小啊?”
他往前走了几步,肥硕的手指头,几乎要戳到孟远的鼻尖上,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一股子蛮横的霸道:
“不过,在这块地头上做买卖,你……就得懂规矩,拜码头!知道不?”
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了。
刚才还热火朝天的院子,一下子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马小军和他身后那几个刚被收拢的小年轻,下意识往前顶了半步,梗着脖子,眼神凶巴巴地瞪着对面。
人是少,家伙也没人家亮,但那股常年在街头巷尾,打滚磨出来的犟劲儿和狠劲儿,半点不怵...
孙师傅几个老师傅,脸色刷地白了!
他们都是,本本分分的手艺人,厂子黄了本就没了依靠,好不容易找着个活计,哪见过这阵仗?
手里攥着的扳手、钳子都忘了放下,脚底下却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挪,眼神里全是慌张。
只有孟远,站在所有人最前头,像根钉子钉在那儿......
“哦?”孟远像是真不懂似的,微微扬了下眉毛,
“不知道王老板说的,是什么规矩?”
“简单!”王虎伸出三根又粗又短、指甲缝里还带着黑泥的手指头,在孟远眼前晃了晃,
“往后每个月,这个数!”他比划了一个“三”,
“准时送到我那儿!就当是孝敬哥哥我喝茶抽烟的钱!交了钱,以后你在镇上收货出货,哥哥我罩着你!保准没人敢伸爪子!”
孟远眼皮都没抬:“三百块?”
“三百?”王虎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爆发出一阵粗野的大笑,震得他肚子上的肥肉直颤,
“哈哈哈哈!小子,你打发要饭的呢?三百块够塞牙缝吗?我说的是,三千!”
三千!
这两个字像炸雷一样,在破败的院子里炸开!
马小军那边,还有几个老师傅,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三千块!这年月,一个效益好的国营厂,技术过硬的老师傅,累死累活干一年,到手都不一定有这么多!
这简直不是收保护费,这是明晃晃地要抽干他们的血!
“你……你怎么不去抢?”马小军年轻气盛,脸都涨红了,忍不住吼了一嗓子。
“小子找死!”
王虎脸色猛地一沉,他身后一个剃着板寸、眼神凶狠的光头大汉,立刻往前跨了一步,
攥着拳头,关节捏得咔吧响,恶狠狠地盯着马小军,
“嘴巴不干不净的,信不信我给你撕烂了!”
眼看就要动上手!
“大家都退下!”孟远沉声喝止,同时抬手拦了一下。
他转向王虎,脸上硬是挤出一点,近似于“为难”和“讨好”的笑容,腰杆却挺得笔直:
“王老板,您看……三千块,这数目……实在是……太大了点。”
他搓了搓手,语气放得更软,
“我这刚起步,机器还没拾掇好,人手也才拢起来,兜比脸还干净,实在是周转不开啊。”
“您大人有大量,能不能……高抬贵手,容我几天?等我这边买卖做起来了,挣着钱了,肯定忘不了王老板您的好处!”
这番话说得要多怂有多怂,要多卑微有多卑微,
仿佛真被王虎的气势,和那三千块的天文数字给吓破了胆......
王虎看着孟远这副“服软”的模样,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他就好这口,看那些一开始硬邦邦的刺头,最后还不是得在他面前低头哈腰?
“哼!”他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浊气,下巴抬得更高了,
“算你小子还识点时务!”
他眼珠子转了转,带着一种猫捉老鼠的戏谑,
“宽限?行!给你三天!三天之后,我亲自来拿钱!要是到时候还拿不出来……”
“哼哼,把你这破院子,连带破铜烂铁,还有你这帮人,全都给你扬了!让你知道知道,马王爷到底几只眼!”
撂下这句狠话,王虎恶狠狠地剜了孟远一眼,
这才大手一挥,带着那帮凶神恶煞的手下,耀武扬威,踩着尘土,转身朝大门外走去。
看着那帮人嚣张的背影,消失在豁牙的院墙外,
马小军气得脸红脖子粗,一脚踹在旁边一根歪斜的木桩上:
“孟哥!就这么让他们走了?三千块!这不是明抢吗?这帮挨千刀的!”
“硬碰硬,咱们现在不是对手。”
孟远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静,但那双眸子里,却像淬了寒冰,
“他带来的人,个个都是打架的老手。真动起手,吃亏的肯定是咱们,这些好不容易弄来的机器,怕是也要遭殃。”
几个老师傅也是心有余悸,连连点头,孙师傅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劝道:
“是啊,小孟…和气才能生财嘛,犯不着跟那些个混不吝的玩意儿置气,咱……咱惹不起啊。”
“惹不起?”孟远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孙师傅,对付这种喂不熟的狼,你退一步,他就敢进十步!今天张嘴要三千,等他摸清咱们的底细,下次就敢要五千,要一万!”
“不一次把他打疼了,打怕了,让他知道这儿是硬茬子、碰不得,咱们这买卖,就甭想安安生生地做下去!”
马小军听得一愣:“那……那咋办?他说了三天后还来!到时候……”
“三天……”孟远眼神幽深,像是在盘算着什么,嘴角那抹冷笑越发明显,“够了。”
他转头,目光落在马小军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交给你个事儿,这事儿得办利索了!”
马小军立刻挺直了腰板。
“孟哥你说!保证帮你办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