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楼对外宣称只有三层,实则内藏玄机,每层高度足抵寻常民宅三层,是以看似三层的楼宇,实则纵深九层。
顶楼尤为别致,凭栏而望,楼内红绡暖帐、歌舞升平。
楼外护城河波光、市井灯火,皆可尽收眼底。
萧无明熟门熟路在临窗雅间坐下,随手抛下两张银票,便将侍立两旁的莺莺燕燕打发出去。
两位侍女盯着地上银票,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并非银子不够诱人,而是想起先前楼外发生的她们可是瞧得真真得。
那两大箱明晃晃的赎身银两,足够寻常人家三辈子衣食无忧。
再对比自己,难免暗恨爹娘没将容貌生得更娇艳些。
但她们清楚,萧无明此举,不过是断了旁人攀附念想。
鎏金烛台映得满楼金碧辉煌,萧无明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扫过中央舞女的水袖翻飞,目光却频频飘向楼外。
他今日刻意高调在烟花楼现身,就是要让赵翎知晓自己行踪。
今夜宿在烟花楼是假,引她露面是真。
至于招来宁一语,正是为了缠住李寒舟,好腾出手来对付这位三公主。
不过这憨货到现在还不肯现身,也在卖什么葫芦药。
时过午夜,烟花楼依旧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指尖摩挲着青瓷茶杯,萧无明眉间微蹙,与周遭的奢靡喧嚣格格不入。
眼瞧着约定时辰已过,宁一语却仍未现身。
若这怕死鬼真的临阵退缩,仅凭十二影狼卫,怕是难挡李寒舟的剑势。
正思忖间,护城河对岸骤然腾起森冷杀意。
萧无明刚将茶水送至唇边,后颈汗毛猛地倒竖,本能侧身躲闪,反手捞起檀木案几横在胸前。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过后,一支透骨箭穿窗而入,箭簇竟生生穿透三寸厚的案几,“噗”地钉在墙面上,尾羽仍在剧烈震颤。
他瞳孔微缩,抬眼望去。
对岸茶楼二层,一位身着月白羽衣的女子单脚稳踏雕花木栏,另一只脚抵在比她高出半个头的玉胎弓上。
弓弦拉成满月,箭尖正对准他方才所坐的位置。
月光淌过她精致的眉峰,映得那双狭长凤眼冷冽如霜。
这便是凤阙三公主赵翎,也是他名义上未婚妻的风姿。
四目相对,萧无明眼眸里是掩盖不住的杀意。
而赵翎则是缓缓松开弓弦,随即红唇微勾。
看来这位自己未来的驸马,想弄死对方意思,一点不比自己少。
眸中杀意渐渐淡去,萧大世子双手做喇叭,朝赵翎赞赏喊道:“三公主可是好大的见面礼!”
赵翎收了玉胎弓,冷笑一声:“世子殿下喜欢便好,本宫还怕你嫌礼轻呢。”
“公主既送厚礼,萧某自然要好好回礼。”萧无明笑着回道。
话音刚落,一道道面带狼面的影狼卫已如黑云压城,站至烟花楼顶。
随着他一声令下,十二柄狼军战刀同时出鞘,刀光映得护城河水面泛起点点寒芒。
赵翎见状却不慌乱,转身朝茶楼内闭目养神的青衫剑客淡淡开口:“李寒舟,该你给本宫表衷心了。”
霎时间,河面腾起茫茫白雾,一道青影踏浪而来,袖中长剑抖出千重剑影,竟生生将河面劈出丈许高的水幕。
为首的王从命见状,心头一沉。
虽早知对方是江湖五大剑宗之一的李寒舟,却不想这剑势竟凌厉至此。
他当即挥手,十二影狼卫两两结对,结成狼形战阵。
刀光交织如网,硬生生将那漫天剑影拦下。
护城河上,刀光剑影。
萧无明却悠哉游哉从桌上抓起一把瓜子,倚在窗棂上嗑了起来。
瞧着影狼卫被剑气逼得连连后退,他故意扯开嗓子嚷道:“王从命!半柱香内拿不下这老小子,小爷就把你丢进护城河喂王八!”
正与剑影周旋的王从命苦不堪言。
影狼刀阵虽强,却终究难敌一流剑客,眼下也只能勉强牵制。
但不可一世的萧大世子,哪里管得了这些。
这里是望凤城,是西北三州,是镇北王三十万狼军目光所及之处。
管他是龙是虎,入了西北三州,就得给他萧大世子乖乖趴下做狗!
朝楼外吐出个瓜子壳的萧无明,抬眼望向河对岸。
赵翎正端坐在茶楼临窗的梨花木椅上,指尖捏着茶盏,盏底映的面容愈发清冷。
这淡定模样,倒像是在自家后花园赏雪,而非身处刀光剑影的交锋之地。
“就是性子烈了些,不然单看这张脸,倒是讨喜得很。”
萧无明露出一抹坏笑,又看了看正激战的众人,心中念叨时候到了。
他忽然咧嘴一笑,指尖抵在下唇吹了声嘹亮的口哨。
一声清越的马嘶过后,一匹浑身雪白的骏马从烟花楼后巷冲出。
萧无明踩着窗沿纵身跃下,稳稳落在马鞍上。
雪白衣摆掠过马头时,已如离弦之箭般朝茶楼方向疾驰而去。
“王从命!给小爷守好退路,我去会会三公主!”
他头也不回吩咐道,马蹄声如雷,在街道上奔涌。
话音落下,刚还在喝茶的赵翎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这才反应过来,萧无明今夜在烟花楼过夜是假,为了引自己出来是真。
可此刻意识到,为时已晚。
萧无明已是骑着那匹名为“雪中踏云”的汗血宝马,朝茶楼如一抹白鸿般奔来。
望着越来越近的雪白身影,她立刻冷声朝空中的李寒舟喝道:“还不快拦下他!”
正与影狼卫混战的青衫剑客闻言,也是转目看向在街道上疾驰的萧无明。
手中剑势骤然暴涨,青衫鼓胀如帆,一剑劈出竟带起长虹般的剑芒,瞬间将影狼刀阵斩得七零八落。
他足尖轻点水面,化作一道青鸿直取萧无明后心,剑尖寒光几乎要贴上对方后颈。
前瞅离萧无明越来越近,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遮云蔽日的刀气自镇北王府方向呼啸而来,刀风所过之处,河面冰层竟生生裂开丈许宽的缝隙。
李寒舟脸色微变,不得不撤剑回防,整个人被刀气震得倒飞而出,在水面上连退数十步,衣摆已被刀风割出数道裂口。
“宁一语!你再晚半息,老子就要去阎王殿报到了!”
萧无明勒住缰绳,扭头笑骂道。
抬眼望去,烟花楼顶不知何时立着个灰衣男子。
手中锈刀仍在滴着冰水,正是宁一语。
后者擦了擦刀上的水痕,淡笑道:“关键时候现身,才能显出在下的重要不是?”
河面雾气翻涌,他身影与背后的镇北王府飞檐重叠,恍若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