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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周瑜在山顶之上,遥望曹军水寨帅旗被狂风吹折,坠入江中,本是心花怒放,以为天佑江东。然而,当那股诡异的旋风将其帅旗旗角拂面之后,他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猛击,眼前瞬间闪过无数混乱而恐怖的未来片段——烈焰焚天,尸横遍野,焦臭的“怨煞”之气弥漫江面,更有某种不可名状的黑暗力量在烈火中滋生壮大。这些景象与他预想中那辉煌的胜利截然不同,反而带着一种毁灭性的不祥!

这突如其来的“意”念冲击与未来景象的反噬,让他心神剧震,一口精血强行压制不住,狂喷而出,随即眼前一黑,便往后便倒,不省人事。左右亲兵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将其救起,手忙脚乱地送回中军大帐。

帐内诸将听闻都督突然吐血昏厥,皆大惊失色,纷纷前来探望。见周瑜面色惨白,气息微弱,躺在榻上人事不省,一时间群龙无首,尽皆愕然相顾,惶恐不安地低声议论道:“江北曹贼百万虎狼之师,虎踞鲸吞,其势滔天,随时可能大举来袭。如今都督却在此时重病不起,倘若曹军趁机杀至,我江东危矣,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啊!”众人心头皆笼罩上一层浓重的阴云,那股原本凝聚的“军心煞气”也为之动摇。

众人慌乱之下,连忙派遣快马飞报吴侯孙权,请其定夺,一面则急忙派人四处遍寻名医,前来为周瑜调治。

却说鲁肃见周瑜卧病在床,生死未卜,心中更是忧闷万分。他深知此战关键,周瑜若有不测,则江东必败无疑。忧急之下,他忽然想起诸葛孔明那神鬼莫测的手段,便抱着一线希望,径直来到孔明船中,将周瑜在山顶观战之后,突然吐血昏迷,如今病势沉重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孔明,言语间充满了焦虑与无助。

孔明听罢,神色平静,羽扇轻摇,仿佛早已料到此事一般,只是淡淡地反问道:“依子敬之见,都督此病,究竟因何而起?”

鲁肃长叹一声,愁眉不展道:“唉!如今强敌压境,大战在即,都督却偏偏在此时病倒,此乃曹操之大幸,我江东之大不幸也!至于是何病因,医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忧思过度,心力交瘁,又受了风寒邪气侵体所致。”

孔明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道:“呵呵,公瑾都督之病,外人或许不知其根由,但亮,却能医治。”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充满了自信。

鲁肃闻言,如同在黑暗中见到了一丝曙光,惊喜交加,连忙起身长揖道:“先生此言当真?倘若先生真能妙手回春,治愈都督之疾,则江东社稷幸甚!国家万幸!”他知道孔明绝非无的放矢之人,其言必有依仗。

当下,鲁肃便急忙在前引路,恭请孔明一同前往探望周瑜。到了周瑜帐外,鲁肃先进内,见周瑜依旧用锦被蒙头,紧闭双眼,昏睡不醒。鲁肃轻声呼唤道:“都督,都督,病势可曾好转?”

周瑜悠悠转醒,声音微弱地答道:“只觉得心腹之间,如同万蚁噬咬,又似烈火焚烧,搅痛难当,头脑昏沉,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浑身提不起半分力气。”那并非寻常病痛,更像是一种“意”念反噬与“气”机紊乱的症状。

鲁肃又问道:“可曾服用过什么汤药?”

周瑜有气无力地答道:“心中一阵阵恶心呕逆,药食难以下咽,纵然勉强服下,亦是片刻便吐出,徒劳无功。”

鲁肃连忙说道:“都督,适才肃前往拜望孔明先生,先生言他能医都督之病,且说有十足把握。如今孔明先生已在帐外等候,不如请他进来为都督诊治一番,如何?”

周瑜闻言,微微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他心中虽对孔明既妒且忌,但也深知此人智谋深不可测,手段诡异,或许真有什么奇术能解自己这莫名的病痛。沉吟片刻,便微微点了点头,命左右侍从将孔明请入帐中,并将自己从床榻上扶起,勉强倚着软枕坐定。

孔明缓步走进帐内,见周瑜面如金纸,气息奄奄,神情萎靡,便拱手作礼道:“都督,数日不见君颜,未曾想今日再见,贵体竟如此不安,亮心中甚是忧虑。”

周瑜勉强挤出一丝苦笑,虚弱地说道:“唉,人有旦夕祸福,天有阴晴圆缺,谁又能真正保全自身,万无一失呢?”

孔明微微一笑,目光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意有所指地说道:“天有不测风云,可以人力借之;人有旦夕祸福,亦可以智谋避之。只是这风云变幻,吉凶祸福,世人又有几人能够真正料算清楚,从容应对呢?”

周瑜听闻孔明此言,特别是那句“天有不测风云,可以人力借之”,心中猛地一震,脸色更是变得难看之极,仿佛被孔明说中了心事,不由得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孔明上前一步,仔细观察了一下周瑜的气色,又暗中运起一丝“河洛书院”秘传的“望气之术”,感知着周瑜体内紊乱的“气”息与虚弱的“意”念,缓缓问道:“都督此刻,是否感觉胸中烦闷郁结,似有浊气凝聚,难以抒发?”

周瑜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孔明继续说道:“此乃气机失调,心火攻心之兆。若要医治,必须先用清凉之药,化解体内郁积之火毒,方能见效。”

周瑜苦笑道:“先生有所不知,我已服用过数剂清热去火的凉药,却全然不见半点效果,反而愈加虚弱。”

孔明胸有成竹地微笑道:“都督此病,病根不在于火,而在于‘气’。寻常凉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依亮之见,必须先调理都督体内紊乱之‘气’机,待到‘气’若通顺调和,则阴阳自能平衡,心火自会消退,呼吸吐纳之间,这病症自然便能痊愈了。”

周瑜听孔明这番话,句句不离“气”字,又联想到自己吐血前所见那诡异景象与孔明平日神鬼莫测的手段,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暗忖:“这孔明果然是神人!他定是早已看破了我的心事,知道我因何而病!”他心中虽然震惊,但事已至此,为求活命,也顾不得许多了,便故意用言语试探道:“依先生之见,若要顺我这口‘气’,当服用何等神丹妙药,方能见效?”

孔明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神秘莫测,道:“亮手中恰好有一剂灵丹妙方,无需煎熬,立竿见影,便能让都督这口郁结之‘气’,顷刻间通顺无阻。”

周瑜闻言,精神一振,连忙道:“还请先生不吝赐教,速速将此妙方授予于我!事在危急,江东安危,系于都督一身,万望先生以大局为重!”

孔明微微颔首,命人取来纸笔,随即屏退左右侍从,只留下鲁肃一人在旁。他从容研墨,提笔蘸饱,在那雪白的宣纸之上,以一种蕴含着特殊“意”念的笔法,龙飞凤舞地写下了十六个大字:

欲破曹公,宜用火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写毕,孔明将那纸笺轻轻吹干墨迹,递到周瑜面前,微笑道:“这,便是都督的病源所在了。”

周瑜接过纸笺,定睛一看,只见那十六个字,字字珠玑,如同惊雷一般在他心中炸响!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心中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暗自惊骇道:“这诸葛孔明,真乃鬼神莫测之神人也!他…他竟然早已洞悉了我火攻曹操的全部计策,甚至连我此刻心中最忧虑、最隐秘的那一桩心事,也一语道破!此人智慧之高,远见之深,简直匪夷所思!”他震惊之余,额头上也不由得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事已至此,再作隐瞒已是毫无意义,周瑜索性将心一横,对着孔明苦笑道:“先生真乃神算,瑜这点微末心事,果然瞒不过先生法眼。既然先生已知我病源所在,敢问将用何等神药,才能医治我这‘心病’?如今战事迫在眉睫,刻不容缓,还望先生念在孙刘联盟之谊,即刻赐下良方,救我江东于水火!”

