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伯耕的质问言犹在耳。
常慧心眼中的泪水一闪而逝。
为防被女儿看出不妥来,她赶紧侧过身去,抬了一下袖子将眼角的泪珠擦了去。
赵灵姝多眼尖,她娘被气哭了她自然看出来了。
赵灵姝一时间就气的深呼吸。
渣爹。
她真是一刻都不想忍了!
换掉!
她要以最快速度把渣爹给换掉。
常慧心强颜欢笑,赵灵姝多想冲动一下,直接告诉她娘她爹做了更过分的事儿。
但她想了一下,她娘和她爹到底做了十多年的夫妻。他们的感情多深厚她不知道,但前几年赵伯耕对她娘整体来说还算不错,很难说当她劝说她娘和离时,她娘究竟是会同意,还是会因为种种缘由否掉这个建议。
不过,走到这一步,赵灵姝是不会允许她娘回头了。
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
既然这个男人让你伤透了心,与他过日子一天天只会内耗自己,那还留下来做什么,早点离开他才是正经。
赵灵姝愈发坚定了要带她娘去见连翘的心思。
若是老天给面子,她甚至还想让她娘亲眼看一下她爹与连翘在一块儿厮混的场景。
固然她娘会因此大受打击,但是不破不立,许是真的看破了,她娘才会下定决心离开这乌糟的侯府。
赵灵姝和她娘说,“别想这些扫兴的事情了。娘,我听孙叔说,朱雀街上今天有一家茶楼开业。茶楼还请了曹家班唱戏庆贺。娘你不是说,那天在宫里听了一遍《祝月亭》没听够,还寻思着找机会再听一次。这不机会来了,咱们今天就去听吧娘。”
“可是……”
“可是什么啊。娘你就陪我去么,在府里留着还要听下人的闲言碎语,还要担心祖母和二房不死心找人说和。要我说咱们就出去走一走,也省的总是看见那些面孔扫兴。”
常慧心在女儿面前总是没有原则,这一次也是如此。被女儿缠磨了一会儿,她就无奈的举手投降了。
待她回屋换了一身衣裳,赵灵姝就挽上她娘的胳膊,娘俩亲亲热热的出门去了。
走到月洞门时,赵灵姝条件反射的停了步。
常慧心以为女儿不舒服了,忙问,“怎么了姝姝,是日头太晒了么?”
赵灵姝摇头,“我就是觉得缺少点什么东西。娘,我之前在这里碰见过赵灵均一次,还被那对兄妹堵过一次……”
常慧心笑了,“我知道。所以你这是,对这个月洞门有阴影了?”
“那倒不至于,只是昨天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儿,赵灵溪和赵灵均不至于到现在都不知情。他们两个竟然没来堵我,这真有点不可思议。”
“你真是,难道……”
“赵灵姝!”
常慧心的话没说完,就听到了赵灵溪大声吼叫女儿的声音。
母女俩同时看向对方,片刻后,常慧心眸中溢出无奈之色,“你这张嘴啊。”
赵灵姝轻轻往自己嘴巴上拍了一下,“可真是个乌鸦嘴。”
常慧心笑着将女儿的手拉下来,“怎么还打自己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母女俩几句话的功夫,赵灵溪已经提着裙子跑了过来。
大夏天的,她没拿折扇,也不挑阴凉地方走,还跑那么快。等她跑到常慧心和赵灵姝身边,脸通红通红的,汗水顺着面颊流下来,她的头发丝都黏到了脸上,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她身上携带着一股热气的浪潮,逼的赵灵姝拉着母亲往后退了两步。
赵灵溪见状更猖狂了,她抬高手指着她,“赵灵姝你躲什么?你怕我打你么?你不是很嚣张么?听说你昨天又在松鹤园发了一回威风,差点逼的祖母和我爹娘去死。”
“赵灵姝,你怎么那么坏呢。你这种人,最会胡搅蛮缠,颠倒黑白了。你还说我娘抢了你们那么多好东西,你亏心不亏心啊。”
赵灵姝见母亲要开口,赶紧制止了她。
“娘,这凉快,您就站在这里看热闹就行。您别替我出头,不然显得您欺负小孩子。一个赵灵溪,我一根手指就把她摁死了。”
在常慧心的摇头失笑中,赵灵姝走到赵灵溪跟前。
她比赵灵溪高了快一个头,她又素来嚣张,不管走到哪里,脸上的表情都是趾高气扬的,就真的从来没有怯过谁。
反观赵灵溪,许是被赵灵姝的气势所迫,许是被打的多了形成了条件反射,在赵灵姝走近时,就习惯性的退了好几步。
这回换赵灵姝挑眉了,“你退什么呢?我还能吃了你不成?不是,今天不是你来找我算账的,那你怕什么?”
