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姝一行人回到府里没多久,常慧昌就回来了。
事业上的春风得意,让常慧昌走路带风,黝黑的面孔上都是志得意满。
回府后看到赵灵姝几人都在,常慧昌惊讶极了。哑着嗓子一边大口往嘴里灌茶,一边好奇的问说,“你们不是去城郊泡温泉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姝姝昨天离京之前特意让人告诉他,说是快则三五天,慢则十天半月就回来。常慧昌知道姝姝这时候带妹妹离京,很大可能是为了避风头。
他也挺讨厌京城这些流言蜚语,一想到妹妹成了“弃妇”,心里就窝火。
好在他给那两人准备好了见面礼,只要他们成亲,他就能让他们的名声烂大街,能让昌顺侯府再抬不起头来。
常慧昌咬咬牙,将这口气硬咽下去。
赵灵姝看着他舅面上一闪而逝的狠色,心里直啧啧。
他舅真下黑手,足够那对狗男女喝一壶。
赵灵姝不紧不慢的说,“我在京郊别院住的不舒服,晚上总是做梦。”
常慧昌动作一顿,“你做什么梦了?好梦还是噩梦?”
“不好不坏吧,我就是一直梦见有人在山道上骑马,搅的我睡不着觉。我睡不好心情就不爽利,看什么都烦。我娘见我面色不好,就决定先回来了。”
常慧昌无语了,“你小丫头片子一个,毛病不少。”
常慧昌本来没把这件事当回事儿,但小胖丫陡然开口说,“那边有很多坟头,姝姝姐姐你不会是碰见脏东西了吧?”
常慧心手一抖,面上的表情有些奇异。
常慧昌更是如临大敌。
家中老母亲是虔诚的佛教徒,尤其是父亲重病,常家大厦将倾时,母亲更是在佛祖面前长跪不起。也是神异,父亲的中风之症原本是无药可医的,之后却缓缓好起来,甚至越来越好,直到如今都身体康健。
母亲将所有功劳都归在“佛祖保佑”上,因而不仅给佛祖镀金身,还重修一些寺庙和善堂。
加之大秦朝本就佛道文化盛行,母亲又结交了一些同道中人,一些有的没的神鬼故事传到了常慧昌耳朵里,让本来不信此道的常慧昌心里都有些打鼓。
这东西,可能真应了一句话,信则有,不信则无?
而如今,常慧昌有些许信。
也是担心妹妹和姝姝他们,真的招惹上不干净的东西,常慧昌没敢迟疑,回了房间后就让贴身的小厮亲自往京郊别院去一趟。
朱顺大晚上听到这吩咐,再一听此番任务与妖精鬼魅有关,人都麻了。
他想求情,问主子明天过去行不行,但常慧昌已经一脚踹过去。
“你怕个狗屁!去,多带上几个人,准备点狗血和桃木剑,再不行宰一只大公鸡。我觉得这事儿不一定是那些脏东西作祟,是人的可能性倒比较大。”
朱顺的心情并没有得到缓解,反倒更沉重了。若是有人故意捣乱,他们此番过去,那不是羊入虎口?
朱顺的屁股又被踹了一下,常慧昌说,“办好了此事,回头爷有重赏。办不好都给我滚回蕲州,老子身边不留无用之人。”
那还有什么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干了!
朱顺领命而去,常慧昌心里依旧不安,只能冲着蕲州的方向跪拜了几下。
“娘,您老可千万保佑好妹妹和姝姝,可不能让那些脏东西将他们害了去。您老拜了一辈子佛,被人称了一辈子活菩萨,这次也轮到您在咱们自家人身上显神通了,您可千万多用点心。”
尽管将该做的事情都安排下去了,可许是没得到确定的回复,常慧昌心里依旧不安,他这一晚上都翻来覆去,睡了却好像没睡。
等到翌日一早,几人一起用早膳时,常慧昌的眼泡都是虚肿的。他人看起来也有点无精打采,像是熬了大夜。
赵灵姝一边吃馄饨,一边问她舅,“您这么怎么了,难道晚上也做梦了?”