孔明微微一笑,从容说道:“亮虽不才,却也曾于山野之中偶遇一位避世高人,承蒙其不弃,传授了我一部《奇门遁甲天书》,书中载有诸多夺天地造化、呼风唤雨、沟通鬼神之秘术。都督此番火攻大计,万事俱备,所虑者无非是这隆冬时节,江上只有西北风,而无东南风,难以助长火势,反而可能引火烧身。都督若是要借这东南大风,亮倒是可以勉力一试。只需在南屏山之上,建造一座祭坛,名曰‘七星坛’,此坛需高九尺,分为三层,坛下需用一百二十名精壮军士,手持各色旗幡,依照特定方位排列,以为呼应。亮当亲自登上祭坛,开坛作法,虔心祈祷,或许能借来三日三夜的东南大风,以助都督成就这番不世奇功,不知都督以为如何?”

孔明此言,并非虚妄,他所说的“借”,并非凭空捏造,而是要耗费自身大量的“心神”与“精气”,沟通天地间的“风灵”,引动地脉“气”机,甚至可能需要付出某些不为人知的“代价”,方能逆转天时,强求这反季节的东南大风。

周瑜听了孔明这番话,简直是喜出望外,他只觉得胸中那股郁结之气,顿时消散了大半,精神也为之一振,哪里还像个垂危的病人?他猛地从床榻上坐起,双目炯炯有神,急切地说道:“先生此言当真?休说是借三日三夜的东南大风,便只需能借来一夜强劲的东南大风,我江东大军便足以将曹贼那八十三万水陆联营,烧为一片焦土!只是此事关乎我军生死存亡,刻不容缓,不知先生何时可以开坛作法?”

孔明掐指一算,道:“依亮推算,十一月二十日甲子日,乃是良辰吉日,最宜开坛祭风。若是一切顺利,亮当尽力施为,从二十日甲子时开始,一直到二十二日丙寅时风力减弱,应当可以保证东南风不绝。不知此时间,是否能配合都督的用兵计划?”

周瑜闻言,更是大喜过望,当即从床榻上一跃而起,哪里还有半分病态?他精神抖擞,容光焕发,对着孔明深深一揖,感激涕零地说道:“先生真乃江东救星也!若能功成,瑜必当重谢!”随即,他便立刻传下将令,命心腹将校带领五百名精壮军士,即刻赶往南屏山,依照孔明所绘图纸,日夜赶工,修筑七星坛;另外又挑选了一百二十名身强力壮、行动敏捷的军士,手持各色旗幡,提前演练方位,听候孔明调遣。

孔明辞别周瑜出帐,与鲁肃一同乘马,来到南屏山之上,亲自勘察地势,选定了一处视野开阔、地气充盈的山顶平地作为筑坛之所。他命军士取来大量东南方向的纯净赤土,据说此方位的赤土阳气最盛,最宜通天,依照阵法方位堆砌坛基。

这七星坛并非寻常土台,其建造规格,暗合天地玄机,极为讲究。坛基占地广阔,方圆足有二十四丈,象征一年二十四节气。祭坛共分三层,每一层高三尺,总计九尺,象征九重天阙。

坛的最下一层,依照二十八星宿的方位,插上了二十八面不同颜色的令旗:东方七面青色旗帜,分别代表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宿,排列成一条蜿蜒的苍龙之形,引动东方乙木青龙之气;北方七面皂(黑)色旗帜,代表斗、牛、女、虚、危、室、壁七宿,布成一只凝重的玄武之势,沟通北方壬癸玄武之水;西方七面白(色旗帜,代表奎、娄、胃、昴、毕、觜、参七宿,踞成一只威猛的白虎之威,接引西方庚辛白虎之金;南方七面赤(红)色旗帜,代表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宿,化作一只展翅的朱雀之状,呼应南方丙丁朱雀之火。这四象旗阵布下,便隐隐引动了天地四方灵气,使得七星坛周围的气场变得极为特殊。

祭坛的第二层,则环绕插着六十四面黄色令旗,每一面旗帜之上,皆绣着一道不同的《易经》卦象,按照先天八卦的方位,分列八方,暗合六十四卦周天变化之理,用以调和阴阳,稳定气场。

祭坛的最上一层,则只站立四名身着特制法袍的辅祭之人。这四人皆是孔明从军中精心挑选出来的,不仅生辰八字与此次祭风相合,且其本身亦略通吐纳导引之术,能更好地配合孔明施法。他们皆头戴束发金冠,身穿宽大的黑色云纹法袍,腰系五彩鸾凤丝绦,足踏朱红云头履,衣袂飘飘,神情肃穆。

其中,坛前左侧一人,手持一根长长的竹竿,竿尖之上,系着用五色鸡羽制成的“羽葆”,用以感应风向,招引风信;坛前右侧一人,亦手持一根长竿,竿上则悬挂着七面绘有北斗七星图案的条形“七星号带”,用以观测风力大小与星象变化;坛后左侧一人,则双手恭捧着一柄闪烁着寒光的青铜古剑;坛后右侧一人,则手捧一只紫金香炉,炉中燃着特制的“凝神安魂香”,香烟袅袅,直冲云霄,用以沟通神明,清净坛场。

而在七星坛的下方四周,则排列着二十四名手持各色仪仗的护坛军士。他们各持旌旗、宝盖、大戟、长戈、黄钺、白旄、朱幡、皂纛等法器仪仗,依照二十四山方位,环绕祭坛而立,神情庄严肃穆,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将整个七星坛区域化为一方神圣不可侵犯的禁地。

到了十一月二十日甲子吉时,孔明早已斋戒沐浴完毕,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八卦仙衣,头上未戴冠巾,而是任由一头乌黑长发随意披散,赤着双足,缓步来到七星坛前。

他对一旁前来观礼的鲁肃分付道:“子敬,你自回军中,协助公瑾都督调兵遣将,处理军务便可。倘若亮此次祈风之术,未能如愿感应天心,借来东风,那也是天意如此,非人力所能强求,还望都督与子敬切勿因此而有所怪罪。”他说这话时,神色虽然平静,但鲁肃却能感觉到他语气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以及其周身散发出的那种与天地相合的玄妙“气”息。

鲁肃深知此事关系重大,不敢怠慢,连忙拱手称谢,与孔明作别,自回大营去了。

孔明随即神情肃穆地对守护祭坛的众将士沉声嘱咐道:“尔等听真!自吾登坛作法之后,无论坛上发生任何异象,尔等皆不许擅自离开自己所在的方位,不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许口出怨言,胡言乱语,更不许大惊小怪,扰乱坛场!若有违令者,休怪军法无情,定斩不饶!”

