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见陌寒枭未应声,便知自家主上主意已定,忙道:“属下这就带路。”
陶清楹这么多年对王妃不闻不问致使王妃心患郁症,王妃身上的藏宝图、驱魂香、弱阳散,皆与她有关。
这些账,主上怎能不与她清算?
天一还未起身,门外传来煞九的声音,“主上。”
天一微怔,抬起眸撞入陌寒枭寒意微凝的血眸,若不是陶清楹出现什么变故,煞九此时不会出现在小楼。
煞九听到应声,快步闪身进了屋,与天一对视了一眼,低下头单膝跪在陌寒枭身前,“主上,陶清楹已被秦恪派人接入宫里。”
天一闻言抿了抿唇,他们随陶清楹进醉仙坊之时,已是亥时,他在醉仙坊完成部署,确保陶清楹无法逃脱才回小楼禀报,他回来不过小半个时辰,秦恪的动作这般快。
天一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秦恪会将陶清楹接回宫里,他此时才知道,为何自家主上方才要去醉仙坊。
陶清楹毕竟是秦恪的生母,秦恪不会不管她。
他们昨夜避开了秦恪的人,大肆诛杀陌景安埋藏在京都的暗线,金允格、司马玉面上虽不动声色,但在他们离去后又增了不少眼线盯着他们。
尽管他们甩开了那些人,但这毕竟是京都,他们可以确保自己不被盯上,但盯着穆清、陶清楹的人他们也无法得知有多少人。
许在他们刚进醉仙坊时,已被秦恪的人盯上。
而选在他回小楼禀报的间隙接走陶清楹,也是笃定自家主上不在,煞九等人不会强硬拦人,拂了秦恪的颜面。
天一煞九低着头,久久没见陌寒枭出声,额角不由渗出细汗。
陌寒枭负在身后的手微握,不知想到了什么,血眸中闪过一丝幽暗的光影,烛光错落在他那张过分清俊的脸上,映出难辨的神色,微眯的眸光更显犀利。
“穆清在何处?”
“回主上,穆清还在郊外,未回叶府,煞四煞六在盯着。”天一话音刚落,窗外闪过一道身影。
“主上。”煞四的声音顷瞬间从门外传来,天一煞九下意识对上了双眼,心中一沉,除却煞四煞六,还有十二名地煞守在穆清附近,护得这般严密,若穆清还出了差池,主上绝不会轻饶。
房门推开之时,带进一阵大风,掀起了陌寒枭的衣角。
“主上,司马玉派人去了穆隐的住所,约莫三十几人,身手不凡,均守在暗处,公孙麒也在,只道郊外偏僻,以防穆清出现意外,他们奉皇命来保护穆清的安全。”煞四跪在一旁,清润的话音透着恭敬。
既是奉皇命,那便是秦恪的意思。
防,防谁?
意外,是什么样的意外,需要三十几个身手不凡的人来保护?
且穆清不过是一个大夫,又有谁会害他?
“秦恪突然派人去保护穆清,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天一沉吟,又道:“前脚派人去接陶清楹,后脚派人去郊外,是不是太过巧合?他不可能今日才知道陶清楹的藏身处。”
难道只是单纯的怕主上找陶清楹的麻烦?
秦恪若不知陶清楹藏身之处,煞一失踪当晚,金允格、戚航就不会出现在芳华学馆的藏书阁,还制作陶清楹在马车内的假象,引开了煞一煞九。
煞一返回藏书阁,撞见了陶清楹与穆玲玲等人撤离,跟踪之时被陶清楹的暗卫发现,与他们交手却中了迷药,却不料从他们手中逃脱后,遭遇陌景安的人,背后中了冷箭,才受了重伤。
这些,天一可都没忘。
在这之后,若说秦恪不知陶清楹藏在何处,天一自是不信。
阴殃行刑前夜,司马玉收到密旨,阴殃行刑后,让他活不过次日。
阴殃手上沾了那么多无辜之人的血,就算当街凌迟处死,也难以平息受难百姓家属心中之痛,而让阴殃这般罪孽深重的人尽早解脱,这绝对违背司马玉的原则。
连他们都知道,秦恪不可能不知,但他还是下了这样的密旨,为何?
