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二七过后,我就收拾起了悲伤,让林伯帮我打电话给谢医生,约她过来给我做康复训练。
沈静亭说,哭不是罪过。
可黑夜终有尽头,我不能无休止地悲伤下去。
爸爸妈妈不在了,但我不是一个人。
我还有林伯。
在我还未出生的时候,他就在爸爸身边工作了,他跟爸爸妈妈相处的时间,比我多了好多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爸爸离世的时候,因为还有妈妈,我们还能咬牙互相撑着彼此,可现在妈妈也死了,我们许家就真的散了。
我的家没了,他的家也没了。
我们的家没了。
葬礼那日,林伯背着我,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
他心中对失去他们的悲痛,不会比我少到哪里去。
可因为我现在身体不太好,每天还要吃许多抗抑郁的药,他不得不强忍着悲痛,每天想办法逗我开心安慰我。
还有程姐。
她跟我妈妈年纪差不多,心地也是同样的柔软。
其实,我跟她相处的时间不算长,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月而已,可她真的很心疼我,最近为了能让我多吃一点东西,可谓费劲了心思。
还有婉怡。
她最近新换了一个部门,整日忙得不可开交,难得休息半天,还要来陪我。
还有沈静亭。
其实我很清楚,那些应酬或许会无聊,但对于他那种长袖善舞的人来说,再无聊的场合也能找到乐子,根本不需要靠跟我闲聊来打发时间,他之所以一条接一条的消息发过来,跟我吐槽酒不合胃口谁谁好烦人,是让我可以短暂的转移一下注意力,能少悲伤一会儿。
他们每一个人都希望我能快点从悲痛中走出来。
我不想让他们失望。
谢医生如约前来。
在恢复训练之前,她先给我做了一个小小的检查,情况不太乐观。
谢医生说:“按照我原本给你做的康复计划,在年底的时候,你应该就能借住拐杖自由地行走了,但因为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做训练,肌肉与筋腱的状态就又变回原样了,所以得重新再来。”
我听后,不禁在心里怨恨起赵挽江来。
我已经从林伯口中得知了我受伤的真相,与我猜测的没错,我受伤一事确实与他有关。
这个男人,在我面前总是装出一副大情圣的模样,口口声声的说着有多爱我,有多不能失去我,可做的事情,却没有哪一件不是把我往绝路上逼。
他的爱是牢笼,是禁锢,也是我一切痛苦悲伤的起源。
如果不是沈静亭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我的行踪,及时通知婉怡去机场堵截,天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子。
这个世界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死去,真希望这个人也快点死去!
沈静亭来看我的时候,我刚做完腿部的力量训练,谢医生建议我,尝试一下在不靠外力的情况下站立。
沈静亭有些担心:“她才恢复训练没几天,就让她站立,她的腿能承受得住吗?”
“可以的。”谢医生解释说,“其实,许小姐的骨头早就愈合了,但因为前期一直没有做这方面的康复训练,导致肌肉与筋腱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萎缩,腿部缺乏力量,所以才一直无法行走。”
沈静亭还是不太放心:“你确定?”
谢医生肯定回答:“当然。”一顿,“沈总,你应该相信许小姐,她虽然娇弱,但并不娇气,自我们恢复训练以来,她在训练的时候都很刻苦。”
我也想看看自己这段时间的训练结果如何,就递给沈静亭一个放心的眼神。
随后,我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
这本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可因为受伤的那条腿使不上力气,我站得很吃力,还张开双臂保持平衡。
但好在我的汗水没有白流。
结束后,谢医生看了一眼计时器,我站了将近两分钟。
沈静亭笑着,对我竖起了大拇指:“真棒。”
那语气,那表情,仿佛我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一样。
我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谢医生也说:“老实说,我从业二十多年,在我手下做康复训练的病人每年少则也有二三十个,但像许小姐这样能忍还刻苦训练的病人,真的不多见。”
“有好些男病人,一个个看着人高马大的,做训练的时候哭得比林黛玉还梨花带雨。”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
谢医生收拾好东西,告辞离开。
天色向晚。
程姐走过来询问:“靓仔靓女,晚上想吃点什么啊?”
沈静亭看向我,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出去吃怎么样?南滨路那边新开了一家餐厅,专做淮扬菜,味道很正宗,还能听评弹看表演。”
“林伯跟我说,你这段时间都闷在家里,没有出去过,就当是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我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而且,我也想跟他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餐厅的装修古典雅致,有点类似民国剧中的那种戏园子,一圈各色主题的包厢,窗户都对着中庭敞开,五光十色的戏台子上,有艺人怀抱琵琶,正在表演《声声慢》,一把嗓音如水一般温柔婉转。
沈静亭将菜单递给我:“看看有没有想吃的,他们这里的蟹粉狮子头不错。”
我翻着菜单,点了一道他推荐的蟹粉狮子头,又点了两道招牌菜,就把菜单合上了。
一抬头,撞上沈静亭含笑的双眸。
“你知道我最欣赏你哪一点吗?”
我很好奇,表示愿闻其详。
沈静亭微笑着说:“你很天真单纯,但做事很果决——不管是以前你在追赵挽江的时候,还是后来跟我合作一起给赵挽江下套,你都很果决,不拖泥带水。”
“老实说,”沈静亭身体往后靠近椅背里,姿态很闲散,“我在去找你谈合作之前,其实挺犹豫的,因为你对赵挽江的感情很深。”
“我也不确定你对腾辉建材破产一事是否有所怀疑,也不确定在经历了那场一场人生剧变以后,你心中是否还对赵挽江抱有幻想。”
“毕竟,从赵挽江一直没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来看,他心中其实对你是有感情的,可能只是一直不敢面对自己喜欢上了仇人女儿这件事。”
我打字问他:“那你为什么又决定来找我呢?”
“有一件事,我没跟你说过,”沈静亭往我这边靠近了一点,“在跟你正式见面之前,我其实有去迷岛看过你,我想看看你有没有被生活的残忍磨掉心性,毕竟迷岛那个地方龙蛇混杂,你长得又很漂亮,只要你愿意,有的是男人愿意给你花钱。”
“——我当然不是看不起你,事实上无论是哪行哪业女性的生存都比男性要艰难很多倍,我担心你会因为钱而忘掉自己是谁。”
“我当天去的时候,正好赶上你被一个老男人刁难,他对你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你当时忍着眼泪的倔强表情,我至今想起来都记忆犹新。”
“事实也证明,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沈静亭看向我的眼睛中,带着蛊惑人心的笑意:“你是一个非常好的合作伙伴。”
“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不会那样轻松地拿下上东区那个项目,也不会那样轻松地就吞掉飞扬建筑的市场份额。”
“来,”沈静亭举起茶杯,“让我们以茶代酒,庆祝我们合作圆满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