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弗兰德看着对面那个气场强大不辨喜怒的男人，不安地问道。
他紧抿着唇，面色凝重，言语之间更是透着些小心翼翼，仿佛对面是什么洪水猛兽。
西泽旁边的助理和善地笑了笑：“弗兰德·特瑞西，毕业于帝都星克拉伦斯医学院，后在班尼迪研究所研究Abo躯体结构，具体方向为绝对去腺体化，后被欧恩医药公司指控窃取他人研究成果以及过失伤人，剥夺联邦公民身份遣送黑星，对吗？”
弗兰德面无表情，本就没有什么笑意的脸显得更加冷漠。
他不屑去解释什么，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不过是资本家的阴谋。
欧恩医药公司，主营业务为抑制剂制造，这种高技术低成本的东西简直是暴利。
他的研究是要在摘腺体的同时对人体不造成伤害，所谓的易感期情热期更是不必再担心，一旦成功绝对会对抑制剂市场产生巨大冲击，所以明面上只有欧恩针对他，实际上不知道有多少同行在里面下黑手。
弗兰德眼含轻蔑，在他看来，beta就是最完美的物种，拥有绝对理智，哪怕力量相较于Alpha次一等，但通过后天的努力都是可以弥补的。
不像Alpha和omega，小小的信息素就能让他们理智尽失，沦为欲望的奴隶，这就是进化遗留下来的问题。
人为剔除进化带来的弊端，同时又能完美保留优点，多么造福联邦的一件事。
想到过往，弗兰德眼底一片冷然，可是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多想，他不太清楚这些人到底找他干嘛。
弗兰德直接问：“找我干嘛，直说吧。”
西泽抬眼，只说了两个字：“容颜。”
弗兰德脸色瞬间就变了。
西泽基本肯定他知道些什么，让所有人都出去。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斯图尔德旗下会所的一间包厢，名叫华灯初上。
早在大学期间，弗兰德就听说过华灯初上极度奢靡，寸土寸金的地段，里面的空气都带着金钱的味道，可是现在，他一点围观见识的心思都没有。
对着容颜除外的人，西泽向来耐心不多，直接说：“你知道她的腺体有问题？”
这话问得比较巧妙，弗兰德摸不准他到底什么心思，不敢随意回答。
他喉咙发干，声音艰涩：“你是谁？”
“西泽·斯图尔德。”
弗兰德一愣，没想到西泽就直接告诉他了，不过这个名字听起来非常耳熟。
他一惊，这不是斯图尔德家三年前那位逃婚的少爷吗？好像还是个omega。
呃说起三年前，容颜当时收留在家的那个好像也是个omega……
嗯？？？
被自己的猜测震惊的弗兰德眼神诡异地扫向西泽，皱着眉：“你和她……”
“未婚夫妻。”
弗兰德瞳孔地震，脊背瞬间挺直，脑中冒出猜想。
你来找我干什么？是不是发现我知道你老婆是实验体，还曾经研究过你老婆的血，但……用量非常非常非常少呀，对人体没有一点影响的。而且我还给她提供过工作，工资也不低的哇，看在这个份上放我一马可以吗？
弗兰德医生心中凄凉，感觉自己命好苦，前半生被奸人陷害，后半生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到黑星。
见他惨白着脸半天不做声，西泽不耐烦道：“你那什么表情？说话！”
弗兰德被吓得一个激灵，他咽咽口水：“说，说什么？”
“关于容颜的情况，你知道多少，说多少。”
弗兰德怔了怔，明白了西泽好像不是来算账的，他的语气透着一丝急切。
今大脑总算灵光了一回，他敏锐地察觉到，西泽似乎是更想通过自己了解容颜的腺体问题。
他并不清楚容颜腺体的具体情况，容颜也并没有主动透露过，所以他才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弗兰德呼出口气，哈，命保住了，可紧接着感到了为难。