秦恪没有理由下这样的密旨。
除非是有人所求。
是谁求?也便只有随阴殃赴死的穆玲玲。
穆玲玲不会去求秦恪,但求陶清楹便是等同求了秦恪。
若无人所求,阴殃的尸身也不会挂在城墙之上无人冒犯,也不会在期满三日后被人所收,于穆玲玲同葬一处。
罪恶满盈之人,死后还能得到安葬,想到此,天一眸光泛起一丝讽意,秦恪作为大秦的天子,便是大秦百姓的君父,他这般做,天一无法高看他。
天一话音落,煞四煞九一顿,显然明了天一言中之意。
穆清既能救王妃,主上便不会让穆清出事,秦恪必定知道主上在穆清身边也安排了人,但不知具体安排了多少人,现在秦恪突然派人去保护穆清,那必然是怕他们护不住穆清周全。
秦恪若想坐稳这皇位,穆清定然不能在秦国境内出事,只因主上曾与他明言,保穆清,便是保王妃,也就是保秦国。
陌景安的人已除,秦标的人已死。
还是说,有漏网之鱼?
但若有漏网之鱼,秦恪没有隐瞒他们的必要。
但若已尽数除去,那还有谁让秦恪这般忌惮?
亦或说,是谁要害穆清?
若无人相害,派那么多人前去,难道只是单纯地不放心?
若秦恪派人去接陶清楹、派人去郊外,并非巧合,而是有意为之。
那秦恪要防的人是陶清楹?
可穆清一死,对她有什么好处?
王妃是她所生,便这般盼不得她好?
且穆清毕竟是穆玲玲的父亲,穆玲玲死时,陶清楹那般伤心作态,她既能为穆玲玲向穆清屈身相跪,那应当也不会去伤害穆清。
“启程之日将近,她苦心积虑让秦恪登上皇位,如今两国和谈,应正中她下怀,不应做这等蠢事才对。”煞九出声,打破了寂静。
“王妃身上的弱阳散本是她授意,到如今,若是她还不死心,还想利用王妃谋害主上,未免太不知好歹。”煞四话音微冷,对于陶清楹这个女人,他自是厌恶至极。
天一忽而转过头看向煞四,他怎会将这点忽略了,“若她既想两国联姻顺利,又想谋害主上,穆清可以不死,陶清楹这人无所不用其极,她只需使些手段让穆清对我们无用,突然疯了、傻了亦或是其他,穆清便不用随我们回去,或是利用穆隐与秋时,让穆清为其做事,她心计颇深,谁知会不会又在王妃身上使什么手段,王妃虽在小楼,无人可靠近,但启程之日,按照仪式,王妃还需去皇家宗庙行告庙之礼,人多更是难防。”
天一说了种种可能,这些皆是他心中最为担忧之事,王妃身上的弱阳散一日不解,他便难安。
煞四煞九闻言沉默,只因天一说的不无道理,也只怕秦恪与陶清楹一条心,和谈只作为缓兵之计,其余,皆不在乎。
王妃于陶清楹而言,本就是一枚弃子,若这枚弃子,能替她将了军,她哪还会在意什么血缘骨肉?
“海上的情况如何?”陌寒枭望向煞四,目光冷醒,语气平淡。
“回主上,大多数还是吹西北风,偶有偏南风时,回阳安才会顺风。”煞四回道,从京都走海路,两日就到华亭,若顺风,从华亭到阳安需要半月,但逆风,至少也需要一个月。
“从华亭到齐州,需要多久?”陌寒枭又问。
煞四瞬间明了主上的用意,齐州是曜国地界,若过海路,秦国到曜国最近的地方就是齐州,而穆隐初醒,不适宜颠簸,坐船是要比坐马车好些。
稳住穆隐与秋时,便是稳住穆清。
“顺风,五至七天便到,若逆风,则需十日。”煞四立即回道。
“你亲自去华亭一趟,让孔将军做好准备。”陌寒枭眸中浮上一抹冷然。
“是!”煞四应声后,旋即闪身消失在屋里。
“凤鸣的部署准备得如何?”
“回主上,一切准备就绪。”天一有些惊愣。
陌寒枭垂下眼眸,天一与煞九屏住了呼吸,静待指令,但最终,陌寒枭只是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了出去,有一瞬间,天一与煞九感受到熟悉的肃杀之气。
“天二。”陌寒枭的声音传出,天二的身影便闪了进来。
“主上。”
“事情办得如何?”陌寒枭眼眸无波。
“回主上,已办妥”天二应声。
陌寒枭望了眼窗外,天二只闻一声轻叹,心下有些疑惑,便听陌寒枭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若天一问起,如实相诉便是。”
天二微愣,“是!”
