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里光线昏暗，几台老掉牙的制鞋机器蒙着厚厚的灰尘，散落在各处，空气中那股皮革和胶水的味道更浓了。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谁是林山师傅？”
人群骚动了一下，一个看起来五十岁上下，身材不高但很敦实，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满手老茧和细小伤痕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林绍国平静的说道：“我就是林山。”
林绍国打量着他。
这就是林志远之前提过的，厂里手艺最好的老师傅，干了快二十年了。
“林师傅，”
林绍国将肩上的皮毛小心地放在一张落满灰尘的工作台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这是我昨天打的几张皮子，麻烦你帮我处理一下，硝制成能用的熟皮。”
林山看了一眼那几张带着野性的皮毛，有狼皮，有狐狸皮，毛色光亮，显然是上好的货色。
他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成。要弄成啥样的？”
“就要最好的那种，尽量保留毛皮的光泽和柔软度。”林绍国说道。
林山不再说话，走到工作台前，拿起工具，开始熟练地忙活起来。
刮油、去肉、浸泡、揉搓……
动作看似不快，却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韵律，每一个步骤都精准到位，显然是浸淫此道多年的老手。
周围的工人也渐渐围了过来，看着林山干活。
他们大多是做皮鞋的，对于这种直接处理生皮的活计，虽然也懂一些，但远不如林山精通。
林绍国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他不懂具体的工艺，但他能看出林山手法绝对是专业级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一张原本带着血污和腥气的狼皮，在林山的手下，逐渐展露出它原本华美的质感。
毛皮变得蓬松柔软，皮板坚韧而富有弹性，油光水滑，最重要的是，之前的腥臊味已经荡然无存。
林山将处理好的狼皮铺在工作台上，擦了擦额头的汗，对林绍国说：“老板，这样你看行不？”
林绍国走上前去，轻轻捧起那张处理好的狼皮。
入手的感觉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甚至更好。
皮板柔韧厚实，却丝毫不见僵硬，带着一种温润的弹性。
手指拂过，狼毫细密顺滑，如同上好的绸缎，在昏暗的车间灯光下，泛着一层幽幽的、健康的光泽。
凑近闻了闻，那股生皮特有的浓烈腥臊味已经彻底消失。
“好！太好了！”
林绍国忍不住赞叹出声，抬头看着一脸平静的林山，毫不掩饰自己的满意：“林师傅，你这手艺，绝了！这皮子处理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你们看看，”
他转头对周围围观的工人们说道，声音提高了些，“这才是真正的好东西！这毛色，这光泽，这手感！这玩意儿要是拿到城里去，那些个有钱人不得抢疯了？比起咱们以前捣鼓的那些破牛皮、烂猪皮，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就这种品质的熟皮，”
林绍国拿起狼皮一角，对着光线晃了晃，眼睛微眯起来，“一张就能卖多少钱？够咱们买多少双旧皮鞋了？咱们守着金山要饭，以前是真他娘的傻！”
林山看着林绍国的激动，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是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忍住了。
他干这行几十年，自然知道好皮子的价值，只是以前厂里没这路子，也没人想过往这方面发展。
毕竟可不是谁都有林绍国这种一进山就能带回来好多猎物的本事。
“林师傅，”林绍国放下狼皮，看向林山，“剩下这几张，也麻烦你按照这个标准，都给我处理出来。速度不用太快，保证质量。”
“嗯。”
林山点了点头，又埋头干活去了。
林绍国又对旁边一个看起来比较机灵的年轻工人招了招手：“你，过来。”
那年轻工人愣了一下，赶紧小跑过来：“老板，啥事？”
“去找几个干净的袋子，或者结实点的布，把林师傅刚才弄好的这张狼皮，还有接下来弄好的这几张，都小心给我包好了。”
林绍国吩咐道，“记住，轻拿轻放，别把毛给弄乱了，也别沾上脏东西。”
“好嘞！”年轻工人连忙应下。
林绍国没在车间久留，将后续的事情交代给那个年轻工人后，便先回了自己办公室。
那间简陋的办公室，他还没来得及收拾。
当天下午，林山将剩下的几张狐狸皮和一张稍小的狼皮也处理完毕，品质同样无可挑剔。
林绍国亲自检查过后，这才让那个年轻工人将这几张打包好的样品，按照他给的地址，立刻送去给城里一个皮鞋厂的经销商。
这个经销商是他上辈子也是听说过的，路子野，人脉广，尤其是在皮革制品这块。
送走了样品，林绍国心里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该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就看对方的反应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上午，厂门口的土路上就扬起了一阵尘土。
一辆半旧不新的“松花江”面包车“嘎吱”一声停在了厂门口，车门被猛地拉开，一个穿着厚实绿色军大衣，戴着棉帽，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急匆匆地跳了下来。
看到站在车间门口的林绍国，立刻眼睛一亮，几步就走了过来，老远就喊道：“林厂长！哎呀，林厂长！”
林绍国看着来人，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果然来了，而且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郑老板？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林绍国迎了上去，故作惊讶地伸出手。
那被称为“郑老板”的中年男人用力握住林绍国的手，一边上下摇晃，一边激动地说：“林厂长，你可真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你昨天让人送来的那几张皮子，我看了！乖乖，那成色，那手感，那光泽！绝对是顶尖的货色！我跟你说，我搞这行这么多年，这么漂亮的熟皮，还是头一回见！这不是，我连早饭都没顾上吃，赶紧就过来了嘛！”
郑老板说话语速很快，带着点东北口音，吐沫星子都快喷到林绍国脸上了，但林绍国一点也不介意，反而觉得这反应恰到好处。
“呵呵，郑老板喜欢就好。”
林绍国抽出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语气轻松地说道，“你要是觉得那皮子还行，那就好办了。昨天那样的毛皮，你要多少，我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