常慧心与小胖丫也一脸忧心看着他,小胖丫眸中除了忧心外还有惊奇,好似在纳闷,像三舅这般雄武的汗子,难道也会被噩梦困扰?
常慧昌抹一把脸,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你们之前说想回蕲州,现在还想回么?”
另外三人的动作全都停了下来,片刻后,常慧心问说,“三哥,你之前不是说,等处理完京城的事情,让我们和你一道回去?”
常慧昌微颔首,“我又想了想,你们现在回去也挺好。上一次写书信回家时,我把你与赵伯耕和离的事情告诉了父母兄长,他们肯定很担心你。”
四娘是爹娘的老来女,自幼就被千娇万宠。当初若不是常家处境艰难,赵伯耕又实在算是诚恳,他们也不会将四娘远嫁到京城。
可自嫁人后,四娘一次都没归过家。父母本就时时惦念,若知道四娘和离,肯定为她牵肠挂肚,揣测她这些年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他担心爹娘冲动之下,不顾自身身体情况上京。当然,这只是表面借口,实际上是,他担心姝姝和妹妹被脏东西缠上,可这话他又不敢说,怕会吓到他们。
常慧昌就道,“运河两岸水匪严重,你们孤身南下我不放心。倒是走陆路,我有可靠的镖局托付,不如你们这就收拾收拾东西回蕲州去?”
赵灵姝与常慧心、小胖丫面面相觑,不知道常慧昌这是怎么了?
这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前几日还说一起回去,今天就让他们先行南下,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是生意不顺利,还是赵伯耕那边又出幺蛾子?
赵灵姝这么问,常慧昌却笑着说,“你小孩儿家家,考虑的倒多。放心,一切顺利,你别多想。”
可既然如此顺利,三舅为何会一副迫不及待送他们走的模样?
赵灵姝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这纯粹是她的噩梦闹的。
关键是她不知道他三舅五大三粗一个男人,其实打心底里竟然秘迷信。
若她知道……她还会继续说。
谁让一想起肃王她就难受呢。
回蕲州的事情还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朱顺倒是先一步回来了。
彼时赵灵姝已经和她娘还有小胖丫,一起去做月饼去了。
日子无聊,总的做点什么打发时间。
也就在他们琢磨弄些什么馅儿料的月饼时,常慧昌见到了朱顺。
朱顺面色还好,神情也松快,可见这一行并没有遇上什么让人惧怕的东西。
他说,“三爷,您纯属多虑了。肃王好歹也是位王爷,即便真有脏东西,又哪敢舞到他跟前。况且,那别院上边还有秦王的别院,秦王是正经的皇子龙孙,身上流的是龙血,即便这世间真有妖精鬼魅,也一定会远远避开他们。”
“你的意思是,这次过去,什么也没发现?”
“可不是么,那边除了几个坟头,别的连个密林都没有,全是大片的良田。”
说到这儿,朱顺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
那可都是良田!面积广阔,一眼看不到头。那边庄稼长得也出奇的好,大穗的玉米挂在秸秆上,沉甸甸的一看就是个丰收年。
玉米也是近几年出来的新作物,如今已经传遍大江南北。其产量之高,口感之丰富,为百姓所喜爱。
但皇庄上的玉米许是有经验丰富的老农照料,便又与外边的格外不同。不仅玉米棒子大的很,玉米粒还特别饱满鲜甜。若不是那些东西都是两位王爷的,他高低得薅两穗回来煮了吃。
不说这些题外话,只说平安度过一夜,朱顺现在的心情非常愉悦。
“我带着几个兄弟,就在玉米田里守了一夜。我们还带了桃木剑和狗血,结果也没用上……那边的百姓都是签了契书的,平日在皇庄劳作,等入了夜,他们都回了家,没人出来走动。”
常慧昌蹙眉,“除了这些呢,别的可还有事情发生?”