念安神医教授天一多年,他们二人有师徒的情分,审问安神医之时,天一并不在场,他带走安神医时亦是避开了天一。
安神医毕竟是由太子派来的,且跟在启和帝身边多年,他就算是叛徒、就算是蒙国国师,也能活着回到阳安再接受处置,但他错在让王妃身上的驱魂香提前发作。
天二也只盼天一不要向他问起,只因他也不知如何开口,他将人丢在后山,生生喂了狼,仅剩的骨头也挫成了灰。
房门打开,陌寒枭站在廊下,风拂起垂下的青丝与衣袂,那双素来淡漠冷醒的血眸中闪过一丝无奈与沉重。
“嘤嘤~~”小白不知何时从门里钻了出来,贴着陌寒枭的脚边轻声叫唤着,抬起头眨着黑亮的双眼纯真地看着陌寒枭。
陌寒枭眸光扫过开了一角的门缝,垂下眼看着只嘤叫两声便不再出声的小白,看着它的眼睛,不由蹲下揉了揉它的脑袋,很多时候,小白的眼睛与秦箐华有几分神似。
逗了它片刻,陌寒枭才起身,欲让它回房,当然,不是他所睡的房。
小白想抬脚跑进他的屋内,只见陌寒枭走到它最近睡的房门口,推开了门,小白看向陌寒枭的目光瞬时转为了哀怨,委屈地垂着尾巴走进屋里。
“她醒时,再让你同她一处。”陌寒枭进了屋,轻声道。
小白忽而抬头看向陌寒枭,还是万般委屈地钻回自己的窝里,脑袋搁在前肢上,趴着。
但在陌寒枭伸手摸它脑袋时,还是抬起脑袋拱了拱他的手心。
陌寒枭净了手,回到屋里时,秦箐华已然睡熟。
床上的帘帐未放下,她一如睡在里侧,耳里已塞上蜡丸,呼吸均匀,脸颊微红,相较两日前,气色好了些许。
陌寒枭坐在床边,轻轻拿起她放在外侧的右手,被小白咬伤的地方已经慢慢愈合。
唇,轻轻印在她的手背,再缓缓放下,眸光落在她的脸上,许久未曾挪开。
陌寒枭伸手往被中寻去,触到她温热的脚,还有汤婆子,替她掖好被角,才起身往一旁的床榻走去,除去外衣。
屋内的烛火依旧亮着,陌寒枭躺在榻上,眸光只看着床上睡熟的人,良久,才合上了双眸。
放在心尖上的人,怎么看,总都看不够。
秦箐华睡醒之时,屋内的烛火已经燃尽,纱窗透着一丝丝光亮,只依稀看得清屋内的摆设。
看到陌寒枭睡在榻上,秦箐华顿了顿,他侧着身,面朝着床的方向,呼吸微沉,还在沉睡。
秦箐华脚下的汤婆子早已没了温度,取出了耳中的蜡丸,轻轻把它踢出被中,陌寒枭未醒,知他浅眠,秦箐华未弄出声响。
收回的脚心贴了贴小腿,脚心不凉,但也不热,肩背感觉有些冷,身子不由往被中缩了缩,脸也埋进来被中,轻微地打了个寒颤。
秦箐华闭着眼,心中微叹,这身子亏得厉害,还未入深冬,她便这般畏冷了,阳安要比京都冷上许多,这一路,也不知这身子能不能受得住?
秦箐华沉在思绪里,未注意到陌寒枭已睁开了眼,在看到她蒙在被中,便起了身,掀开被子的一角,躺了进来。
“嗯?”秦箐华抬起头看到突然出现的人,有些疑惑。
陌寒枭的手揽过她的腰,脚寻到了她的脚心。
“冷?”他嗓音有些刚睡醒的沙哑,面上还带着困意。
秦箐华对上他还未清明的双眸,轻声应道:“还好。”
“再睡会?”陌寒枭低首吻了吻她的眉心。
“嗯。”秦箐华不知陌寒枭昨晚几时回的屋,但也记得她入睡时,已是子时,现在天色未亮,约莫卯初,陌寒枭最多也不过睡了两个时辰,也不知他怎就醒了,见他还困着,便想让他再睡会。
陌寒枭已合上双眸,秦箐华动了动,抽出了被陌寒枭夹在小腿的脚心,欲要背过身面朝墙入睡。
“为何要背对我?”她还未转身,便听陌寒枭出声。
秦箐华抬眸,这一月来,自她伤好能侧身睡后,他们俩若同床,陌寒枭皆喜欢拥着她面朝面入睡,此时见他出声问,只如实道:“后背冷。”
锦被中的身子动了动,秦箐华已转过身,后背贴着陌寒枭的胸膛。
陌寒枭伸手理了理秦箐华的长发,他固然想看秦箐华的脸,但知她冷,便将她抱紧,脚又寻到了她的脚心。
过了半晌,怀里的人身子开始放松,脚心亦被他捂暖了。
秦箐华又泛起了困意,只觉身后的人似是暖炉般,被抱着很舒服。
迷糊间被只手翻过身,她半睁开眼,下意识地缩到他的怀里,又合上了双眸。
陌寒枭唇角忽而勾起,掖好了她身后的锦被,抱紧怀里的人睡去。
软榻什么的,一点都不好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