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钦继续说道:“病人肾阳亏虚固然不假,但其根本在于湿毒瘀阻中焦,脾胃运化失司,导致清阳不升,浊气不降。此为本。”
“其二,病人肝郁化火,暗耗阴津,致使虚火上炎,扰乱心神。此为标。若只知温补,不疏肝解郁,清降虚火,则如抱薪救火。”
他顿了顿,转向病人的老娘,语气温和却肯定:“老人家,令郎昨日申时三刻前后,是否曾突然出现过一次四肢轻微抽搐,眼神发直,口角微有涎沫的状况?时间不长,可能只有片刻?”
老太太正听得云里雾里,闻言猛地一怔,随即一拍大腿,声音都变了调:“哎呀!神了!林神医!您说得太对了!俺儿……俺儿昨天下午,是迷迷糊糊的时候,手脚抖了几下,眼睛也直勾勾的,我还以为他是累着了,没敢跟医生说!”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孙浩脸上那点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引以为傲的家传诊脉术,在林楚钦这看似平淡的几句话面前,简直如同儿戏!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种连家属都差点忽略的细微症状,对方是如何仅凭诊脉和望诊就能精准判断出来的?
他张着嘴,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这……这不可能!您……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林楚钦扫过孙浩那张写满震惊和不甘的脸:“病人脉象之中,除了你说的那些,还有一丝极细微的弦涩之象,如轻刀刮竹,一掠而过。若非聚精会神,极易忽略。这便是肝郁化火,横逆犯胃,胃气不降反升,浊气上冲,才会出现申时抽搐,眼神发直,涎沫自流的迹象。这与肾衰的症状交织在一起,极易混淆。若只顾温补肾阳,忽略疏肝理气,只会越补越乱。”
他一番话说完,孙浩腿一软,踉跄着退了两步,那模样比之前那病人好不了多少。他从小在中医世家长大,自诩天赋过人,哪曾受过这等打击。
“噗通”一声,孙浩竟直挺挺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声音带着哭腔:“林老师!请受学生一拜!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求林老师收我为徒!”
这一下,不仅是其他实习生,连钱院长都愣住了。
林楚钦侧身避开他这一拜,伸手去扶:“孙同学,快起来。师不必称,中医博大精深,我们都是在学习的路上,相互切磋便是。勤学苦练,多思多悟,才是正道。”
孙浩被他扶起,脸上又是汗又是泪,虽然被婉拒了拜师,但眼中的敬佩之色却更浓了。他擦了把脸,恭恭敬敬地退到一旁,再不敢有半分之前的倨傲。
其他实习生,尤其是先前跟着孙浩起哄的那几个,此刻也是面红耳赤,纷纷上前。
“林医生,您刚才说的那个弦涩脉,我们怎么才能准确把握?”
“林医生,像这种多种病症交杂的情况,如何才能快速抓住主要矛盾啊?”
“林老师,您能不能再给我们讲讲……”
一时间,病房里竟像是开起了小型研讨会,气氛与之前判若两人。那几个江州中医学院的学弟学妹,更是与有荣焉,脸上都带着自豪。
钱院长站在一旁,捋着胡子,笑得合不拢嘴,心里暗道:“老头子我这双招子,果然没看错人!这林楚钦,真是个宝啊!”
林楚钦耐心地回答了几个关键问题,又简单扼要地给这些实习生讲了些临床诊断时需要注意的细节和思路,强调实践与理论结合的重要性。他说话不疾不徐,条理清晰,听得那些实习生连连点头,受益匪浅。
看看时间差不多,林楚钦便结束了今天的指导,只说让他们先把今天的内容消化消化,明日再议。
村里几桩急事催得紧,周雅紧赶慢赶回到招待所时,天色已经擦黑。她先在自己房间门口站了会儿,深吸几口气,才走到林楚钦的房门前,轻轻叩了叩。
门开了,林楚钦已经换下白天的衬衫,穿了件深色的休闲外套,更显得身形挺拔。
“林医生,”周雅指尖抠着衣角,声音有点紧绷,“那个……王莉她们的同学聚会,就在今晚,聚贤楼。”
她说完,垂下头,不敢去看林楚钦。
林楚钦见她神色,声音温和:“不必紧张,平常心对待就好。”
周雅听他这么说,心里稍微松快了些,却又莫名地生出几分说不清的滋味。她点了点头:“嗯。”
两人一同出了招待所,步行前往王莉所说的那家“聚贤楼”。
聚贤楼在县城东区,算得上是本地比较上档次的饭店,门口停了不少小轿车。
刚到门口,王莉眼尖,老远就嚷嚷开了,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哎哟!周雅,林帅哥!可算把你们盼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大伙儿都等着急了!”
她热情地一手拉着周雅,另一只手还想去拉林楚钦,被林楚钦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王莉也不在意,引着两人上了二楼,推开一间名为“牡丹厅”的包间门。
包间里灯火通明,一张大圆桌旁已经坐了七八个男女,衣着都颇为光鲜。一见王莉领着人进来,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了林楚钦身上。
王莉之前可没少在同学群里渲染周雅这位“神秘男友”,一会儿说气度不凡,一会儿又暗示背景深厚,吊足了大家的胃口。不少人都暗自猜测,周雅这是攀上了什么高枝,找了个非富即贵的金龟婿。
“来来来,给大家隆重介绍一下!”王莉把周雅往前一推,又指着林楚钦,“这位,就是咱们周大村长的……家属,林先生!”
她特意在“家属”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引来一阵暧昧的哄笑。
周雅后颈一热,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相互寒暄介绍过后,当众人得知林楚钦和周雅一样,也是医学院毕业,目前在乡下工作时,好几个人眼中都明显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轻视。
一个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穿着名牌衬衫,手腕上金表晃眼的男人开了腔,正是王莉先前在农业局楼道里特意提过的班草张明。他捏着酒杯,慢悠悠晃着,话却是对着林楚钦。
“哦?原来是周村长的同行,那林医生,是在哪家大医院高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