朱顺条件反射摇头,可摇了一半,他又陡然停住。
“倒是还有件事儿,但是应该和三爷让我查的事情没关系。”
“别卖关子,直接说。”
朱顺挠挠头,“入夜后,那边来了一骑人马。我们兄弟几个过去探了探,原来是肃王身边的下人,送了一匹猎杀的幼鹿来,好似是要给肃王府的姑娘加餐。”
朱顺在听到这件事后,还忍不住念叨了一句:肃王是个武将,没想到还有如此心细的时候,竟然连得了口好吃的都不忘女儿,这爹当的,可比他们大姑娘那爹靠谱多了。
之后朱顺再想不出别的东西来,他就被常慧昌打发走了。
常慧昌也没将肃王往别院送幼鹿的事情放在心里,他还在想那边几个坟头。难道是坟头闹鬼?
晚上吃饭时,他看到了席间有两道稀罕菜——一道是炙烤鹿肉,一道黄芪红枣鹿肉汤。
常慧昌看到这些时,心里依旧没将这当回事儿。
他稍一动脑筋就能想到,这鹿应该就是肃王特意送给女儿那只。宛瑜现在就在常家住着,幼鹿会被人辗转送来,是他会想到的事情。
可是用膳时,姝姝突然的一句话,陡然让常慧昌僵硬了身子。
彼时赵灵姝正美滋滋吃着炙烤鹿肉。她和小胖丫都是肉食动物,也喜欢口味重的东西,这炙烤的鹿肉中加了孜然与辣椒,味道鲜美,肉感丰富,汁水四溢,吃的人心里快慰极了。
赵灵姝说,“娘,你尝尝这炙烤的鹿肉,可美味了。那鹿肉汤温补血气是不错,但你每年都喝上好几次,您喝不烦么?”
常慧昌不知为何,心里一动,眸中有些异色。
他问姝姝,“你娘每年都喝鹿肉汤?”
赵灵姝点头,“鹿肉温补,我娘早些年被那府里的老太太灌了不少生子的偏方,身体气血两亏。宫里的御医开了方子,可吃的久了我娘就没胃口了,人眼看着消瘦下去。御医又给更改了食补的方子,我娘从那后,就经常喝鹿肉汤。”
只是鹿肉不易得,世面上能买到的,也不新鲜。今天倒是托胖丫的福,能让她娘吃口顺口的。
常慧心口味清淡,也喜欢吃鹿肉,因而每次喝汤,都会先喝上两小碗,然后还会用些肉食补补血气。也是因为有这东西一直补着,她的身体才经受住了那么多折腾。
说着话,赵灵姝给她舅也盛了一碗,“您尝尝,这汤是我娘亲自煲的,味道很鲜美的。”
常慧昌食不下咽,囫囵喝了两碗汤。
等他回了房间,再次将朱顺喊进屋。
“你再去一趟肃王府别院……”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朱顺傻眼了。
不是,该查的东西昨天都查过了,他今天早起也已经给三爷回报了,三爷难道是不相信他的能力?
朱顺很委屈,朱顺用眼睛控诉三爷。
可惜他三爷冷血无情,根本不将他的为难看在眼里。
“这次不用你上山,你只找人家‘借宿’。顺便打听前天晚上,是不是有人去过肃王府别院。”
沉默了许久,常慧昌又说,“若有人去过,看是否能打探出那人是谁。”
朱顺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家三爷到底在琢磨什么。
但是三爷的意思他听明白了。
三爷就想知道前天晚上去肃王府别院的人是谁,最好再打探出那人的目的。
行,这任务不算难,他这就去办。
朱顺领命而去。
当天晚上他借由天色已晚,这时候去京城,京城城门肯定已经落钥为由,在通往肃王府别院的一户农家借宿。
等到翌日天一亮,朱顺留下一两碎银,与那户人家作别,快马回到常府。
此时常慧心几人还未起身,常慧昌则在前院的影壁处赤膊打拳。
他那拳头武的虎虎生威,虬结的肌肉随着他的挥手握拳拧成疙瘩。男人身上冒着腾腾的热气,本就凶神恶煞的面孔上,更是一片凶戾。
朱顺看到了这样的三爷,脑袋往后一缩,又猫到旁边的桂花树后边去了。
夭寿的。
大早起的,谁又惹三爷不高兴了?
正胡思乱想朱顺就听到三爷一声喊。
“龟缩在哪儿做什么?人来了还不过来见,等我请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