众将士皆凛然遵命,不敢有丝毫懈怠。

孔明这才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身“气”息,然后缓步登上九尺高的七星坛。他立于坛顶中央,环顾四周,仔细观察了一下各个方位的旗幡布置,确认无误之后,方才从怀中取出一道黄裱纸符,以朱砂绘制了奇异的符文,口中默念咒语,随即点燃,投入面前的紫金香炉之中。他又取过一旁侍从捧着的盛满清水的玉盂,以指尖蘸水,凌空虚画了几道符箓,口中低声祝祷,仰望苍穹,默默与天地神明沟通。他此刻的神情,庄严而肃穆,双眸之中精光闪烁,仿佛能够洞穿九霄,其周身散发出的“意”念,更是强大到足以引动周围的天地灵气微微波动。

一应准备就绪,孔明这才缓缓走下祭坛,回到坛后临时搭建的营帐之中,稍作歇息,并吩咐军士轮流替换吃饭,养足精神。从这一日开始,孔明每日都会准时登上祭坛三次,早、中、晚各一次,每次登坛之后,皆会焚香祝祷,默运玄功,踏罡步斗,引动“气”机。然而,一连两日过去了,江面上依旧是寒风凛冽,刮的尽是西北风,丝毫不见有半点东南风的迹象。这让在坛下守护的军士,以及远在江东大营中焦急等待消息的周瑜等人,都开始有些沉不住气了。

且说周瑜自从得了孔明“只欠东风”的十六字真言,又见他立下军令状,要往南屏山祭借东风之后,心中那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病势也随之痊愈了大半,精神也日渐好转。他立刻召集程普、鲁肃等一班核心将佐,在中军大帐之中日夜伺候,只等东南风一起,便立刻调兵遣将,发动总攻。同时,他又派人火速前往后方,将孔明祭风之事以及火攻计划,详细禀报与吴侯孙权,请其务必按时派遣援军前来接应,以策万全。

老将黄盖那边,也早已将一切准备妥当。他挑选了二十只速度快、吃水浅的轻便战船,作为火攻之用的“火船”。这些火船船头之上,都秘密装置了无数锋利坚固的大铁钉,以便在撞击曹军战船之时,能够牢牢钩住对方,使其无法脱离。船舱之内,则堆满了芦苇、干柴等易燃之物,上面又浇灌了大量的鱼油、桐油等助燃之物,最上面再铺上一层厚厚的硫黄、焰硝等引火之药,一旦点燃,便会火光冲天,难以扑灭。所有火船皆用青色的油布大单严密遮盖起来,以防被曹军提前识破。每艘火船的船头之上,都插上了一面特制的“青龙牙旗”,作为与曹操约定的投降信号。船尾则各系着一只轻便的小型“走舸”,以备纵火之后,船上将士可以迅速撤离。一切准备就绪,黄盖便在自己帐下静静等候,只待周瑜一声令下,便可驾着这二十只“火焰使者”,直捣曹营。

大将甘宁与谋士阚泽,则依照周瑜的密令,每日在中军水寨之中,盛情款待(实则严密监视)着蔡和、蔡中兄弟二人,与他们一同饮酒作乐,称兄道弟,却绝不允许他们手下的任何一名士卒离开营寨半步,更不允许他们与外界有任何接触。整个水寨周围,早已被周瑜布下了天罗地网,皆是忠心耿耿的东吴军马,把守得如铁桶一般,水泄不通。只等中军帐上号令一下,便要将这二人及其部下一网打尽。

周瑜正在中军大帐之中与众将商议军情,忽有探子飞马来报:“启禀都督,吴侯已亲率主力船队,离开柴桑大营,如今已在离我军水寨八十五里之处的江面上停泊扎寨,只等都督这边有了好消息,便可即刻挥师前来接应。”

周瑜闻言大喜,精神更振。他当即派遣鲁肃,火速传令下去,遍告江东水陆各部所有官兵将士:“俱各收拾整理好自己的战船、兵器、铠甲、风帆、船桨等应战之物,随时准备出征。本都督将令一旦发出,时刻不许有半点违误迟延。倘若有临阵退缩,贻误战机者,立斩不饶,决不姑息!”

江东众将士得令之后,无不精神抖擞,磨拳擦掌,士气高昂,人人都做好了与曹军决一死战的准备。一股惨烈而决绝的“军心煞气”,在整个江东大营上空凝聚不散,与江北曹营那股庞大却略显驳杂的“霸者煞气”遥遥对峙。

这一日,眼看着天色渐渐向晚,夜幕即将降临。江面上依旧是风平浪静,晴空万里,只有一丝微弱的西北风在轻轻吹拂,丝毫不见有东南风的迹象。

周瑜在中军帐中,开始有些焦躁不安起来,他眉头紧锁,对一旁的鲁肃说道:“子敬,你看这天时,孔明之言,恐怕是虚妄之谈了。如今已是隆冬时节,阳气衰微,阴气正盛,江上怎可能会刮起东南风来?莫非他是在戏弄于我,拖延时间?”

鲁肃却对孔明充满了信心,劝慰道:“都督不必过于忧虑。以肃之见,孔明先生绝非信口开河之人,他既然敢立下军令状,必然是有几分把握的。我等且耐心再等一等,或许天机就在今夜。”

将近三更时分,夜已经深了。忽然,帐外传来一阵阵风声呼啸,悬挂在辕门之上的各色旗幡,也开始随风转动起来。

周瑜心中一动,连忙起身走出帐外,抬头观看天象。只见原先那些指向东南方向的旗角,此刻竟然真的开始缓缓地朝着西北方向飘动!夜空之中,云层也开始快速地涌动聚集,天地间的“气”机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霎时间,一股强劲的东南风,夹杂着湿润的水汽,呼啸着从江面上席卷而来!那风势之大,竟吹得岸边的树木哗哗作响,江面上也掀起了一阵阵汹涌的波涛!

周瑜见状,不由得骇然失色,心中翻江倒海,惊叹不已:“此人…此人当真有夺天地造化之奇术,鬼神莫测之玄功!他竟然真的能逆天行事,借来这反季节的东南大风!此等人物,若留之于世,他日必将成为我江东的心腹大患,祸根深种啊!我必须趁此机会,及早将他除去,以绝后患,免得他日后反过来算计我江东!”周瑜的“意”念之中,杀机暴涨,一股冰冷的寒意弥漫开来。

他当即便唤来帐前心腹护军校尉丁奉、徐盛二将(此二人皆是勇猛过人,且对周瑜忠心耿耿的“凝意”境武者),厉声吩咐道:“你二人,速速各带领一百名精锐刀斧手。徐盛,你从水路乘快船出发;丁奉,你从陆路骑快马先行。火速赶往南屏山七星坛,休要与他多言,也不必问任何情由,一见到诸葛亮,立刻将他拿下,当场斩首!将他首级取来见我,本都督重重有赏!”

丁奉、徐盛二将领命之后,不敢怠慢。徐盛立刻点齐一百名手持利斧、身手矫健的刀斧手,登上数只快船,奋力划桨,朝着南屏山方向逆流而去。丁奉则跨上快马,亦带领一百名背负强弓、箭术精良的弓弩手,沿着江边小路,快马加鞭,朝着南屏山方向飞驰而去。他们出发之时,那股强劲的东南风,正呼啸着从他们身后吹来,仿佛在为他们此行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后人有诗单赞孔明祭风之能曰:

七星坛上卧龙登,羽扇轻摇风雷生。

一夜东风江水腾,巧借天力助吴盟。

不是孔明施妙计,周郎安得逞才能?

且说那丁奉所率领的马军,行动迅捷,当先赶到了南屏山下。只见七星坛之上,那一百二十名手执各色旗幡的守坛将士,依旧顶着强劲的东南大风,各安其位,纹丝不动,神情肃穆。

丁奉翻身下马,手提佩剑,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地冲上七星坛。然而,坛上除了那些依旧在狂风中猎猎作响的旗幡,以及那四名神情疲惫却依旧坚守岗位的辅祭之人外,哪里还有诸葛亮的半点踪影?

丁奉心中一惊,慌忙抓住一名守坛将士,厉声喝问:“诸葛亮何在?!”