“谁,谁怕了,我这不是担心你恼羞成怒打我么?我是来和你讲道理的,不是来挨打的。”
“哦,原来你知道我会打人啊,那你还敢来我跟前找存在感。我昨天没把你拉出来鞭尸,是因为你想要我的东西,直接就被我打回去了,你根本没机会占我便宜。反观你祖母和你爹娘,嗤,赵灵溪啊赵灵溪,那些事你爹娘到底做了没做,你心中清楚。你再在我跟前装疯卖傻,我可不和你客气。”
赵灵溪沉默了,片刻后又梗着脖子说,“那也你不能要利息啊,都是一家人……”
“你和你爹才是一家人,我和你们可不是一家人。怪不得是父女,你们爷俩说的话都是一样的。我没按高利贷给你们算,已经是我客气了。你可别把我的客气当容忍,分不清自己几斤几两重啊。”
“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一天到晚哪儿那么多可是。你要有时间,就赶紧回去给你娘帮帮忙。你娘这些年可没少拿我娘的东西,有些东西不在了吧?那得拿银子或宅院抵啊。这都是事儿。你都这么大了,该懂事了,快,回去给你娘帮忙去吧。”
赵灵溪还想说什么,赵灵姝直接走到了她身后。赵灵溪吓住了,赶紧转过身,然后赵灵姝又趁她不备跑到了她身后,成功踹到了她的屁股。
赵灵姝拍拍手,满足了。
这就是挑衅她的代价。
赵灵姝挽着她娘的胳膊,志得意满的出了门。
反观赵灵溪,暴躁了拍完衣衫上的土后,整个人都沉默了。
她的小丫鬟在旁边看的不是滋味儿,凑上前来问,“姑娘,我们现在回去么?”
“不回去还在这儿晒太阳么?走了,去找我娘。”
赵灵溪满脸颓丧,脚步越来越沉重。这一刻,她真后悔早先母亲占伯娘便宜时,她没上去阻拦,反倒在一旁沾沾自喜。
原以为那是他们占了便宜,却谁料,这便宜是需要还的。
原本的一套首饰,一件屏风,到现在已经成了数不清的贵重物件,怕是把他们二房都折腾空,也还不清。
赵灵溪的茫然与后悔赵灵姝不知道,即便知道了也在意。
人就是这样,总是会在灾难来临时后悔莫及。可在此之前,若能谨守本分,不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不是也就不用在无力偿还时感到后悔或心疼。
有今日之果,都是早先造下的恶孽。
是债就总需要还,不过早一日、晚一日罢了。
……
出了大门,马车左拐右拐,好一会儿才走到朱雀大街上。
许是今天街上有茶楼新开业,又搞了许多活动酬宾,更甚者还特意请来了舞龙舞狮团队热闹喜庆。
这时候街上的人竟然很多,往来间一片夏日里少有的热闹喧腾。
赵灵姝挽着她娘的胳膊,往聚轩楼那边看了一眼。
这新开业的茶楼,与聚轩楼就在一条街上,中间相隔百十米,从这边轻易可以看到那边的情况。
这才半上午,聚轩楼还没上客,门前也没什么车马,只有一片太晒炙晒,洒下的一片过分绚丽的阳光。
时间上来得及,赵灵姝就不慌了。
她与她娘进了新开业的茶楼,准备听一场《祝月亭》。
茶楼今天全场七折,每桌还免费赠送一叠点心,一叠瓜子。
尽管点心只有少少的六块,每块也只有成人一口大小,瓜子更是说不上美味。但免费的么,不需要掏银子,即便是馊的都好吃。
当然,这些都是下层百姓的想法,二楼包厢中的贵客,自然是不会这么认为的。
但二楼可不是这样的瓜子点心,二楼赠送的碟子是四个,俱都是上等的点心、果子、瓜子与寒瓜。
主打一个区别对待。
赵灵姝对这种区别对待是不知道的,因为她一走进茶楼,便被小胖丫喊住了。