他的眼神看一下西泽又收回，反反复复：“我要是不说的话，今天能从这里走出去吗？”
察觉到他的动摇，西泽冷笑一声，故作凶狠，阴恻恻道：“你说呢？”
弗兰德瞬间就有了决断，暗中腹诽祈祷。
容颜不是我不帮你，你这个未婚夫权势滔天，我是真没办法帮你瞒下去了。
他这么想着，又偷偷看了一眼西泽。既然是未婚夫妻，告诉他应该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吧。
俗话说得好，爱人先爱己，被欧恩整了那么一回，弗兰德也是不得不低头了。
亲爱的容助理，允我先爱一下我自己。
他叹了口气，将和容颜认识的过程和这些年的相处发现一一道来。
西泽若有所思：“你是说，她是实验体？”
弗兰德用词比较严谨：“我个人更倾向于这个看法，但是我找不到时间上相吻合的研究所。”
他的潜台词是，或许西泽更方便排查。
西泽确实这么做了，但一无所获，但凡有研究室私底下做这种阴私的研究，一定会留下痕迹。
容颜比他大两岁，骨龄23，这是绝对无法更改的，那么23年前，到底是那个研究室实验室呢？
那天和弗兰德的谈话中，他一个细节没放过，还牵扯出了邬宁。
她和容颜的认识比弗兰德还早。
西泽甚至找她问过，邬宁说是在一天晚上突然见到容颜的，更早就不清楚了。
那天晚上就是容颜的生活痕迹起始。
这么说，那年她20岁，此前的20年，她在哪里？
西泽想不出所以然来，但又担心直接问容颜的话，会不会刺激到她，揭起她的伤疤。
一连几天都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容颜装作不知道。
这天晚上，她终于收到弗兰德的信息：【你未婚夫知道你腺体的事了。】
这几天弗兰德的良心倍受煎熬。
那天他告诉西泽后，西泽看他曾经帮过容颜，居然让他留在帝都星斯图尔德旗下的研究所工作，其他的问题都顺便帮他一块解决了。
彼时他呆若木鸡。
西泽看他这副模样，还以为他不愿意，直接让助理根据他原本的研究方向新建一个研究所。
弗兰德更愣了，但是回神过后，可耻地接受了。
他太心动了，被欧恩指控研究中断后，整天浑浑度日，半生心血被废，还有什么意思呢？
这些年在黑星，也是强逼着自己苦中作乐，赚点安身立命的窝囊费，假装自己还是当初那个医学领域的天之骄子，建个草台实验室聊以慰藉。
西泽这种人的要求不是他可以轻易违背的，但偏偏容颜和他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不能说他们之间有多情比金坚，但绝对不会想要害她的。
纠结了很久，弗兰德还是决定告诉她，就算被西泽知道也算了，总归容颜是会帮他求情的……应该会吧？
弗兰德不确定地想。
他的顾虑纵然没说容颜也明白，她不怪弗兰德，因为她就没打算瞒着西泽。
容颜随手回复：【已阅。】
西泽回来时已是半夜，他刚从诺顿退下来再加上职位变迁家族动荡，最近一段时间忙得起飞。
更何况还要挤出时间来调查容颜的事情。
“还没睡？”
西泽一进大厅，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容颜，问道。
容颜冲他招手：“等你呢。”
她的目光温暖柔和，茶色双眸像是浸夜春雨般，令人感到无比安心，可脱口而出的下一句话却令他陡然僵在原地。
“我没有腺体。”
西泽的动作像是被定格，他唇角的弧度突然凝滞，像是卡壳般愣了半晌才看向她。
容颜缓缓站起身，替他脱下半褪的黑色皮质手套。
左手瘦削修长，骨节分明，容颜食指轻捻，掌面全是茧子，另一只手背上还有斑斑点点的血痂。
容颜这才抬眸，直直看向他：“问了这么多人，有什么答案了吗？”
她的神色平常，西泽心下惴惴，嘴角绷紧：“没有。”
容颜却笑了：“那还不如直接来问我。”
