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杰把奔驰停在行政楼前时，梧桐叶正扑簌簌砸在引擎盖上。
他摸出西装内袋的薄荷糖含进嘴里——这是和团队开会前的习惯，得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有精神。
101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金属碰撞声。
推开门就见周文翰正捏着他的车钥匙转圈，银色钥匙扣上的三叉星在日光灯下晃得人眼花。
苏晓晴扒着他肩膀看，发梢扫过周文翰后颈：\"真沉，比我爸那辆破捷达的钥匙重多了。\"李萌悦窝在转椅里笑，脚底下滚着个空咖啡罐：\"老板现在可是有车一族，上次我在二食堂看见王主任还跟人说'小沈的车比我家那辆奥迪亮堂'。\"
沈杰把公文包往会议桌一搁，金属扣\"咔嗒\"响：\"玩够了？\"三个年轻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周文翰手一松，钥匙\"当啷\"砸在摊开的调研表上。
苏晓晴慌忙去捡，发绳松了一绺头发垂下来，耳坠晃得更快：\"老板...我们就是好奇...\"
\"好奇正常。\"沈杰扯了扯领带坐下，目光扫过桌上七零八落的奶茶杯和皱巴巴的调研表，\"下个月公司搬新办公室，每人配辆电动车。
李萌悦不是总说从宿舍到创业园要走二十分钟？\"他敲了敲周文翰手边的钥匙，\"等五校论坛做完，部门主管配车。\"
李萌悦的转椅\"吱呀\"转了半圈，她眼睛亮得像沾了星子：\"真的？
我...我上次在招聘会上看见别的公司主管开小电驴，后面驮着投影仪跑，可威风了。\"
\"比那威风。\"沈杰抽出份文件推过去，封皮印着\"五校联动扩张计划\"，\"先把国庆调研结果说说。\"
周文翰突然坐直了，手指无意识捏着衬衫下摆。
他上周在雨里跑了三天，领口还留着洗不净的泥点：\"我们跑了济大、师院、理工三个学校的图书馆。\"他翻开调研表，纸页被捏出褶皱，\"学生最常抱怨的是...找不到自习座位，其次是讲座信息太分散。\"
苏晓晴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叠拍立得，照片上是图书馆门口的长队，女生抱着保温杯跺脚，男生的背包带子勒出肩膀的形状：\"我们蹲点统计过，济大图书馆早七点开门，半小时内座位就满了。
有个学姐说她为占座五点半就起来，结果还是只能坐楼梯间。\"
李萌悦翻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上面记满歪歪扭扭的字迹：\"还有啊，师院的讲座总在公众号发通知，可好多大一新生根本不看。
我们在食堂发问卷，有个学弟说他上学期错过了三场院士讲座，就因为'公众号消息被游戏推送刷没了'。\"
沈杰听得专注，食指抵着下巴。
周文翰说\"找不到座位\"时他挑眉，苏晓晴翻照片时他俯身去看，李萌悦提到讲座信息时他突然敲了下桌子：\"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他抽出扩张计划书，翻到夹着便签的那页，\"五校论坛之夜不是搞花架子，是要做学生的'自习座位共享平台'、'讲座信息枢纽'。\"
他手指划过地图上五个学校的标记：\"济大的图书馆晚上八点后有空教室，师院的礼堂周三没课，理工的机房周末闲置——我们牵线搭桥，把这些资源做成电子地图。
再找社团合作办讲座，把海报贴到每个宿舍楼的公告栏，用短信通知到每个人手机上。\"
周文翰的笔在本子上戳出个洞：\"那...那得和每个学校的后勤处、学工处谈，还有社团负责人...\"
\"所以才让你们做调研。\"沈杰往后一靠，椅子发出轻响，\"我要的不是数据，是你们摸清楚每个学校的痛点。
等论坛之夜做完，你们每个人都是独当一面的项目负责人。\"
苏晓晴突然吸了吸鼻子。
李萌悦从包里摸出纸巾递给她，小声道：\"她上次说想当项目经理，被她爸骂'小姑娘别想管那么多人'。\"
沈杰没接话，看了眼手表。
下午三点，该去陈启贤教授办公室了。
他合上计划书时，周文翰突然说：\"老板，我们能行。\"声音不大，却像颗小石子投进静潭，苏晓晴和李萌悦跟着点头，发梢都在晃。
陈启贤教授的办公室飘着檀木香。
沈杰敲门进去时，老教授正趴在桌上改论文，白头发翘得像团蒲公英。
听见动静，他扶了扶眼镜：\"小沈？
不是说下午四点？\"
