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百米开外一个土坡子后头的赵捷,举着相机,镜头却死死锁着竹林里的林楚钦。
他原先还盘算,这林楚钦顶了天也就是个医术高明些的乡下人,或许会几手庄稼把式。
可镜头里那人,举手投足间那股子沉稳,看似随意的动作里透出的劲道,让他心头一跳。
娘的,这哪是乡下郎中……
那下盘稳当,呼吸吐纳间若有若无的气韵,分明是浸淫武道多年,且修为不浅的人物!
赵捷的眉头拧了起来,先前的轻慢散得一干二净,心里的警觉提到了嗓子眼。
在外头转悠了好几天,赵捷愣是没瞧出什么特别的。
百草堂里里外外,就是个寻常农家院落,顶多是人进出多了些,药味浓了些,再无其他。
他娘的,不能再等了!赵捷一咬牙,趁着夜色浓重,悄悄往百草堂摸去。
他身手还算敏捷,像只狸花猫,悄无声息翻过了外头那道半人高的土坯墙。
院子里一片寂静,除了几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虫鸣,再无其他声响。
赵捷弓着腰,小心翼翼避开正屋那扇还透着灯火的窗户,打算先从偏房查探。
他一只脚刚要迈进一间堆放杂物的耳房门槛,心尖猛地一紧,一股寒意顺着脚底板直往上窜。
他“噌”地定住脚,瞪圆了眼睛细看,那门槛内外,并无异常。
可他练武多年,那股子本能却在脑子里拼命示警,好似再往前一步,便要踩上什么要命的玩意儿。
他试探着伸出手,指尖刚触到门框边的虚空,便是一滞,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柔韧却不容侵犯。
这……这是什么路数?某种高明的警戒布置?
赵捷额角上渗出些细汗。
这种手段,他只在协会里那些顶尖的老家伙口中听说过,寻常人哪里布置得出来!
这个林楚钦,果然不是善茬!
他哪里还敢存什么侥幸,慢慢收回手,准备无声无息地撤。
刚一转身,耳边便是一声极轻的破空。
“噗!”
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石子,不偏不倚,正好钉在他脚前半寸的泥地上,溅起一小撮呛人的尘土。
那石子不大,力道也像是随手掷出,可那落点,却准得让人头皮发麻!
赵捷整个人“唰”地一下,面皮都没了血色。
他僵在那儿,大气不敢喘。
这他娘的已经不是警告了,这是明晃晃地告诉他:你那点小动作,爷瞅得一清二楚!
人家不仅早就发现了他,还把他猫在哪个耗子洞都摸透了,甚至连他想溜都算计到了!
这份从容,这份掌控,让他从骨头缝里往外透凉气。
他毫不怀疑,若是对方想取他性命,那枚石子,此刻怕是已经嵌进他脑门了!
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
他再不敢有任何异动,甚至连头都不敢回,就那么僵硬着,一步一步,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退出了百草堂的院墙。
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村外狂奔而去,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
竹林里,林楚钦收回手,指间还拈着另一枚石子,神情依旧淡淡。
这武道协会的试探,倒比他预料的还要沉不住气些。
不过,既然人家已经派人摸上门,想必后头的动作也不会远了。
他也不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回到百草堂,朱雀已经歇下。
李亮玉正就着昏黄的油灯,仔仔细细地对着合作社的账本,那小算盘珠子拨得噼里啪啦。
林楚钦给自己倒了杯水,往桌边一坐,静静看着。
夜深了,朱雀在床上辗转反侧,眉头紧锁,像是魇住了。
她猛地坐起身,额上全是冷汗,眼神有些发直,空洞无物。
过了一会儿,她像是被什么牵引着,摸索到桌边的纸笔,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下意识地在纸上胡乱涂画。
她的手抖得厉害,笔下的线条也歪歪扭扭,不成章法。
天边刚露出些微光,林楚钦照例进来查看她的状况,却见她蜷在床上,睡得极不安稳,手边散落着几张画满了怪异符号的纸。
李亮玉端着早饭进来,一眼瞧见那些纸,又看了看朱雀憔悴的模样,低呼一声:“楚钦哥,朱雀姐姐这是……这是画的什么呀?”
“说!”
钱主管那张脸,平日里保养得宜,此刻却像是罩了层锅底灰。
赵捷“噗通”一声就跪了,哪还有半分先前在村口晃悠的“摄影师”派头,嗓子眼儿跟塞了破锣似的,抖得不成调:“钱……钱主管……那……那姓林的……他……他不是人!”
“他妈的,我连他影子都没看清,就……就那么一颗石子儿……擦着我头皮过去的……再偏一寸……我……我脑袋就开瓢了!”
赵捷一边说,一边哆嗦着摸自个儿的脑门,那上面,汗毛都还立着呢。
钱主管端着茶杯的手,青筋微微跳动,杯盖磕碰杯沿,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协会的档案里,林楚钦这号人物,就是个乡下赤脚医生,顶多会几手庄稼把式,强身健体罢了。
现在看来,这档案,怕不是哪个瞎子写的。
“废物!”
钱主管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顿,茶水溅出来几滴。
赵捷吓得一缩脖子,头埋得更低。
“看来,不动点真格的,他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了。”钱主管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拿起桌上那部红漆电话,拨了个号码。
过了没两天,林楚钦正在院子里头,就着石桌,看李亮玉刚送过来的合作社账本,算盘珠子在她手里拨得飞快。
高老三一阵风似的从外头冲进来,嗓门大得能把房顶掀了:“老板!又来电话了!还是那帮孙子!”
林楚钦眼皮都没抬一下,手指在账本上轻轻一点:“讲。”
“嘿!”高老三咧开大嘴,露出两排被烟熏得发黄的牙,“这回倒是客气了不少,那头说……说想跟您‘友好协商’,问您啥时候有空,他们登门拜访,或者……请您去县城喝茶?”
林楚钦放下手里的账本,指节不轻不重地在石桌上叩了叩。
友好协商?
前几日还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这会儿倒是换了副面孔。
赵捷那小子,看来回去没少给他们“惊喜”。
“告诉他们,”林楚钦重新拿起账本,视线落在密密麻麻的数字上,“秋收,忙。没空。”
“至于去县城,我这乡下人,怕是上不得台面,扰了贵协会的清净。好意心领,不必了。”
高老三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一拍大腿:“得嘞!我这就去回了他们!”
他抓起院里那台老旧的电话,扯着嗓子就吼:“喂!听着啊!俺们老板说了,秋收!忙得很!地里活儿都干不完,谁他娘有工夫跟你们瞎扯淡!就这样,挂了啊!”
“啪”的一声,电话被他重重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