那守坛将士见丁奉神色不善,又见其身后跟着百余名杀气腾腾的弓弩手,不敢隐瞒,连忙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启…启禀将军,军师…军师他,刚刚才下坛去了,说是…说是功成身退,要去别处观星……”

丁奉闻言,暗道不好,知道定是让诸葛亮提前走了,连忙又冲下祭坛,四处搜寻。正在此时,徐盛所率领的船队也已划破江浪,抵达了南屏山下的江边。丁奉、徐盛二人碰头,皆是一脸焦急之色。

恰在此时,一名眼尖的小卒指着下游方向,急声禀报道:“启禀二位将军!昨晚小的曾见有一只没有张挂风帆的快船,鬼鬼祟祟地停泊在前面不远处的江边浅滩芦苇丛中。适才风起之后,小的又亲眼看见,那诸葛军师身披道袍,散着头发,急匆匆地从山道上跑下来,直接登上了那只快船。那船一离岸,便立刻有人奋力划桨,顺着风势,朝着下游方向飞快地驶去了!”

丁奉、徐盛二人一听,哪里还敢怠慢,当即决定兵分两路,水陆并进,火速追赶。徐盛命手下刀斧手立刻扬起船帆,借助这强劲的东南风,将船只驶得飞快,朝着下游方向穷追不舍。丁奉则率领弓弩手,沿着江岸快马加鞭,协同追击。

徐盛的船队,在东南风的助力之下,行驶得极快。不多时,便遥遥望见了前面江面上,果然有一只没有张挂风帆,只靠数人奋力划桨的小船,正在顺流而下,其速度亦是不慢。徐盛断定那船上必是诸葛亮无疑,当即站在船头之上,运足“气”力,高声大喊道:“诸葛军师请留步!我家都督有请军师回去叙话,万望军师暂缓行舟!”

只见那小船船尾之上,一人闻声转过身来,身形挺拔,羽扇纶巾,正是诸葛孔明。他立于船尾,迎风而立,脸上带着一丝从容的笑容,对着后面追来的徐盛船队,朗声大笑道:“有劳徐将军费心了!还请上覆公瑾都督:只管依照约定,好好用兵,破曹大计,就在今夜!亮有要事在身,需暂回夏口一行,就不叨扰都督了。异日太平之后,再容与都督相见,把酒言欢!”

徐盛见状,更是心急如焚,唯恐让孔明逃脱,连忙又高声喊道:“军师请暂且停船少住片刻!我家都督确有万分紧急之事,必须当面与军师商议,还望军师以大局为重!”

孔明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抚须笑道:“徐将军不必多费口舌了。亮早已料定,公瑾都督心胸狭隘,定不能容我。此番借风之后,他必然会派人前来加害于我。故而,亮早已预先修书一封,暗中差人送往夏口,请我家赵子龙将军,前来此地接应。将军不必再白费力气追赶了,请回吧!”

徐盛听闻“赵子龙”三字,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暗道不妙。他虽然不信孔明能未卜先知到如此地步,但赵云的威名,他却是如雷贯耳。然而,军令在身,他也不敢就此放弃,依旧指挥着船队,奋力向前追去。

眼看着两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徐盛船上的刀斧手已经开始张弓搭箭,准备放箭射击。忽然,从孔明所乘小船的船舱之中,猛地跃出一人,身高八尺,面如冠玉,虎背熊腰,手持一杆银亮的长枪,威风凛凛,正是那常山赵子龙!

赵云稳稳立于船尾,见徐盛船队追击甚急,面色一沉,举起手中那张“龙舌弓”,搭上一支狼牙利箭,运足“气”力,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口中同时大喝一声,声如霹雳:“吾乃常山赵子龙是也!奉我家军师将令,特来此地接应!尔等是何人,竟敢前来追赶,莫非是想尝尝我这枪下亡魂的滋味不成?本待一箭射死你这领头之人,以儆效尤!但念在两家联盟之谊,今日暂且饶你一命!且让你等见识一下我赵子龙的手段!”

话音未落,只听“嗖”的一声锐响,那支狼牙利箭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带着破空之声,不偏不倚,正中徐盛所乘旗舰之上,那高高悬挂的船帆帆索!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粗壮的帆索应声而断,巨大的船帆顿时失去支撑,“哗啦”一声掉落入水,船身也因失去平衡而剧烈摇晃,险些倾覆。船上的曹军士卒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箭吓得手忙脚乱,船速也立刻慢了下来。

赵云见状,冷笑一声,不再理会,立刻命自己船上的军士也扬起风帆。孔明这艘小船,本就是特意挑选的,船体轻便,又得了这强劲的东南大风相助,更是如虎添翼,行驶得如同贴着水面飞行一般,转眼之间,便将徐盛的船队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再也追赶不上了。

岸上丁奉率领的马军,虽然也奋力追赶,但马匹终究不如船只在顺风之时快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孔明的小船消失在江天尽头,徒呼奈何。丁奉无奈,只得命人将徐盛的船只拖拽近岸,二人相顾无言,皆是面带惭色。

丁奉叹道:“唉!这诸葛亮神机妙算,算无遗策,果然非我等凡人所能企及。如今又有那常山赵子龙这等有万夫不当之勇的猛将贴身护卫,我等此番,是断然无法完成都督的将令了。你可还记得他当年在当阳长坂坡,单骑救主,于百万曹军之中七进七出,如入无人之境的威风么?我等这点人马,便是追上了,只怕也是白白送死。为今之计,也只有如实回去向都督禀报,听候发落了。”

徐盛亦是心有余悸,连连点头称是。于是,丁奉、徐盛二人,只得垂头丧气地率领着手下人马,返回江东大营,将孔明早已预料到都督会派人追杀,并预先请了赵子龙前来接应,如今已安然脱身,返回夏口之事,一五一十地向周瑜禀报了。

周瑜听闻孔明竟然连自己要杀他都算到了,并且还安排得如此周密,不由得再次大惊失色,抚着胸口,连连叹道:“此人智谋之深,机变之速,实乃我平生未见!有此等人物在刘备身边辅佐,真乃我江东心腹大患,使我日夜不得安宁啊!”他心中对孔明的那份忌惮与杀意,更是达到了顶点。

一旁的鲁肃连忙劝道:“都督不必过于忧虑。如今曹操大军压境,赤壁之战,胜负未卜,当务之急,还是先集中精力,击破曹贼之后,再来图谋诸葛亮之事,亦未为晚也。”

周瑜沉吟半晌,觉得鲁肃之言也有道理,眼下确实不宜再节外生枝,便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与杀机,点了点头,依从了鲁肃的建议。

随即,周瑜精神一振,将所有杂念抛诸脑后,开始有条不紊地调兵遣将,准备发动总攻。

他先召来大将甘宁,厉声吩咐道:“甘兴霸,你立刻带领蔡中以及他手下那些诈降的曹军降卒,打着曹军的旗号,沿着长江南岸,秘密潜行,直取乌林曹军屯粮重地。记住,务必要深入曹军腹地,在其不备之时,立刻举火为号,焚烧其粮草辎重,制造混乱。至于那蔡和,暂时留在我帐下,我另有他用。”

甘宁领命,带着一丝残忍的笑容而去。

周瑜又唤来老将太史慈,分付道:“子义,你可统领精兵三千,装备轻便快船,火速赶往黄州(今湖北黄冈)地界,务必截断曹操从合淝方向派来的接应援兵。得手之后,便可乘势进逼曹军侧翼,亦以放火为号。你若望见江面上出现我江东红旗船队,那便是我主吴侯亲率的主力接应大军到了,你可与之合兵一处,痛击曹贼!”