\"提前了半小时。\"沈杰把操场借用申请单放在他手边，\"怕您忙。\"
陈启贤扫了眼申请单，钢笔在\"使用时间\"栏敲出轻响：\"论坛之夜定在周末？
可下周六晚上，操场有新生篮球赛。\"
\"我们调过三个学校的课表。\"沈杰从公文包掏出份统计表，\"新生篮球赛是七点到九点，我们的活动九点开始，正好接档。\"他指着表上的数字，\"预计来一千二百人，我们租了移动音响，音量控制在六十分贝以下。\"
陈启贤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备注：\"你这孩子，比我当年带的研究生还能折腾。\"他提起钢笔，笔尖悬在\"同意\"二字上方，\"不过...最近济州之家也在申请场地。\"
沈杰心头一跳。
济州之家是校董投资的文化社团，最近总和他们抢资源。
他压下情绪，语气平稳：\"我们的活动更贴近学生需求。\"
\"我知道。\"陈启贤大笔一挥签了字，\"就是提醒你，树大招风。\"他把申请单推回来，檀木镇纸压着的墨痕还没干，\"晚上十点前必须清场，否则后勤处要扣我绩效。\"
沈杰接过申请单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周婉柔发来的消息：\"姜雅琴回校了，刚进南门。\"
他手指猛地收紧，申请单边缘皱了道折。
道过谢就往外走，皮鞋跟敲着瓷砖地，声音比平时急了几分。
行政楼下的梧桐路铺着层金红色的落叶。
沈杰走到路口时，正看见辆粉色劳斯莱斯缓缓驶来。
车头的欢庆女神像在夕阳里泛着柔光，车身上的珍珠漆像撒了把碎钻——这是姜雅琴的车？
可前世她最讨厌这种招摇的颜色。
他站在路边抬手，想打个招呼。
但车没停，只是减速时车窗摇下条缝，露出姜雅琴的侧脸。
她发梢微卷，耳坠是颗水滴形的珍珠，比记忆里更精致了些。
沈杰快步跑回停车场。
奔驰启动时引擎轰鸣，惊得路过的学生扭头。
他跟着粉色大劳拐过图书馆，在女生宿舍楼下追上。
劳斯莱斯停在银杏树下，车门打开。
姜雅琴先下了车，米色大衣下摆扫过满地银杏，然后伸出手——车里伸出只戴着翡翠镯子的手，挽住了她。
沈杰踩下刹车，轮胎轻擦路沿发出轻响。
他隔着车窗看那女人：个子比姜雅琴高半头，盘着低低的发髻，耳后别着朵珍珠发夹，羊绒大衣是最素的藏青色，却比车身的粉色更显眼。
姜雅琴转身时看见了他，眼睛弯成月牙：\"沈杰。\"
那女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嘴角带笑，像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
沈杰刚要下车，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陈景明发来的消息，说奶茶店的房东同意签合同了。
他手指悬在屏幕上，再抬头时，姜雅琴正被那女人往宿舍里带。
女人的声音飘过来，温柔里带着点长辈的叮嘱：\"晚上记得喝蜂蜜水，你上次说嗓子疼...\"
沈杰握着方向盘的手松了松。
银杏叶扑在挡风玻璃上，他望着两个身影消失在宿舍门廊下，突然想起姜雅琴提过有个姑姑在国外做珠宝生意。
难道...
劳斯莱斯启动时，车窗摇下。
那女人探出头，冲他笑了笑，唇形分明：\"小沈，有空来家里喝茶。\"
话音未落，车已拐出校门。
沈杰望着车尾灯消失在路的尽头，手机又震了——周文翰发来消息，说团队在食堂等他，要庆祝操场申请成功。
他发动车子，后视镜里女生宿舍的霓虹灯牌刚亮起，\"静园\"两个字在暮色里泛着暖光。
风卷着银杏叶掠过车头，他突然想起前世这时候，自己还在为伍芷清的生日宴攒钱，哪知道命运的齿轮，早就在看不见的地方转了个方向。
车开进校园路时，他摸出手机给姜雅琴发消息：\"欢迎回校，晚上请你喝奶茶？\"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他看见前面路口有个穿米色大衣的身影转过弯——是姜雅琴，正仰头看宿舍楼上的灯。
而刚才那个女人，正站在劳斯莱斯旁，冲她挥了挥手，才坐进车里。
引擎声渐远，沈杰踩下油门。
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带着银杏叶的清香。
他望着前方那道纤细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错过的，或许还能再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