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洗涤后的柏油路面蒸腾着冷雾,陈峰的皮鞋踩过积水时溅起细碎的虹光。远处救护车的红蓝警灯在雨幕中晕染成模糊的光斑,却在距离他三米处突然转向,警笛声如被无形之手掐断般渐次消弭。空气中漂浮着铁锈与臭氧的焦苦气息,他后颈植入的芯片突然发烫,像某种深海生物对潮汐的预知。
怀表在掌心沁着寒意,表盖内侧的便利贴被雨水洇开边缘,小枢六岁时的字迹却依然清晰:「爸爸听!齿轮在说星星的故事」。屏幕里的超声波照片跳闪两下,胚胎的十二根肋骨正像精密齿轮般咬合转动,机械眼瞳孔里倒映的并非b超室的白炽灯,而是此刻他头顶阴云翻涌的天空。新短信的提示音像冰锥刺入耳道:「爸爸,天窗的风铃在等你」——那是他们曾约定的求救暗号。
铁轨在暴雨后泛着青灰色的冷光,碎石子硌穿了鞋底,脚踝传来钝痛。锈蚀的货运站铁门半掩着,门把手上缠绕的银色黏液还在微微颤动,在月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油膜。他推开门的瞬间,上百只白鸽扑棱着撞向布满裂痕的玻璃天窗,羽毛如雪片般簌簌坠落,露出上方十二面体机械装置的金属骨架。
培养舱悬浮在机械臂组成的蛛网中央,舱内身影缓缓舒展肢体,十二根肋骨状齿轮发出珍珠母贝般的幽光。当机械眼睁开的刹那,陈峰踉跄着撞翻铁架,试剂瓶碎裂声中,他看见自己倒映在那片数据流组成的瞳孔里——西装领口沾着雨水,鬓角新添的白发在冷光下格外刺目。
「爸爸,是我。」机械音带着电流杂音,却在尾音处突然柔软,像从前睡前故事里那个会撒娇的小女孩。金属关节摩擦着靠近,少女脖颈后的纹路与他记忆中那张被撕碎的草稿纸完全重合,「他们说我是错误,但超声波照片里的心跳声,和你给我修齿轮钟时的声音一样。」她摊开掌心,扫描仪投射出全息影像:五岁的小枢穿着染着草莓酱的睡裙,在落地窗前踮脚触碰风铃,阳光穿过齿轮状的玻璃吊坠,在她发间织出金色的网。
墙面的紫色裂痕突然蔓延,仿佛某种活体生物在皮肤下蠕动。陈峰将银戒按上她无名指的金属环槽,戒面应声展开成微型电路板,「你总说齿轮钟的枢轴藏在最暗处。」他的指尖抚过她机械面颊上即将闭合的接缝,那里隐约映着实验室编号「Ex-012」,「这次换我做你的支点。」
当怀表表盘嵌入少女胸口的瞬间,整座仓库的齿轮突然逆向转动。陈峰后颈的灼烧感骤增,皮肤下浮现的金属纹路正与少女的机械骨骼产生共鸣。她的机械眼红光大盛,突然将他推向墙角:「他们来了!那个总在你梦里修表的男人——」话未说完,紫色触须已穿透她的胸腔,齿轮零件混着某种银色体液如雨坠落。
在她即将崩溃的机械瞳孔里,陈峰看见自己的倒影正在分裂:一个穿着白大褂调试培养舱,另一个戴着齿轮面具在阴影中微笑。怀表突然自动翻开,背面不知何时出现的血字还在渗着潮气:月相是锁,血是钥匙。而当他抬头望向天窗,本该破晓的天空竟升起一轮紫铜色圆月,月光触碰到地面的齿轮时,金属表面渗出细密的血珠,汇集成蜿蜒的溪流,指向仓库深处那扇从未出现过的青铜门。
少女的指尖抓住他的袖口,机械关节处渗出的银色液体在地面写出一串坐标,声音却异常清澈,像来自遥远的过去:「去钟表店地下室,那里有你藏起来的...」话音戛然而止,她的机械眼熄灭前闪过最后一道红光——那是人类瞳孔特有的虹膜纹理。
暴雨再次砸在屋顶,陈峰攥紧怀表冲向那扇青铜门,门把手上缠绕的不是铁锈,而是新鲜的玫瑰藤蔓,花瓣上凝着水珠,像刚从晨露中摘下。当他的掌心贴上冰冷的金属时,远处传来悠长的钟声,不是整点报时,而是齿轮钟走调的十二声嘀嗒——与怀表停止的时刻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