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篝火将西北军营的照地宛如白昼。
中央演武场上,三十六位统领加上萧无明以及消失七日,直到晚间才出现的赵翎,共三十八位。
皆是神色各异。
起初他们当成玩笑的话语,买想到萧无明却敢重提。
赵翎饶有兴趣扫了一眼萧无明,明显能感到其变化。
这七日,她与李寒舟其实哪都未去,反而是将西北军营地以北逛了个遍。
那里与蛮怒交界最近,同样也是无数凤阙士卒身死之地。
她在一座破败城池端坐七日。
这七日她好似云游万里,见过战场惨烈,也见万里不老江山。
等七日之际到来,如梦初心,李寒舟说她已入武道。
赵翎不信,却发现自己一步迈出可抵原先三步有余。
中央台上,萧无明指尖轻点碗沿,将赵翎思绪拉回。
“春猎赌约,讲究的是猎物分量说话。
萧无明斜倚在狼皮椅上,手里捏着半片烤得透蟒鳞,鳞片在火光下映出他眉间淡金印记,他笑道:“三叔的亲卫可是丈量过,这头鱼鳞蛇净重三千七百斤,比三叔在北猎场猎的五头黑熊加起来还重八百斤,加上其他百余支黄羊,这个赌约可是本世子赢了。”
话音落地,他抬眸,意气风发。
望向演武场上与自己仅有一个台阶之隔的萧横江,嘴角笑意像刀刃般锋利,不急不慢道:“按照先前赌约,三叔该兑现承诺了吧?”
演武场下,传来甲胄碰撞声。
王从鸣带着十六名影狼卫抬着丈长蟒骨走来。
铁手套扣在骨节上的\"咔咔\"声,竟与萧横江捏碎酒盏的脆响同时响起。
暗红葡萄酒顺着三公子指缝滴落,在青石板上烫出焦痕,气味混着烤肉香,莫名带了几分血腥气。
“说吧,你想要什么?”萧横江平淡开口问道。
萧无明跟王从命互换眼神后,前者笑道:”本世子要苍狼关。”
“苍狼关是镇北王帐下重镇,”
萧横江盯着萧无明,想也没想便是摇头道:“岂是你赢了场赌局就能调换的?”
篝火\"噼啪\"炸开火星,照亮郭勇刀疤纵横的脸。
这位驻守蛮怒关三年的铁卫统领,此刻也是看向萧无明,心中不禁一暖。
萧无明此举旁人可能不解,他却是十分明白。
殿下这是为苍狼关百姓博一个朗朗晴天。
似乎早已意料会被拒绝的萧无明闻言只是平静反问:“三叔这是要反悔?”
萧横江嘴角露出一抹嘲讽:“先不说赌约,世子殿下马上要与三公主起程归京完婚,如若真想过把统领瘾,三叔大可先让殿下当个几天。”
“三叔你恐怕是搞错了,苍狼关本世子没兴趣,统领更是没兴趣,\"
萧无明指尖轻弹蟒鳞,青鳞如剑般飞出,直勾勾钉在萧横江桌上。
见到此举的萧横江脸上笑容一僵,冷声道:“殿下这是何意?”
萧无明不甘示弱,回一冷峻眼神。
四目相对。
萧无明淡淡开口道:“本世子的意思很清楚,蛮怒关穷山恶水,郭统领驻守三年未取百姓一针一线,倒是苍狼关的商队税银,最近三个月少了三成。就是如此,还望三叔委屈,与郭统领领地互换一下。”
话音未落,校场西侧突然传来战马嘶鸣。
楚子雄带着十八名商队护卫抬着木箱闯入,箱盖掀开时,月光映着满满一箱生锈铜钱,最上层压着张皱巴巴的税单,朱砂红笔圈着\"萧\"字落款。
见此,萧横江脸色骤变,手按在刀柄上的青筋暴起。
却见萧无明漫不经心喝着美酒。
“郭统领去蛮怒,是怕他这暴脾气吓着商队?”萧无明忽然起身,白衣下摆拂过地面,半片蟒肉应声飞起,如剑般钉在演武台中央的靶心中央。
其余统领嗅到一丝不对劲。
这纨绔世子何时有如此之力?
唯独只有赵翎和萧牧云,萧横江三人神色冷静。
三人都对萧无明体内剑骨有所了解。
萧牧云脸色如此,自顾自喝着美酒,偶有觉得不过瘾,还吃上几口这蛇肉。
不得不提,鱼鳞蛇生前虽性寒,烤肉吃到胃里,却比酒还能温暖身子,甚至奇特。
萧无明停顿片刻,继续道:“本世子可是听沿途百姓们姓说,郭统领的佩刀砍过二十七个马匪,却从没砍过百姓羊圈。”
说完,他望向萧横江,眸中倒映着跳动的篝火,却冷得像青岚林冰泉,他道:“至于苍狼关......”
“军防调动,自有父亲定夺。”萧横江还是摇头拒绝,甚至没给萧无明再次出声机会,他道:“世子初涉军务,还是先学会看粮草账本吧。”
夜风卷起帐角,萧无明看向远处苍狼关城楼。
那里的百姓,这几日过的日子还算太平,萧横江似乎忙于春猎,加上赵翎在场,并未如往常那般苛刻。
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
萧无明语气坚定道:“三叔若觉得不公,大可派人去与镇北王讨个冤枉,至于其他,本世子顾不了那么多。”
他说完,还不忘再次看向萧横江,笑道:“先让郭统领的人,把苍狼关的税银账本,查个清楚如何?”
演武场陷入寂静,唯有篝火仍在噼啪作响。
直至此刻,其余统领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不由心有余悸看向萧牧云。
在场除了萧无明和赵玲等常年不在军队出入之人,其余人都心中门清得很。
苍狼关明面上是萧横江在管事,他们对其在关中所作所为略有耳闻,可此事稍微调查,便可知萧横江实则是为萧牧云卖命。
可以说,萧牧云才是幕后之人,而萧横江不过是个明面傀儡罢了。
萧牧云自幼跟在军营中,十岁就会杀敌,十三岁便跟随镇北王上战场,立下不知多少大小功勋,在军中极高。
就连不说统领心中,都已是将他看作未来的镇北王。
至于萧无明父子,很多统领打心眼里瞧不上。
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穷酸腐儒,另一个整日花天酒地的年轻纨绔。
这两人加上一起,又登得了什么台面?
演武场上篝火跳动,众目睽睽下,萧牧云抬起手,又是喝了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