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都没有人说话。
韶景突兀地笑出了声:“小师妹好本事啊,四师兄倒是看走了眼。”
他眯着眼睛打量她,这样看来,容颜倒是没那么笨了。
容颜接收到他陡然变冷的目光,解释道:“只有我知道,师父师兄师姐他们都不知道。”
韶景不说话。
容颜继续说:“啾啾那次在你那里玩的时候,回来身上沾染的。”
韶景这些年越来越宅,大家都以为他是醉心丹术,但原主偶然发现,他在炼毒。
啾啾霸道凶猛,害怕一个人都是有原因的。不喜欢陆淮洲是因为他身上血煞气重,至于韶景,则是因为他背地里偷偷炼制毒药。
她和韶景从来都没有出过谷,但他被柳执杏带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能记事的年纪了。
她不出谷是因为不想,至于韶景,容颜猜测,多多少少是有柳执杏约束的缘故。
容颜不理会他探究的目光,“我不会武,出谷须得毒药防身,至于其他的丹药,师兄看着给吧。”
“对了,等我走后,师兄不要忘了跟师父说一声。”
“就为了那个人,值得吗?”
“那你呢?”
瞒着所有人,冒着被逐出谷的风险,背负着滔天的恨意,炼制那些至阴至邪的毒药,值得吗?
韶景看了她许久,嗤了一声:“臭丫头。”
他手伸到衣袖里掏呀掏,拿出许多大大小小的瓶子。
“软筋散,中药者会失去全身的力气任人宰割。”
“锈骨水,能侵蚀骨骼,叫中毒者痛苦万分,最终化为一地血水。”
“噬魂香,毒性狡诈,会让中毒者陷入幻觉,七窍流血而亡。”说着他提笔在瓶上写着什么,一边还不忘叮嘱道,“对了这个容易误伤人,你少用,就算用也要自己先服下解药。”
“……”
韶景掏出了一堆瓶瓶罐罐,睨了容颜一眼:“够了吧?”
容颜看着各式各样的毒药,听见系统在自己耳畔咽了咽口水:“够了够了。”
韶景满意地收回右手,接着换了左手继续掏。
容颜目瞪口呆:“你干嘛?”
韶景不明就里:“你不叫我给你拿药吗?”
容颜指着桌子,难得有些结巴:“这,这一大堆已经够用了。”
韶景感到非常莫名其妙:“这不毒嘛,还有丹药没给你呢。”
容颜哑然:“师兄,你是不是把你的家底都掏出来了?”
韶景微微眯起眼睛,一脸不屑道:“就这么些玩意,也能叫家底?”
我的个老天爷,四师兄你到底炼了多少药,到底什么人跟你到底有深仇大恨?
容颜想了想,好像确实不共戴天。
她抿了抿唇,深谙得罪谁都不能得罪韶景的真理。
容颜从最开始的没见过世面,到后来看着韶景又掏出一大堆的丹药,心中已经掀不起丝毫波澜。
韶景是叮当猫吗,这么能装?
他满意地拍了拍手,冲着容颜扬眉:“如何,要是有人想伤害你,随便一样都能送他去见阎王爷。”
他说着突然猛地一拍脑袋,又从胸口拿出一个玉制瓷瓶:“这个,专治肿痛瘀伤的。”
韶景轻轻将瓷瓶放在了容颜面前。
容颜默默无言,鼻子有些酸。
韶景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拍了拍衣袖,容颜这才注意到,韶景此刻的衣袍才是他平时里的模样。
他一早就知道容颜要干什么,也早就准备好了这些东西只等着容颜去找他。
眼看着韶景要离开,容颜不由说道:“四师兄,祝你得偿所愿。”
韶景听到了这句话,他没有回头,嘴角轻轻勾起,背对着容颜挥了挥手:“走了。”
也祝你,容昭昭。
……
闻枝抱着剑坐在流萤小筑的屋顶上,师父派她来看着小师妹,怕她没轻没重地伤着自己。
韶景站在地上,冷着脸仰头与屋檐上的闻枝四目相对。
容颜说错了,她不是第一个知道他在炼毒的人,闻枝才是。
他自小喜欢医术,炼出的丹药总会比其他人的功效要好一些。
比起医术,大师姐更喜欢练武,习武之人受伤乃是家常便饭,便时常去幽篁里拿丹药。
有一次他正在炼毒,大师姐无意中闯了进来,发现他误入歧途。
她没有责怪,而是问起了原因。
韶景到底年纪小,凡事憋在心底久了,也需要找人倾诉,就告诉了闻枝自己的身世。
闻枝没有露出丝毫意外的眼光,她平静得就好像听韶景说他今天吃了一碗饭那样简单,最后也只是在韶景忐忑不安的眼光中,轻飘飘地说了句:“哦,那你炼吧。”
随后便扛着她的剑走了,自始至终都好像韶景手中拿着的只是糖丸罢了。
想到这里,韶景不由惨淡一笑。
他以为天衣无缝的伪装,只是有人在故作不知罢了。
韶景对着闻枝轻轻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转身离开了。
系统担忧地问:“颜颜,闻枝看到了,她会不会跟师父告密你要偷跑啊?”
“不会。”容颜想也不想道。
“为什么?”
容颜轻声道:“闻枝跟我们不一样,她从小就对武学更加感兴趣,骨子里侠气重,对于我和韶景的小动作,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你没发现她一直不阻止我也不劝我吗,甚至在有些时候还偷偷帮我,深藏功与名。”
系统悟了。
至于屋顶上的闻枝,则是在想,这些事情她到底该不该看见呢?
闻枝有些惆怅地抬起头,今天太阳真好,适合睡觉。
……
“什么?”
柳执杏手一松,病例手札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他眼神凌厉地看向闻枝:“你在干什么?”
闻枝的头都快低到地面,“我看昭昭午时回房小憩,便松懈了下来,哪知竟然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就再也不见昭昭了。”
“师父。”
外间传来韶景的声音,“我在昭昭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封信。”
柳执杏匆匆走上前接过。
韶景恭敬地将信件递给他,低眉顺目,与跪着的闻枝不期然对视上,只此一眼两人都匆匆移开。
柳执杏忙不迭地展开信件。
“师父亲启:
昭昭不孝,未能听从您的嘱托。
我已然明白您所有的担忧与顾虑,无一不是为了徒儿好。可是师父,我不是母亲,陆淮洲也不是父亲。
杀父弑母的罪名真实性尚且不明,十七年戍边当是战功赫赫,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为他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师父不必忧心,我的病例考核尚未达标,此次只是出谷完成我该完成的任务罢了。
师父请放心,徒儿自当醒己律身,授黄公之术,洞悉医道,济世救民。
容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