小胖丫站在二楼栏杆处,欢快的冲着她挥手,“姝姝姐姐!姐姐你也来喝茶啊,好巧啊,我和我爹今天也来喝茶。”
赵灵姝忙挥手赶她回座位去。
她探出来半截身子,她都害怕那栏杆承受不住她的重量折断了,再把她摔下来。
赵灵姝早早让人定好了包厢,也是巧了,和肃王父女俩的包厢相隔不远,两个包厢中间,甚至只隔了一个包厢。
两方人马会面,互相见礼。
小胖丫和赵灵姝直接拥抱在一起,虽说只隔了一晚上没见面,但两人亲热的好似几年不见了一样。
小姐妹俩欢快的说着这一晚上的事情,那厢常慧心给肃王行过礼,便尴尬的要回赵灵姝定的包厢去。
反倒是肃王,先一步开口说,“昨日收了夫人的谢礼,受之有愧。”
常慧心忙说,“您帮了我们大忙,帮我们找出真凶,说一句您对我们娘俩恩重如山都不为过。给王爷再多谢礼都是应该的,只恨我手中东西有限,不能给王爷送些好的去。”
“难道那柄古剑还不够好么?”肃王轻笑着道,“姝姝与瑜儿交好,她又是在肃王府的别院发作,于情于理,我帮姝姝查出幕后真凶都是应该的。这与我来说,也不过举手之劳,偏夫人还特意送来重礼……那柄古剑我实在见之心喜,原本不该收夫人谢礼的,出于我一腔私心,也只能愧受了。”
送礼送到人心坎上,这当真是再美妙不过的一件事情。
常慧心忍不住轻笑出声,“本就是送给王爷的,王爷能喜欢,真是再好不过。”
绚丽的阳光穿过窗户投射进来,照在常慧心那张白皙莹润的芙蓉面上。
常慧心长相偏艳丽,但神情却是一贯的温婉贤淑。偏此时她发出真心的笑起来,那种欢快的明媚,就一扫她身上的阴郁,让她整个人显得光彩鲜艳。
肃王眼神不由深了些,喉结在此时不受控制的上下滚动。
他艰难的控制着自己的视线移开,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而此时,常慧心又想到了肃王身上的旧疾,不由问道,“王爷身上的伤可好了些?有用药么?”
肃王声音微哑,面含笑意回说,“已经用过药了,还要再谢夫人昨日送来的人参与灵芝。那般贵重的品相,夫人当真破费了。”
“本就是因为您旧疾复发,我才特意选了药材送的,能帮上您一点小忙,我当真再欣喜不过。”
肃王说,“已经用上了,再次谢过夫人。至于我身上的旧疾,不是什么大事,多喝几服药就控制住了。”
常慧心听到“控制”两字,眉间忍不住带上忧色。“只是控制,不能除根么?”
肃王轻笑,“经年老伤,当时在战场时无暇处理,后来得了空,却因为耽误的太久,无法痊愈了。不过陛下已经赐了御医来帮我调理,想来总会好转的。”
常慧心点头,“但愿如此吧。”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下边锣鼓唢呐便敲击了三次。这种形式叫做“敲头场”,意思是戏曲马上要开始了。
常慧心喊了一声“姝姝”,示意他们该回去了。
小胖丫舍不得她姝姝姐姐,便抱着赵灵姝的胳膊,央求常慧心说,“婶婶,让姐姐留下陪我不行么?您也别过去那边包厢了,咱们人多热闹。”
常慧心忍俊不禁笑出声,“宛瑜,你究竟是来听戏的,还是来瞧热闹的?”
留下自然是不行的,毕竟二楼虽是一个个包厢,但前边是空着的。下边的人往上看自然看不出什么,但二楼的看客只要扫一眼,就能将这边的情况看的分明。
虽然也可以将那透光不透影的帘子放下来,但与外男共处一室,传出去这事儿不经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