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记得2021年端午,奶奶往我手腕系五彩绳时,指尖在我虎口处的痣上停顿了三秒。那是颗暗红色的痣,形状像滴眼泪,奶奶说这是\"招阴痣\",端午夜必须躲在屋里,不能见月光。
老家的端午有独特的习俗:凌晨五点前要在门口挂艾草,用雄黄酒在门框画符,最重要的是,每个孩子都要佩戴奶奶亲手做的香囊,里面装着艾草、朱砂和晒干的菖蒲根。
\"今年的香囊多了味药。\"堂妹小雨举起绣着五毒图案的香囊,里面传出若有若无的甜味,\"奶奶说是从后山采的野薄荷,可我闻着像......\"她突然皱起鼻子,\"像腐烂的苹果味。\"
当晚十点,我被窗外的动静惊醒。月光照亮院子里的艾草堆,一个穿青布衫的女人正在里面翻找,她的头发很长,遮住了脸,手里拿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
\"谁?\"我敲了敲窗户,女人猛地抬头,我看见她的脸——那是张爬满青苔的脸,眼球凸出,嘴角咧开,露出长满水草的牙齿。她举起剪刀,刀刃上挂着块带血的布料,正是我白天落在艾草堆里的手帕。
我尖叫着后退,撞到了床头柜上的香囊。香囊裂开,里面掉出的不是晒干的草药,而是一缕缕灰白色的头发,每根头发上都粘着黑色的颗粒,像是烧焦的骨灰。
\"姐姐,你看见我的眼睛了吗?\"小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穿着粉色的睡裙,手里握着半块发霉的粽子,\"奶奶说,把眼睛放在艾草里晒干,就不会被妖怪抓走......\"
她的瞳孔在月光下变成了竖瞳,我这才注意到,她手腕上的五彩绳勒进皮肉里,渗出暗红色的血珠,而绳子的编织方式,正是奶奶常说的\"锁魂结\",用于镇压邪祟。
凌晨三点,我偷偷溜进奶奶的房间。老旧的梳妆台抽屉里,放着一本贴满剪报的笔记本,最新的一篇是2005年的失踪案:\"七岁女孩后山采药失踪,村民搜寻未果。\"照片上的女孩穿着红色肚兜,左虎口处有颗暗红色的痣,和我的一模一样。
笔记本里夹着张泛黄的药方,上面写着\"端午引魂汤:艾草三斤,童女发七两,朱砂三钱,以活人心为药引......\"落款是\"青山观张真人\",旁边还有奶奶的批注:\"今年阿雨的痣显色了,该换药引了。\"
窗外突然传来锣鼓声,我跑到窗边,看见全村人都聚集在晒谷场,他们穿着褪色的青布衫,手里举着点燃的艾草束,中间的供桌上摆着三口黑棺材,棺材缝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地面汇成巨大的\"午\"字。
奶奶站在供桌前,手里拿着把带血的剪刀,正在给小雨系五彩绳。小雨的眼神空洞,任由奶奶将绳子勒紧,她的手腕上已经露出白骨,而奶奶的脸在火光中变得陌生,右眼角有道长长的疤痕,和当年失踪女孩的照片上一模一样。
\"阿雨,该上路了。\"奶奶转身看向我,手里的剪刀滴着血,\"你妹妹的眼睛,要在天亮前放进艾草里晒干,这样我们青山村才能再撑十年......\"
我这才想起,青山村每年端午都会有一个孩子\"生病\",被送去后山\"养病\",而奶奶的房间里,永远摆着七双小鞋,从三寸金莲到成人尺寸,整齐地排在衣柜里。
供桌上的黑棺材突然剧烈震动,我听见里面传来指甲刮擦木板的声音。奶奶举起剪刀指向我:\"你当年没被选上,是因为你妈偷偷带你去了城里。现在你妹妹的痣显色了,该还村里的债了......\"
我转身想跑,却被门口的艾草绊倒。村民们围过来,他们的脸上都贴着艾草叶,露出眼睛和嘴巴,像是一群会移动的草人。小雨的嘴角上扬,露出和奶奶一样的笑容,她手里的粽子掉在地上,里面滚出半颗带血的眼球。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晒谷场上时,我终于看清了供桌上的三口棺材——里面躺着的,是过去二十年里\"生病\"的孩子,他们的眼睛被挖去, replaced by晒干的艾草团,手里都握着绣着五毒的香囊,和我今天拆开的那个一模一样。
后来我被路过的货车司机救起,警察赶到时,青山村已经空无一人。奶奶的房间里,七双小鞋不见了,只剩下窗台上的艾草束,在风中轻轻摇晃,像是无数只小手在招手。
现在每逢端午,我的虎口痣就会隐隐作痛。医生说那是皮肤癌的前兆,但我知道,那是青山村的艾草在召唤我。有时在深夜,我会梦见自己回到晒谷场,看见奶奶和小雨站在艾草堆里,手里捧着我的眼球,轻声说:\"阿雨,你的眼睛晒好了,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