这两支部队所要前往的地点最为遥远,也最为关键,故而周瑜让他们最先出发。

紧接着,周瑜又命大将吕蒙,统领精兵三千,即刻出发,前往乌林方向,接应甘宁所部,协同作战,务必将曹操在乌林的岸上营寨,也一并焚烧干净。

再命大将凌统,亦统领精兵三千,火速率领船队,直奔彝陵(今湖北宜昌)界首,埋伏于险要之处。只等望见乌林方向火光冲天,便立刻率兵杀出,截断曹军败退之路,并相机夺取彝陵。

又命大将董袭,统领精兵三千,乘各色快船,直取汉阳(今湖北武汉汉阳区),并从汉川水路,迂回包抄,杀向曹操的中军大帐方向。命令他见到江面上出现白色令旗的友军船队,便可与之汇合,一同夹击曹军。

再命大将潘璋,亦统领精兵三千,船上尽数打着白色令旗,火速赶往汉阳方向,负责接应董袭所部,扩大战果。

这六支精锐船队,领命之后,各自分头行动,依照预定计划,悄然离开了江东水军大寨,如同六把锋利的尖刀,刺向了曹军那庞大的身躯。

随后,周瑜又命黄盖准备好那二十只火船,并让他修书一封,派遣一名可靠的心腹小卒,驾驶一叶扁舟,冒死渡江,将诈降书信送达曹操大帐,约定就在今夜二更时分,以船上插着“青龙牙旗”为号,前来“投诚”。

同时,周瑜又精心挑选了四支水军精锐,作为黄盖火船之后的接应与主力攻击部队。第一队由猛将韩当统领;第二队由悍将周泰统领;第三队由勇将蒋钦统领;第四队由大将陈武统领。此四队将领,皆是久经沙场、水战经验丰富的宿将,他们各引战船三百余只,船坚炮利,士气如虹。在他们每队船队的前面,都各自排列着二十只经过改装的“火船预备队”。

周瑜自己则与老将程普一同,坐镇于一艘最为高大坚固的巨型艨艟旗舰之上,亲自坐镇中军,指挥全局。又命徐盛、丁奉二将,分别担任自己的左右水陆护卫,负责保卫中军安全。只留下鲁肃与阚泽,以及帐下其余众谋士,一同留守江东水军大寨,以防不测。

老将程普,素来对周瑜的年轻气盛略有微词,但今日见他临阵调度,指挥若定,排兵布阵,井然有序,攻守兼备,滴水不漏,心中也不由得暗自佩服,对其敬重之心,油然而生。

正在此时,吴侯孙权派遣的使者,手持兵符令箭,也已赶到周瑜大帐,传达吴侯将令。原来,孙权早已依照约定,亲自率领江东水陆主力大军,倾巢而出,并派遣大将陆逊(此时尚为年轻将领,但已初露锋芒,其家族秘传的“奇门阵法”亦有独到之处)为先锋,已率领一支精锐部队,秘密抵达了蕲春(今湖北蕲春)、黄梅(今湖北黄梅)一带的江面之上,准备随时配合周瑜主力大军,对曹军发动致命一击。吴侯自己则亲率大军主力,作为后续接应部队,屯兵于长江下游,以策万全。

周瑜得此消息,更是信心倍增。他又立刻派遣传令兵,前往西山(虚指,泛指江边高地)埋伏的信号兵处,命令他们依照预定计划,按时燃放起爆竹号炮,以为进攻信号;又命南屏山七星坛上的军士,按时举起特定颜色的号旗,遥相呼应,传递军情。

一切准备停当,江东数十万水陆大军,如同上满了弦的利箭,只等黄昏降临,东南风起,便要向着对岸那不可一世的曹军,发动雷霆万钧的致命一击!整个江东大营,都笼罩在一种大战来临前特有的紧张而肃杀的氛围之中。一股股强大而纯粹的“战意”与“杀气”,从每一个江东将士的身上勃发出来,汇聚成一道肉眼可见的血色“煞气”洪流,直冲云霄,仿佛要将这暗夜的天空,也撕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话分两头。且说刘备自诸葛亮前往江东之后,便日夜坐镇夏口城中,焦急地等待着孔明与赤壁之战的消息。这一日,他正与麾下众将商议军情,忽见江面之上,驶来一队船只,为首帅船之上,打着的正是荆州公子刘琦的旗号。原来,刘琦因担心赤壁战事,又挂念刘备安危,故而亲自从江夏赶来,探听消息。

刘备连忙将刘琦请上城头敌楼,分宾主坐定。刘备望着东南方向,忧心忡忡地说道:“贤侄,你有所不知。如今江上东南大风已然刮起多时,按理说,军师祭风功成,子龙奉我之命,前去接应,也该回来了。可为何直到现在,依旧不见他们半点踪影?吾心中实在是忧虑万分,唯恐军师在江东出了什么意外啊!”

正说话间,负责了望的小校忽然手指着樊口港(夏口附近的一处港口)的上游方向,高声禀报道:“启禀主公!启禀公子!江面上,正有一叶扁舟,乘风破浪,顺流而下,看其船帆样式与速度,想必就是军师回来了!”

刘备与刘琦闻言大喜,连忙起身,快步走下敌楼,亲自来到江边迎接。果然,不多时,便见一艘轻便快船,在强劲的东南风的吹拂之下,如同离弦之箭般,飞速驶抵岸边。船一靠岸,诸葛孔明与赵子龙二人,便神采奕奕地从船上走了下来。

刘备一见孔明安然无恙,心中一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连忙上前,紧紧握住孔明的手,激动地说道:“军师!你可算是平安回来了!备日夜为你担忧,寝食难安啊!”

孔明微微一笑,拱手道:“劳烦主公挂念,亮幸不辱命。只是如今军情紧急,大战在即,还恕亮无暇与主公细说别后之事。敢问主公,前者亮所约定的各项军马、战船、粮草、器械等应战之物,皆已准备妥当否?”

刘备连忙答道:“军师放心!一切皆已依照军师吩咐,收拾停当久矣,只等军师回来,便可随时听候调遣,出征杀敌!”

孔明点了点头,当即便与刘备、刘琦一同,升帐议事。他先是对赵云分付道:“子龙将军,你可立刻统领本部三千精兵,携带充足的火油、硫黄等引火之物,秘密渡过长江,径直赶往乌林方向的北岸小路,选择一处树木丛杂、芦苇茂密之地,设下埋伏。依亮推算,今夜四更之后,曹操大军若败,必然会惊慌失措,不辨路径,仓皇从那条小路奔逃。你可等他大队人马过去之后,便在其队伍的半中间,纵起一把大火,将其截为数段。如此一来,虽然不能将曹军尽数剿灭,但也足以使其死伤过半,元气大伤!”

赵云领命,随即问道:“军师,乌林那边有两条小路:一条向西,可通往南郡(曹仁驻守之地);另一条向北,则可退往荆州腹地。不知曹操败逃,会选择哪一条路径?”

孔明胸有成竹地答道:“南郡方向,如今战局未明,且有我军水师出没,曹操必不敢冒险前往。他若败退,十有八九,会选择先退往荆州,稍作喘息,然后再收拢残兵败将,伺机退回许昌老巢。”

赵云点头称是,当即领了将令,点齐兵马,自去准备不提。

孔明又唤过猛将张飞,分付道:“翼德贤弟,你可统领本部三千精兵,亦即刻渡过长江,前往彝陵方向,在一条名为‘葫芦谷’(虚构险要地名,形如葫芦,易守难攻)的谷口之处,设下埋伏。曹操若从乌林败退之后,必不敢冒险从南彝陵小路逃窜(此处或有孙权军队埋伏),十有八九,会选择绕道北彝陵方向,企图突围。你可耐心等待,依亮推算,明日曹军败兵逃至葫芦谷时,必定是人困马乏,饥渴难耐,又恰逢大雨初歇,他们必然会停下来埋锅造饭,以图恢复体力。你只须在山顶之上,远远望见谷中烟火升起,便立刻指挥军士,从两边山坡之上,同时放起大火,将谷口封死。如此一来,虽然不一定能活捉到曹操老贼,但翼德你这一场大功,料想也绝对不会小了!”

