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良栋把死伤人众安顿收殓好,和众亲族言道:“我已和周会长打过招呼,即日起,咱们就加入他们那个农会。”
赵良悌问道:“那日周会长说,加入农会,需向农会缴纳每季的三成收成,还不能向佃户提高地租,我们也是本地大族,为何要向他低头?”
赵良栋怒道:“糊涂!我们刚收敛的大伯、弟兄,难道是白死了吗?是粮重要,还是命重要?今日若不是保民营的社兵,我等还能站在这里说话?”
有人道:“栋叔所说没错,我看姚老爷的马队不过是来打探消息,并未想真正死战支援,十几个人马,怎么可能抵得过李贼的弓甲兵?”
赵良栋点头:“不错,鲁庄那边不能依靠,倒是周会长那边,是实打实来救援,我们入了农会,他们就有责任保护我们,这李贼今日未能得手,他日必会再来,此事我们要抓紧办!”
众人皆言:“正是,这是咱们拿粮换的。”
宋陵村食肆。
付长秋对部下言道:“邓叔,各位弟兄,大家吃好喝好,今日酒钱还算我的!我去看看杂货店把货备好了没。”
部众皆喜笑:“刘首领够兄弟,每次来都请咱吃酒,好菜好饭解馋。”
“可不咋滴,山上的粥饭,嘴里能淡出个鸟。”
“嘶哈……这酒为啥这么有劲!”
杂货店内,付长秋进门便道:“掌柜的,我要的货可有备好?”
掌柜的言道:“都在库房院内,你来盘点一下。”
进入后院,周怀民正笑吟吟的等着他:“长秋,辛苦了。”
两人简单寒暄几句,周怀民问道:“如今山上形势如何?”
付长秋道:“按张知事的吩咐,我已向杜二建议,从偃师人中选几个可靠的人,同样立为首领,并拨付人马,与那李善平衡,杜二果然大喜照做,也确实有成效,分化了一部分李善的人,我们给他们几个首领按去偃师打粮的成果,来分发盐酒等物资。”
周怀民道:“你在山上如何?吃住可还习惯?”
付长秋笑道:“社长如再不让我回来,我可是马上要成大王了。”
周怀民哈哈大笑:“好,你的兵练的如何?”
付长秋道:“杜二现在非常器重我,那杜老五也是听我的安排,如今我帮杜二按咱的鸳鸯阵练亲兵,来压制李善和其他首领。”
周怀民点了点头:“我们短时间内不会去攻山,减少不必要的伤亡。你随机应变,尽量拖住杜二不要来打农会的地盘,向他言明利害,我们近日就从宋陵村撤走,要搬到任庄去。”
付长秋问:“咱们这边农会都建起来了?”
周怀民道:“没错,整个巩西、巩北、巩东都已建起咱们农会,现在只剩巩南一带。各村里都已组织起农兵,分发了武器刀枪,联防联守,杜二想再来,就没那么容易了,你和他说清楚。”
又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布袋,红绳子系着,递给付长秋:“我和云英说了你的事,这是她让我转交给你的,回去再打开。你赶紧回去吧,不要让其他人生疑。”
付长秋欢喜,忙接过揣在怀里,向周怀民告别而去。
目前开展农会的村庄已有五十六个村,东到与汜水县边界的虎牢关、北到与温县边界的黄河,西到与偃师边界的伊洛河,南到三家铺,已连成一片。
巩县知县宋文瑞,早已听魏典史回去禀报,得知马巡检已殉职,本就懒散的巡检司兵丁,也死伤大半。
如今西有邙岭杜二、南有嵩山李际遇,而能保全县民及县城的,如今只有周怀民的保民营。
宋文瑞也已发了榜文,任周怀民“乡防指挥”的头衔。
这一职位并非明朝职官体系中的正式官职,而是知县在特殊时期临时委任的民间头衔,多为地方应急而设,不受朝廷正式编制约束。
按法理来说,知县并无权力授予军事职务,如卫所军官、巡检等需通过兵部或上级官府任命。
但如今陕西、山西、河南、山东、湖广一带,流贼土寇肆虐,各地方、知县为应对危机常越权行事,默认乡绅参与防务,组织乡民抗敌。
在宋文瑞看来,周怀民此人能保乡安民,也能和乡下的众士绅打好关系,而且其经济治世的能力尤为突出。
之前各乡里纷扰不断,要么争水抢地,要么捉拿匪盗,地方矛盾势如水火,自己还要办好赋税。
不堪其苦,现在有了周怀民的帮衬,已是轻松许多。
北林筑路厂,吸纳众多新入农会的村民,分为两队,一队正收尾巩北一带的村路,另一队开始铺设从三家铺至任庄的乡路。
保民报社也在新入农会的村庄中,选拔招收两名新记实,现在五位记实,每日游走在各村的工坊、社兵驻地,宣讲民报,做秋收总动员。
高业沟纺纱坊,记实苏文佩和众纺织女工讲道:“各位大娘、姐妹,咱们周会长说了,种地吃饭是咱们天大的事,夏收、秋收期间,各工坊可停工,不扣工钱。我们有社兵保护,请大家专心秋收,务必把地里的粮食收到家,提前几天种麦!”
北林庄板车厂,仓房里堆放着从白窑工具厂采买过来的钢铸车轴和轮毂。
板车厂各位男工,聚集在一起,好奇看着这个新来的记实,穿着记实的工服,挎着挎包,土里土气的脸蛋,扎了马尾发髻。
姜兰清看着这么多男人热切的目光,非常紧张,心里有些害怕。
但来时周会长再三告诉自己,无需害怕,若是敢有人欺负你,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姜兰清咽下一口唾沫,结结巴巴和诸位男工讲道:“各位叔伯兄长!咱们周会长说了,当下收秋,就是咱们的第一大事,也是咱们板车厂生意最好的时候,大家优先下地秋收,然后再来做工。”
各村社兵驻地,高浅霜喊道:“各位社兵,咱之前都讲过唇亡齿寒的道理,我们若不把土寇拦到任庄,那么土寇就会来祸害抢收我们的大豆、棉花、芝麻。所以越是秋收,我们社兵越不能放松,但大家不用心急焦虑,社长说了,会尽量为大家争取时间,互帮互助,保障各位家里的田地都能赶紧入仓,早点秋种。”
任庄。
村民正在打扫一处紧靠赵家大院的库房,这里便是任庄农会所在地。
赵良栋率亲族站在村北路口,看着乡路上,保民营辎重车队、闫记打井队、筑路队,交杂其间,牵着骡马,拉着新式板车,满载社兵物资、医食日用之物,一车接一车,从北边三家铺的乡路上,远远拉来,一眼望不到尾。
赵氏宗族众人个个目瞪口呆。
赵良栋汗颜道:“这…… 实力,我们自己怎么能称是大族啊!”
赵良悌感叹道:“万万没想到,这农会实力这么强,栋哥你不愧是族长,为咱们家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赵良栋也很意外,他前些天在宋陵村老宅,见到屋内摆设极其简单,就别提什么贵重摆件。和自家院堂比起来,提鞋都不配!
几个穷生员穿的也土里土气,在一起围着两张破桌子,还想让自己缴纳粮食入会。
不过幸亏谨遵祖训,做事且留三分面,没有倨傲一口回绝。
今日方知,这农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众人眼见有周怀民等人下马出轿,赶忙迎上前:“周会长,久仰久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