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细若蚊吟的问。
“啊?”大哥哥表情不可思议,抓了抓头发道,“我从未想过,‘对不起’能当反问句?说起来,我们一直喊你‘喂’,你叫什么名字?”
我呆呆地摇头,“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大哥哥诧异,“你应该五岁了吧,父母没有给你取名字?”
我低下头,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举起七根手指,“我七岁了。”
“爸爸说过,我长大点就将我卖掉,取不取名字都一样。”
温柔的大哥哥蹙眉,似乎很不高兴,“贫穷落后的地方都是这样,将人当牲畜,不,有时候还不如一头畜生重要。唉……放心吧,齐城在天与王国麾下,战争不会蔓延到这里,领主大人是一位心善之人,你只要好好工作,就不会过苦日子。”
“另外,我们信仰‘白色天使’,祂是一尊伟大的神,是‘和平’与‘希望’的象征,祂有一张慈祥与仁爱的脸,有六对纯白之翼……”
我一头雾水,齐城距离雪城不算特别远,我在雪城生活七年,从未听过什么“白色天使”。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我相信神灵一定存在。
毕竟,神回应了我,让我遇到一位善良的领主大人。
大哥哥绘声绘色讲了一大堆,看得出来,他是一名虔诚信徒。
我要不也信仰这位“白色天使”?
片刻,大哥哥缓了一口气,视线下移,握住我的左手,“这绳子你还留着干嘛?”
我低下头,怯生生道:
“对,对不起,我不会逃走,晚上可以把我拴起来。”
“啊?”大哥哥一言难尽的表情,“你……算了,摘下吧,生活在齐城,没谁会担心你逃走,除非是傻子,放着安稳生活不过,要去面对战争与死亡。”
摘下?我可以摘下吗?
“你等等。”大哥哥说完,急匆匆跑出去,又急匆匆跑回来,手里拿着一柄短刀,“别动,我帮你轻轻地割断。”
当绳子断裂那一刻,我大脑一片空白的,小心翼翼问,“晚上真的,不把我拴住?”
“唉……”大哥哥敲了一下我的头,“你三观是不是有问题?为什么非要拴住你?”
“三观?”我乖巧地站着,“什么是三观?”
“天,你一点自我思想都没有?对和错知道吗?”
“对和错?不知道,能吃饱饭是我最大的心愿。”
……
接下来几年,我慢慢熟悉了在齐城的生活。
我主要负责城堡的地板与门窗打扫,齐飞大人见我乖巧,偶尔让我随行去打猎。
唯一难过的是,自从宿舍住进三名女生后,她们总欺负我。
不理解,我真的不理解,我每天帮她们分担工作,晚上帮她们打热水洗脚,她们不高兴,我会立马说对不起,都怪我。
可换来的,只有一次比一次严重的打骂。
她们威胁我,敢告诉管家,就让我在齐城混不下去。
好不容易有了新家,我不想被赶走,没事,她们打我不是特别疼,忍忍就过了,对,忍一忍……
……
十一岁那年,我……被打瞎了左眼。
我第一次在她们脸上看见了“害怕”与“恐惧”,她们第一次跪在地上求我,说:不要告诉管家。
好疼啊,我看不清了……
我左眼在流血吗?
……
当晚管家知道了这事,将与我一个宿舍的三名女生赶出齐城。
最近战争频发,我可想而知,她们肯定活不过一个月,对不起。
但……这次真的好疼。
……
管家也是一个善良的人,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他没有再安排仆从与我住,每天晚餐会多给我一碗肉汤。
好香,我喜欢肉汤!
奇怪的是,自此,齐飞大人外出狩猎,再也没有带上我。
我听一些人说,齐飞大人非常爱面子,购买仆从必须先看长相,并不会对每一个人都伸出援手。
“长相……”入夜,我站在破碎的镜子前,摸了摸脸。
我算不上多好看,瘦瘦小小的一个,只能说,挺可爱。
……
我十二岁那年,“天与王国”遭受某帝国的宣战。
对方太强了,短短七个月,攻破王国首都,齐城也化为了废墟。
那辉煌的繁华早已过去,星星之火还在蔓延,燃烧这片土地。
果然……没有永恒的王国。
战乱中,我藏的很好,捡回一条命,阴暗地下室待了一个月,我与大哥哥、以及三名女仆踏上地面。
齐飞大人死了,管家死了,破败不堪的城里,是一具具腐烂的尸体。
我们坐在废墟里,大哥哥说,“我准备去帝国那边看看,你们呢?”
三名女仆表态要跟着一起去,只有我摇头,“我想去雪城。”
一夜无眠,我走了,徒步七天才抵达阔别五年多的雪城。
“城呢?”我眼前只剩废土,大地被血液染成红色。
山脚下,那间木头与秸秆搭建的屋子,没了一丝痕迹,我表面平静,内心却特别难过,“最初的家,也没了吗?”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
三个月后,我浑浑噩噩抵达一座有人的城市。
我给左手戴上一条浅色绳子,蹲在巷子口,身前是一块破木板。
写着:一百。
这座城叫什么?我不知道,但……朝霞之壮丽,落霞之斑斓,好美的一座城。
突然,某天我发现,绳子从浅色变为了红色,左眼也看得见了。
“我好了吗?”
天空下着鹅毛大雪,我一如既往白天蹲在巷子口,晚上蜷缩在枯草堆积的角落睡觉。
奇怪,我不饿,也不冷。
我对时间很模糊了,不知道过去多久。那天雪很大,有一个人停在我面前。
“一百?什么意思?卖掉自己?”
我抬起头,眼神空洞,麻木地将绳子举高,麻木的说,“我吃的不多,不要一百了,你带我走就行,绳子拴着,我跑不掉的。”
男子很高,接近两米,穿着我从未见过的古典白袍,头发呈现淡红色……我注意到,他藏在宽大衣袖里的手,皮肤上有一片片龙鳞。
他生病了吗?我这样想着。
“带你走?”男子摇头,“还没意识到?你已经死了,转过身看看,你的尸体一直躺在角落,都臭了。”
尸体?我?
愣神好一会,我转身望去,在那阴暗潮湿的角落,确实有一具尸体……尸体左手上,浅色绳子被血液染红,许多虫子在啃食腐肉。
直到这一刻我才如梦初醒。
我死了!
周围好安静,我踉跄着起身,往前走了几步,街上空无一人。
“这里是,雪城?”
环境骤变,化为废墟,原来我从齐城回到雪城后,没多久就死了,死在寒冷的冬天。
男子饶有兴致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对了,我姓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