张飞闻言,豹头环眼之中,精光暴射,兴奋地大吼一声,领了将令,亦点齐兵马,自去安排不提。

孔明又唤过糜竺、糜芳、刘封三人,分付道:“你三人各领一支小型船队,分头行动,在长江沿岸各处水域游弋巡逻。待到曹军大败,必然会有无数残兵败将,或乘小船,或抱着木板,四散逃窜。你等可趁机四处剿杀擒拿这些败军之将,并尽可能多地夺取曹军遗弃的各种兵器、铠甲、战船等军需物资,以充实我军。”

糜竺、糜芳、刘封三人亦齐声领命而去。

随即,孔明又起身,对一旁的荆州公子刘琦拱手说道:“武昌(今湖北鄂州)乃是江夏郡的战略要地,亦是此战我军后方的重要屏障,地位最为紧要。还请公子即刻返回武昌,亲自坐镇,并率领麾下所属兵马,在武昌城外的长江岸口,严密布防。曹操大军一旦溃败,必然会有不少残兵败将,顺流而下,企图逃往武昌方向,以图苟活。公子可相机将其擒获,但切记不可轻率出城追击,以免中了敌人奸计,只需固守城池便可。”

刘琦深知此战关系重大,不敢怠慢,当即辞别了刘备、孔明,自回武昌调兵遣将去了。

最后,孔明才对刘备说道:“主公,为策万全,还请主公亲自率领一支精兵,前往樊口(夏口下游一处地势较高的江边要隘)屯扎,选择一处视野开阔的高地,安营扎寨,届时便可凭高而望,坐山观虎斗,亲眼欣赏今夜周公瑾火烧赤壁,大破曹贼的壮丽景象了!”

此时,大将关羽一直侍立在刘备身旁,见孔明将各项任务都已分派完毕,却唯独没有提及自己,心中早已是按捺不住,面露不悦之色。他丹凤眼一挑,卧蚕眉一竖,踏前一步,朗声说道:“关某自从跟随兄长征战沙场以来,南征北战,身经百战,大小战役,何曾有一次落于人后?今日正逢与曹操这等强敌决一死战的紧要关头,军师却偏偏不委派任务于我,此究竟是何用意?莫非是看不起我关某的本事么?!”他声如洪钟,身上那股久经沙场凝聚而成的“忠义煞气”与“武圣之威”勃发出来,竟让帐内的空气都为之一滞。

孔明见状,微微一笑,从容答道:“云长将军息怒,休得误会。亮并非不委用将军,实乃是有一处最为紧要、也最为艰险的隘口,非将军这等盖世英雄不能镇守。只是此事,却还有些许违碍之处,亮心中尚有疑虑,故而不敢轻易将此重任托付于将军啊。”

关羽闻言,更是疑惑,连忙追问道:“究竟有何违碍之处?还请军师明示,关某愿闻其详!”

孔明目光深邃地看着关羽,缓缓说道:“昔日曹操于土山之上,曾对将军有解鞍卸甲、赠袍赐马之厚恩,后又上表天子,封将军为汉寿亭侯,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礼遇不可谓不重。将军侠肝义胆,义薄云天,想必心中也定然感念曹操当日之情,时刻不忘图报。依亮推算,今日曹操若是兵败之后,穷途末路,十有八九,会从华容道方向逃窜。倘若亮派遣将军前往华容道埋伏拦截,以将军的仁义之心,只怕到时候见了曹操那狼狈不堪的模样,定会念及旧日恩情,不忍下手,反而会将其轻易放过。如此一来,岂不是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因此,亮才迟迟不敢将此重任托付于将军啊。”孔明这番话,看似在为关羽着想,实则却是在巧妙地运用“激将法”与“心理暗示”,他那“河洛书院”秘传的“心法”,在此时发挥得淋漓尽致。

关羽听了孔明这番话,果然被激起了心中的傲气,他丹凤眼圆睁,美髯飘动,朗声大笑道:“军师真是好心太过,未免也太多虑了!当日曹操确实是对关某有知遇之恩,礼遇有加。但关某亦早已在万军之中,斩杀了其麾下上将颜良,又诛杀了河北名将文丑,为他解了白马之围,早已报答过他当日的恩情,两不相欠了!今日倘若在战场之上再次撞见曹操,那便是各为其主,不共戴天之仇敌!关某又岂会因私废公,念及旧情而轻易放过他这条老狗的性命!”

孔明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追问道:“倘若将军到时候真的顾念旧情,不忍下手,又当如何?”

关羽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愿依军法处置,绝无半句怨言!”

孔明微微颔首:“既然如此,还请云长将军立下军令状,以示决心。”

关羽二话不说,当即便取过纸笔,唰唰几笔,写下了一份军令状,郑重地交到孔明手中。随即,他又反问道:“军师,若是那曹操老贼,不从华容道那条小路经过,我又该当如何?”

孔明微微一笑,从容答道:“倘若曹操不从华容道经过,亮亦愿与将军立下军令状,甘受责罚。”

关羽闻言大喜,心中那点疑虑顿时烟消云散。孔明随即分付道:“云长将军,你可带领关平、周仓(关羽义子与贴身护卫,皆是‘炼体’大成的好手)并五百名精锐校刀手,即刻赶往华容小路两旁的高山密林之处,多备柴草,堆积起来。待到曹军败兵将至,便可点燃柴草,放起一股浓烟,一来可以作为信号,二来也可虚张声势,引诱曹操自投罗网。”

关羽有些不解,问道:“曹操那老贼,生性多疑,又精通兵法。他若是望见前方烟火升起,必然会知道山中必有埋伏,又如何肯轻易前来送死?”

孔明智珠在握,抚须笑道:“云长将军难道没有听说过兵法之中,‘虚虚实实,兵不厌诈’的道理么?曹操虽然老谋深算,善于用兵,但他此刻必定是兵败如山倒,惶惶如丧家之犬,急于逃命,心神慌乱之下,判断力自然会大打折扣。他望见前方烟火升起,反而可能会以为是我军故布疑阵,虚张声势,想要将他引向别处,而这华容小路,看似有埋伏,实则可能才是真正的生路。如此一来,他反而会不顾一切,冒险闯入这条路来。到那时,还请将军休得容情,务必将其擒获,或当场斩杀!”

关羽闻言,这才恍然大悟,对孔明的神机妙算佩服得五体投地。当即领了将令,带着关平、周仓并五百名精锐校刀手,杀气腾腾地朝着华容道方向埋伏去了。

待到众将皆已领命而去,刘备依旧有些不放心地对孔明说道:“军师,吾二弟云长,向来义气深重,性如烈火。倘若那曹操老贼,果然如同军师所料,从华容道方向逃窜,以云长之性情,只恐怕…只恐怕他真的会念及旧日恩情,不忍下手,将其放过啊!到那时,岂不是功亏一篑,纵虎归山了么?”

孔明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精光,道:“主公不必过虑。亮昨夜仰观天象,见紫微星晦暗不明,贪狼星虽有劫难,却光芒未绝,其命数之中,注定不该绝于此地。亮之所以明知云长将军可能会放走曹操,却依旧派遣他前往华容道埋伏,实则是想借此机会,了却云长将军与曹操之间的一段恩怨,也好让他今后能够彻底斩断旧情,全心全意辅佐主公,成就大业。留着曹操这条性命,亦是天意使然,非人力所能强求。如此一来,也算是卖了云长将军一个顺水人情,于我等日后大计,亦不无裨益,此亦不失为一桩美事啊。”他这番话,半真半假,其中蕴含的深意,恐怕只有他自己才完全清楚。他似乎早已通过某种“卜算”之术,预见到了未来的某种可能,而此刻的安排,不过是在顺应那冥冥之中的“天道”罢了。

刘备听了孔明这番解释,虽然未能完全理解其中玄机,但见他智珠在握,神情笃定,心中也不由得对其更加敬佩,叹道:“先生神机妙算,洞察天机,世间罕有其匹!备能得先生辅佐,实乃三生有幸!”

