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医生那几句话,不带半点温度,字字句句砸在老太太心上。
老太太身子一晃,腿一软,人就瘫了下去,跌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她捶着胸口,哭声尖锐,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啊!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看看啊!你这是要我的老命啊!”
病房里,其他人瞅着这边,有同情的,有摇头的,也有见怪不怪的。这种事,医院里头,哪天少得了。
周雅靠在门框边上,双手抱在胸前,就那么看着。
林楚钦的眉头锁得死紧。他刚才搭脉,又看了那年轻人的气色舌苔,情况确实凶险,但病人那高高隆起的腹部,绷得像面鼓,按下去硬邦邦的,这绝不是单纯肾衰竭或者腹水能解释的。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里头,毒火攻心,腹腔的压力大得吓人。
他默了片刻,转向那个王医生,声音不高,却很稳:“王医生,病人情况是凶,但未必就没救。他这个肚子胀得不寻常,恐怕不光是尿毒症的事。”
王医生嗤笑一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那副神情,就差把“黄毛小子,懂个屁”写脸上了:“年轻人,我劝你还是清醒点。这不是你在乡下治个感冒发烧,这是尿毒症晚期,多器官衰竭!你还想怎么样?几句话就能把人从阎王手里抢回来?”
老太太原本哭得抽抽噎噎,听到林楚钦这话,像是抓住了最后一线希望,猛地从地上撑起来,一把死死攥住林楚钦的衣角,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嗓子都哑了:“林神医!林神医!求求您!求您救救我儿!我知道您有本事!您一定有本事的!”她现在什么医院,什么规矩,全抛到九霄云外了。
林楚钦看着老太太那双布满血丝、混杂着绝望和最后一丝期盼的眼睛,又扫了一眼旁边那个等着看笑话的王医生,一口气沉了下去。他没再搭理王医生那些话,低头对老太太说:“阿姨,您先起来。我试试,但您也得有个数,毕竟病人的情况……”
他从随身背着的那个半旧帆布包里,取出一个深色绒布包,一层层揭开,露出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针尖在灯光下泛着冷幽幽的光。
王医生一见林楚钦拿出这套东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火气:“你要干什么?这里是医院!不是你乱来的地方!病人现在的情况,一丁点折腾都受不起,万一出了岔子,你担得起责任吗?”
病房里其他几个醒着的病人,还有闻声过来的护士,也都伸长了脖子瞅,满脸的狐疑和不信。这种时候,用针灸?这不是瞎胡闹嘛。
林楚钦对王医生的呵斥充耳不闻,也没管周围那些目光。他捏起一根三寸长的银针,神情专注,对着病床上年轻人那鼓得吓人的肚子,手腕一翻,银针已经稳稳刺入了几个穴位。
他的动作,又快又准,旁人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下的手。
几针下去,病房里那股子让人喘不过气的紧张,好像一下子停住了。
就在众人大气不敢出的时候,病床上那个年轻人原本若有若无的呼吸,竟然……竟然平稳了些许。而他那高高隆起的肚子,那股子骇人的鼓胀,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消减下去了一点。虽然不明显,但在场的人,都看得真真切切。
王医生原本抱着双臂,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此刻却猛地站直了身子,嘴巴张得老大。
“这……这怎么可能?”
王医生直勾勾地瞅着那监护仪,屏幕上几条线,原先都快拉平了,有的还乱跳,这会儿,竟然都往上拱了拱。幅度是不大,可清清楚楚地显出来,那病小子还有口气,而且还强了点儿。他又扭头去看床上那年轻人,肚子瘪了些,真瘪了!
“邪门了……真他娘的邪门了!”王医生嘴里嘟囔,先前那股子瞧不起人的劲儿,早飞爪哇国去了,只剩下满脸的不可思议。
门口探头探脑的几个白大褂,还有俩小护士,也都凑了过来,伸长了脖子往里瞅,声音压得低低的,交头接耳个没完。
“不是吧?刚不还说人要没了?”
“你瞅瞅,那肚子,真小了嘿!”
“这老祖宗的玩意儿,这么顶?”
林楚钦跟没听见旁边人嘀咕似的,手底下没停,捻起几根细长的银针,瞅准了那年轻人胸口、肚子还有胳膊腿上的几个地方,快准狠地扎了进去。那手势,利索得让人眼花。
几针下去,林楚钦才扭头,冲着还瘫坐在地上,有点懵的老太太问:“大娘,是不是医院里头,因为钱的事儿,给您儿子把有些药给停了?”
老太太一听这话,身子猛地一颤,眼泪汪汪地点头:“是啊,林神医!这个月的药钱……还没凑够数,那些个进口的药,他们……他们就说先别用了,说啥效果也就那样,让换便宜的国产药,可我儿他……”话没说完,眼泪又下来了。
王医生杵在一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不自在得很,嘴里还硬撑着:“医院有医院的章程,钱不够,那些个贵的自费药,确实……我们也没辙。”只是那声音,虚得很。
林楚钦哼了一声,瞅着王医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看这小伙子,多半是被你们拖的,药也没给用够,才弄成这样!”
王医生被他那话噎得脸皮发烫,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楚钦也懒得再搭理他,针扎完了,从怀里摸出个巴掌大的扁瓷瓶,倒了颗鸽子蛋黄那么大的黑丸子出来,一股子说不出的药香味儿淡淡地飘开。
他一只手轻轻掰开那年轻人的嘴,另一手托着药丸,仔细地喂了进去,又顺手在年轻人脖子上拍了拍,帮他把药丸吞下去。
这一下弄完,病房里又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盯着床上那小子。
也就一袋烟的工夫,大伙儿气都不敢喘的时候,那床上原本脸跟死人一样的年轻人,脸上竟然透出点活气儿了!眼皮子使劲跳了几下,喉咙里头,轻轻“嗯”了一声,虽然声音小,可屋里的人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