西泽眼神复杂：“你……”
诡异地目光中带着疼惜，像是生怕勾起她的伤心往事或者其他什么不好的回忆。
容颜一看就知道他脑补过头，拉着他的手静静坐下，安抚他：“放心吧，我没什么难过的，想知道什么，你直接问我好了。”
她语气轻快，并没有什么阴郁的情绪，嫣然含笑，霞生双颊。
西泽看了半天，确定了她是真的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悲伤痛苦，这才犹豫着开口：“你的腺体呢？”
容颜欣然回答：“我没有腺体。”
西泽皱眉：“是先天的吗？”
他知道弗兰德并不是这么说的，但还是下意识地这样问，他潜意识里并不希望容颜是吃过那样的苦头长大的。
令他失望的是，容颜摇头：“不是。”
西泽心下一沉，张嘴想要说什么，容颜的一句话却直接让他大脑宕机。
“我是纯种人。”
他好像聋了，也可能是疯了，好像有人拿着钻头死命地钻击他的脑子，大脑中充斥着高频率的金属嗡鸣。
“嗡——”
像是电视没了信号的扰人噪音。
这不，机械头骨的后遗症虽迟但到。
这个时候他甚至还有闲心开自己的玩笑，西泽觉得，或许自己也是有些冷幽默在身上的。
不过很可惜的是，在场的两个人谁都没笑。
“我说真的。”
容颜当然知道这件事对西泽的冲击多大，见他呆住，又重复了一遍。
好吧，他没聋，西泽确定了。
怀疑了好一阵人生之后，大脑终于开始正常思考。
说的话是古老的蓝星语言，对于各种事物的叫法，后颈处平整无暇……
他试着从她所说的话出发，发现一切端倪居然能够完美对得上，重合得天衣无缝。
纯种人就是天生没有腺体的。
西泽沉默了很久，默默地消化着这件事，容颜并没有催他，而是默默地捏了捏他的手。
西泽这才过电一般惊醒，他头一次用那么凌厉的眼神看她，并不凶狠，但显得很迫切。
“这件事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快说！”
容颜立马摇头：“没有。”
西泽凑近，大掌揽着她的后脑，压着她与自己额头相贴，亲了下她的唇，一触即离。
他站起身，一手拨打通讯，一手摸着她的脑袋好似安抚：“没事的，放心，不会再有第三个人发现。”
纯种人的出现在联邦绝对会引起轩然大波，古老的血脉，一定会引起多方觊觎，世家、财阀、狂热的极端分子……
这些人的手段层出不穷，西泽并不害怕他们的打击，但不能拿容颜去赌。
他赌不起。
他抚摸着容颜的头，像是生怕她化了一样，动作轻缓，决策布置却毫不拖泥带水。
西泽声音冷厉，助理在那边听得冷汗都要滴下来了。
“……”
“在黑星的生活痕迹全部抹去，不要留下丝毫痕迹。”
“生活经历放在伯纳星，联邦系统的登记信息从军部锁定，不许任何人修改调取。”
伯纳星临近黑星，不是黑星但也差不太多，星球的命脉大部分都掌握在斯图尔德手上，要动手脚非常简单。
“……”
一项一项地亲口吩咐下去，等通讯结束时，他手心一层冷汗。
眼睛酸涩不已，西泽掌心向上，容颜不安分地扒着看，一脸嫌弃，“有汗。”
接着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声讨他：“有汗还摸我的头发！”
西泽看她理直气壮的样子，气笑了，故意拿出汗那只手要去捏她的脸：“我都是为了谁？有汗也不许嫌弃！”
容颜嗷了一声赶紧躲开，给他端了盆水，一通忙活捶肩捏腿，最后弯腰鞠躬道：“少爷辛苦了，请净手。”
明明是那么大的一件事，偏偏两个人的做派，好像就是他在问容颜月亮or太阳谁更美，结果她来一句or一样。
荒诞又好笑。
他今天还看了看古蓝星的一些史学记录，甚至还能顺着她话茬接上两句。
“平身吧，小容子。”
西泽抬手掩住上扬的嘴角，可笑意却忍不住从眼底流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