孔明微微一笑,不再多言。随即,便与刘备一同,率领一支亲兵卫队,前往樊口高地,准备登高远望,坐看今夜周瑜火烧赤壁,大破曹军的旷世奇功。只留下谋士孙乾、简雍等人,负责留守夏口城池,处理日常事务。

却说曹操在中军大帐之中,与帐下众将焦急地等待着黄盖前来“投降”的消息。这一日,东南风刮得异常猛烈,江面上波涛汹涌,气温也似乎比往日低了几分,令人感到一丝莫名的寒意。

谋士程昱见状,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再次入帐向曹操进言道:“启禀丞相,今日东南大风,刮得如此强劲而持久,绝非寻常天象。我军船只皆已连锁,行动不便,倘若敌军趁此风势,采用火攻之策,后果不堪设想。还请丞相务必早作提防,以防不测啊!”他总觉得这风来得太过蹊跷,其中似乎蕴含着某种非自然的力量。

曹操此时早已被连日来的“好消息”冲昏了头脑,又对庞统的“连环计”深信不疑,哪里还听得进程昱的忠告?他反而不耐烦地大笑道:“仲德先生真是多虑了!古人云:‘冬至一阳生,阴极而阳复。’如今正值隆冬时节,偶尔刮起几日东南风,亦是天地自然循环之理,何足为怪哉!先生不必杞人忧天了!”

正在此时,忽有军士慌慌张张地跑进帐来,禀报道:“启禀丞相!江东方向,有一只小型快船,冒着风浪,火速驶来,船上之人自称是黄盖老将军的亲信,有十万火急的密书要面呈丞相!”

曹操闻言大喜,猛地从帅位上站起,连声说道:“快!快传他进来!”

片刻之后,一名衣衫湿透、满脸风霜的江东小卒,被带到曹操面前。那小卒一见曹操,立刻跪倒在地,从怀中取出一封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密信,双手高高举过头顶,颤声说道:“启禀曹丞相!此乃我家黄老将军,冒死差遣小的送来的绝密降书,请丞相过目!”

曹操急忙命人将书信取来,拆开一看。只见信中所述,大致内容是:“周瑜小儿,近日来对我江东将士严加防范,日夜巡查,关防得密不透风,使得我等空有归降之心,却苦无脱身之计。幸得上天垂怜,近日鄱阳湖一带,新运到一批军粮,周瑜差遣老夫亲自押运并负责巡哨江面。老夫已觅得良机,今夜便可假借巡哨之名,率领本部船队,前往北岸投诚。为表忠心,老夫当于阵前,力斩江东一二员狂妄名将,将其首级献与丞相,作为进见之礼。请丞相留意,只在今夜二更时分,凡是船头之上,插有‘青龙牙旗’者,便是我等前来投降的运粮船队。望丞相届时开启水寨,接纳我等!”

曹操看完密信,更是喜不自胜,他猛地一拍帅案,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黄公覆果然忠义可嘉,信守承诺!此乃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他当即便与帐下诸将,一同兴高采烈地登上水寨中央那艘最高的楼船旗舰,凭栏远眺,只等黄盖的“投降”船队到来。

再说江东水寨这边,眼看着天色渐渐向晚,夜幕完全降临。周瑜在中军大帐之中,面沉似水,眼中闪烁着冰冷的杀机。他先是命人将那名被蒙在鼓里的曹军奸细蔡和,从囚禁之处唤将出来,随即喝令左右军士,将其五花大绑,推至帐外。

蔡和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连声大叫道:“都督饶命!都督饶命啊!小人究竟犯了何罪,为何要如此对待于我?!”

周瑜冷笑一声,厉声喝道:“哼!你这曹操派来的奸细,死到临头,还敢在此狡辩!我且问你,你是何等样人,竟敢混入我江东大营,行此诈降的卑劣伎俩!如今大战在即,我军中正缺少一件福物,用以祭奠战旗,壮我军威!今日,本都督便愿借你这颗不值钱的狗头一用,以告慰我江东阵亡将士之英灵!”

蔡和自知身份早已败露,再也抵赖不过,心中悔恨万分,不由得放声大叫道:“周瑜!你休要得意!我家丞相帐下,还有你江东的阚泽、甘宁二人,亦早已与我家丞相暗中联络,答应充当内应!你…你杀了我,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

周瑜听了,更是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与嘲弄:“哈哈哈哈!蔡和啊蔡和,你真是死到临头,尚不自知!你可知那阚泽、甘宁二人,之所以与你虚与委蛇,正是奉了本都督之将令,行此将计就计之策,为的便是要赚你这等蠢材上钩啊!”

蔡和闻言,顿时面如死灰,如遭雷击,他这才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不过是周瑜掌中的一颗棋子罢了,如今计策已成,自己这颗弃子,自然也就没有了利用价值。他悔恨交加,却已是无及,只能在绝望的哀嚎声中,被如狼似虎的江东军士,强行拖拽到江边,那面象征着死亡与不祥的巨大黑色“皂纛”(古代军队中的大旗,常用于祭祀或出征)之下。

周瑜亲自上前,先是命人摆上香案,点燃香烛,又将一杯祭酒洒在地上,随即烧化了一些黄裱纸钱。做完这些简单的祭奠仪式之后,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寒光一闪,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一剑斩下了蔡和的首级!

霎时间,鲜血喷溅,染红了江边的泥土。周瑜面无表情地命人将蔡和那颗尚自圆睁双目、死不瞑目的首级,用其自身的鲜血,涂抹在黑色的皂纛之上,以作祭旗。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与不祥的“怨气”,瞬间弥漫开来,与那强劲的东南风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气息。

祭旗完毕,周瑜眼中杀机暴射,猛地一挥令旗,沉声喝道:“全军听令!开船!目标,赤壁曹营!杀!!!”

随着周瑜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就绪的江东水师,如同开闸的猛虎一般,在震天动地的战鼓声与号角声中,浩浩荡荡地驶离了水寨,乘着强劲的东南大风,朝着对岸那灯火通明、戒备松懈的曹军水师大营,全速进发!

老将黄盖,此刻早已换上了一身轻便的铠甲,头上束着红色英雄巾,手持一柄锋利的钢刀,威风凛凛地立于他那二十只特制火船之中的第三只船头之上。船上的旗杆之上,高高飘扬着一面巨大的旗帜,上面用白色丝线,绣着四个斗大的隶书——“先锋黄盖”!他乘着这股一天也似的好顺风,精神抖擞,一马当先,引领着身后的火船船队,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朝着赤壁方向的曹军水寨,飞速冲去!

此时,江面上东南风刮得正紧,波涛汹涌,浪花翻滚。曹操正与众将一同,在中军楼船旗舰之上,凭栏远眺,焦急地等待着黄盖船队的到来。眼看着一轮明月已然升至中天,皎洁的月光洒满江面,将宽阔的江水照耀得如同万道金蛇一般,在汹涌的波涛之中翻滚嬉戏,景象蔚为壮观。

曹操迎着强劲的东南风,心情却是大好,他抚着胡须,放声大笑,顾盼左右,自以为即将大功告成,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忽然,负责了望的军士手指着江南方向,高声禀报道:“启禀丞相!江南方向,江面之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一簇船帆,正乘着风势,朝着我军水寨方向飞速驶来!”

曹操闻言,精神一振,连忙亲自登上将台,举目远眺。果然,只见远处江天相接之处,数十艘船只的帆影,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正以极快的速度,向着自己这边逼近。又有探马飞报:“启禀丞相!前来船队,皆是船头之上,插着青龙牙旗!其中为首的一艘大船之上,还高高悬挂着一面写有‘先锋黄盖’字样的大旗!”

