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寂静无声,文盼盼有一瞬间的呆愣,又变得沉默不语。
江轻知道,继续试探、不但没有任何结果,还会惹怒鬼学姐。
他已经猜到七七八八。
首先,文盼盼不会主动攻击“演员”,要是“演员”主动挑衅,包括损坏她的日记本,鬼学姐就会生气,杀死对方。
其次,文盼盼的死亡跟家庭和学校都有关系,从“盼娣”二字不难判断,她活在一个要她命的家庭里。
最后……
江轻走过去拿起信封,无声低语:
每个人的一生就像一本小说,所谓的小说就是她的一生。
深呼吸,江轻发誓,后悔打开这封信。
信封里面有好几张信纸,他一一展开阅读:
我叫文盼娣。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乐乐,她穿着漂亮的露肩白裙,提着一个帆布包,送了我一个好看的蝴蝶发卡。
当我送她去车站,望着大巴车远去,我真的好心痛,她独自坐车来见我,现在又要一个人孤零零的回去,就为了告诉我,高考发挥失利,没有考上红枫叶理工大学,打算复读一年。
她明明那么胆小,明明小我两岁,却像姐姐一样照顾我。
那天我待在车站很久很久,想着明年的美好,想着我们的约定。
记得两年前,我考上了一本大学,爸妈不放我走。
我要疯了,到底要我怎样,我是畜生吗?
他们说女孩子读什么大学,有高中学历就行,等过段时间帮我找一个好男人嫁了,彩礼还可以给弟弟未来娶媳妇。
我好像生下来就是弟弟的仆人,他经常待在我的房间,一整晚。
我好痛苦,不想一辈子活在山村里,我想读书。
听说外面的世界是法治社会,一切要讲法律,我打算学法,我想证明爸妈和弟弟的行为是不对的,我想保护自己,我错了吗?
一天,两天,三天……爸妈不准我出门,害怕我逃跑,说已经找了一户好人家,隔壁村四十来岁的光棍,对方给八万八的彩礼。
当晚,弟弟折磨我之后离开,或许觉得我没有力气逃跑,忘了锁门……然后乐乐找到我,拿到了我的录取通知书,还给了我一千块。
一千块啊!我不知道钱的来历,乐乐让我逃,去读大学,学了知识就能改变命运!
我哭不出声音,在这个世界,就乐乐对我好,我最喜欢乐乐。
她家庭也不富裕,但父母很爱她,支持她读书,是个开朗女孩。
凌晨三点,我逃走了,临走前乐乐跟我约定,一定会考上红枫叶理工大学,跟我在一所学校读书。
那时候挺天真的,一腔热血就敢去陌生的城市,去追寻未来。
但我后悔了,后悔那天晚上逃了出来,后悔我的一切选择。
回学校路上,我被绑架。
他们根本不在乎是不是犯罪,把我关在一个房间里,一次次折磨我。
他们让我数数,不说话就打我……好痛,我错了,真的错了!
我数,一,二,三……我不知道是第几个人了,我仿佛坏掉的木偶,躺在肮脏的地面,任由那些人摆弄。
我不知道得罪了谁,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真的好痛!
我双腿在血流,失去了直觉!
可这一切只是开始。
他们跟我一所大学,拍了我很多照片,命令我每晚去文学楼五楼的教室,否则就把照片传出去。
我好歹学法律,立马报了警,奇怪的是,他们没有被抓,第二天我又被绑架到一栋别墅里,度过了一生中最肮脏的三天。
那段时间,我活着,不,好像死了。
我分不清,我真的分不清……谁能告诉我?我在人间还是地狱?
他们威胁我,再报警就杀了我。
我跪在地上求饶,我不想死!
我怕死,我崩溃了,他们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不敢有一点反抗!
事后,我拖着残破的身体,在大雨中哭嚎,痛骂命运不公!
命运似乎在告诉我,当我觉得突破了命运的时候,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来束缚我,引导我回到最初的地方。
逃不掉,他们都欺负我!
我没有心思读书了,支撑我活下去的,是和乐乐的约定。
我努力活着活着、活着、活着……直到有一天,他们玩腻了,把那些照片发了出去,我好像失去了最后一丝活下去的勇气。
那一刻我在想,如果活着比死去更痛苦,努力的意义在哪里?如果未来比现在更黑暗,不如就停留在这一步!
这件事闹得很大,人尽皆知那种。
导师找我谈话,我麻木的说,他们欺凌我。
导师问我,他们为什么不欺凌别人,就欺凌我?
是啊,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答案,
我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呢?
他让我写一封谅解信,说那些人我得罪不起,给我二十万补偿。
真好,我的价值不是八万八,而是二十万。
如果妈妈听见,一定会笑,夸没有白养我,然后欣然接受条件。
呵……哈哈哈……哈哈哈……
三天后,我妥协了,从警局出来那一刻,欺负过我的人用戏谑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告诉我,反抗没有意义,一点意义都没有!
我也终于明白,什么叫贫瘠之地开出鲜艳的花就是一种罪。
我不该逃的,那样我的人生就是嫁给一个四十岁的男人,生三五个孩子,每天起早贪黑打扫家务,养养牲畜,直到生命的尽头。
我太贪心,不该渴望知识。
这算是我的报应吧。
晚上我洗了一个澡,我想自己干净一点,穿了唯一一条白色碎花裙,戴上乐乐送我的蝴蝶发卡。
我准备结束这一切。
那天下着雨,我去改了名字。
从今往后,我不叫文盼娣。
我叫文盼盼。
我一刀就杀了那个最初绑架我的男生,没有想象中的恐惧,只有一种解脱,我知道这辈子完了,可我不想在监狱里度过。
也不能离开这所大学。
我和乐乐约定了,等她。
文学楼很高,我站在天台上,下面是一群警察和学生,我听见有谁在喊“别作秀了,有种跳啊!”,还听见“她就是那个坏女孩?”。
好像没有人希望我活着。
为什么呢?
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活着是一种罪吗?
那好,我把这具肮脏的皮囊留在这个世界,让我的灵魂去往一个干净的地方,一个没有人欺负我的地方。
风拍打在脸上,我解脱了。
遗憾的是,没有等到乐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