曹操听了,更是喜不自胜,抚掌大笑道:“哈哈哈哈!黄公覆果然没有食言!他真的率领船队前来投降了!此乃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

说话之间,那支来自江南的船队,已经越来越近。谋士程昱在一旁,凝神观望良久,却渐渐看出了些许不对劲之处。他眉头紧锁,连忙上前一步,对曹操进言道:“丞相,依昱之见,这支前来投降的船队,恐怕有诈!还请丞相下令,暂且休要让他们靠近我军水寨,以免中其奸计!”

曹操此时早已被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闻言不悦道:“仲德先生何出此言?黄公覆乃江东三世旧臣,因不堪周瑜凌辱,愤而来投,其心至诚,岂会有诈?”

程昱急声道:“丞相有所不知!方才昱仔细观察,那些前来船只,号称是运粮船队,但其船身吃水极浅,行动之间,轻飘迅疾,哪里像是满载着沉重粮草的模样?分明都是些空船!况且,今夜东南风刮得如此强劲,倘若他们船中另有诡计,暗藏诈谋,一旦靠近我军这连锁的船阵,再想防备,恐怕就来不及了啊!”程昱的“意”念之中,充满了对危险的警觉。

曹操听了程昱这番话,心中也微微一惊,仔细一想,觉得确有几分道理,额头上不由得渗出了一丝冷汗。他连忙问道:“依先生之见,此事当如何处置?快!快派人前去阻止他们靠近!”

大将文聘闻言,当即出班应道:“丞相勿忧!末将久居江夏,于这江上水战之事,颇为熟悉,愿请领一支巡逻快船,即刻前往江心,查问究竟,并阻止他们靠近我军大寨!”

说罢,也不等曹操答话,文聘便纵身一跃,从高大的楼船之上,直接跳上了一艘停泊在旁边的小型巡逻快艇。他用手一指,高声喝令,立刻便有十余只装备精良的巡逻哨船,紧随其后,如飞一般,朝着那支从江南驶来的“投降”船队迎了上去。

文聘稳稳立于船头之上,见对方船队越来越近,当即运足“气”力,高声大喊道:“前方船队听着!奉我家丞相钧旨:江南来船,暂且休要靠近我军水寨!请立刻在江心抛锚停泊,听候查验!”他手下的军士也纷纷齐声呐喊,声震江面:“快快停船下篷!不得擅自靠近!”

然而,话音未绝,异变陡生!只听“嗖嗖嗖”一阵弓弦响动,从对面那支“投降”船队之中,竟射出无数羽箭,如同飞蝗一般,铺天盖地朝着文聘的船队射来!文聘猝不及防,只觉得左臂猛地一痛,低头看时,已被一支狼牙利箭射中,顿时鲜血直流,险些从船上栽倒下去。他船上的军士亦是死伤数人,船队顿时大乱,哪里还敢再上前查问,纷纷调转船头,各自逃命,奔回本阵。

此时,黄盖所率领的那二十只火船,距离曹军水寨,已只剩下不过二里左右的水面。只见黄盖猛地抽出腰间佩刀,向着前方奋力一招!霎时间,他身后那十九只火船之上的军士,同时点燃了船舱之内早已准备好的引火之物!

“轰——”的一声巨响!二十只火船,几乎在同一时间,猛地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夜空!那火势借着强劲的东南风威,更是越烧越旺,越烧越猛!火焰高达数丈,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二十只燃烧着的火船,如同二十条择人而噬的火龙,以雷霆万钧之势,挟着风威火势,如离弦之箭一般,恶狠狠地撞入了曹军那用铁索连锁起来的庞大船阵之中!

霎时间,曹军水寨之中,被火船撞及的船只,立刻便被引燃!由于所有船只皆被粗大的铁环铁索牢牢锁在一起,根本无法脱离躲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火在自己的船上蔓延开来!

“轰隆隆——”隔江的南岸之上,孙刘联军埋伏的号炮也应声响起!紧接着,从四面八方,又有无数早已准备好的火船,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朝着曹军水寨的各个方向,蜂拥而至!

但见三江水面之上,火逐风飞,风助火威,烈焰翻滚,浓烟蔽日!整个长江赤壁一带,被映照得一片通红,亮如白昼,仿佛人间炼狱一般!凄厉的惨叫声,兵器碰撞声,船只燃烧断裂的噼啪声,以及绝望的呼救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形成了一曲惨烈无比的死亡交响乐章!无数曹军将士,或被活活烧死,或被浓烟呛死,或在慌乱之中失足落水,被无情的江水吞噬,其状之惨,难以言表!大量的“怨煞”之气,从这片死亡的战场上升腾而起,与那漫天的火光浓烟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令人窒息的黑暗能量。

曹操站在楼船之上,眼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百万水师,在转瞬之间便陷入一片火海,化为灰烬,不由得惊骇欲绝,心胆俱裂!他回头再看岸上连绵的旱寨营盘,亦是火光四起,浓烟滚滚,显然也已遭到了江东军马的突袭!

老将黄盖在纵火成功之后,早已指挥着手下军士,跳上了船尾系着的小型走舸,冒着浓烟烈火,手持利刃,在火海之中来回穿梭,高声呐喊,四处搜寻曹操的踪迹,誓要亲手擒杀这个国贼!

曹操见势不妙,自知大势已去,再不逃走,便要葬身于此火海之中,方寸大乱之下,急忙想要跳船逃上岸去。正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大将张辽恰好驾着一艘小型哨船,冒死冲到旗舰旁边。张辽奋力将曹操从燃烧的旗舰之上搀扶下来,转移到自己的小船之上。就在他们刚刚离开旗舰的片刻之后,那艘象征着曹操无上权威的巨大楼船,便在一阵剧烈的爆炸声中,轰然解体,被熊熊烈火彻底吞噬!

张辽与十余名忠心耿耿的亲兵,拼死保护着惊魂未定的曹操,驾驶着小船,在浓烟与烈火的缝隙之中,艰难地朝着岸边方向飞速逃窜。

黄盖在火光之中,远远望见一名身穿绛红色战袍(曹操的标志性服饰)之人,在众人的簇拥之下,狼狈不堪地从一艘大船之上跳到一艘小船之上,料定那人必是曹操无疑,当即精神大振,催促手下军士,奋力划桨,朝着曹操逃窜的方向,穷追不舍,口中同时高声大叫道:“曹贼休走!汝之狗命,黄盖在此取之!纳命来!”

曹操听闻身后黄盖的怒吼之声,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口中叫苦连声,催促张辽等人快快划船。

张辽见情势危急,连忙从箭囊之中取出一支特制的“破甲狼牙箭”,拈弓搭箭,觑着黄盖的船只渐渐靠近,运足目力,瞄准了在火光之中时隐时现的黄盖。此时江面上风声鹤唳,火光熊熊,喊杀声震天动地,黄盖全神贯注于追击曹操,哪里能听得到那微弱的弓弦之声?

“嗖!”的一声,利箭离弦,如同毒蛇吐信一般,不偏不倚,正中黄盖的左边肩窝!

黄盖只觉得肩头猛地一震,一股钻心剧痛传来,他闷哼一声,手中钢刀落地,身体一晃,便站立不稳,一头栽倒在船上,随即又被颠簸的船身甩出船外,翻身落入冰冷刺骨的江水之中,转瞬间便被汹涌的波涛与漫天的火光吞没,生死未卜!

正是:火厄盛时又遭水厄,棒疮新愈再添金疮。一代忠勇老将军,赤壁功成魂断肠?

未知黄盖性命究竟如何?曹操能否逃出生天?刘备、关羽等人又是否能顺利完成孔明的部署,给予曹军致命一击?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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