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别院的青砖地近日都被晒得有些发白，季云婵挽起袖子将青云晌午新买回来的面粉翻了个面，抬头对廊下正在拣豆子的太初帝笑着说道：“今晚吃手擀面如何？昭昭昨儿晚上闹着要学做饭，还要吃面条，不知道执疏带她去的哪家面馆吃的面，小姑娘回来就闹着要学了。”
太初帝伸手掸去衣摆沾的豆壳，站起身走到井口旁边，从井里将泡在桶里的黄瓜提上来：“还记得十几岁在北疆那会儿，你非要教我做什么抻面片，现在想想确实比御膳房做的更筋道一些。”
“北疆那边的面好啊，我记得那时候还叫西域呢，那边的羊肉和牛肉也香，就是你们吃的马肉我不喜欢，不懂你们怎么那么爱吃。”
太初帝笑了笑：“这可是老李和老温最喜欢的了，上次老温得了些马肉，还带去老李的坟前了，顺便还给他带了壶他最爱的辽州烈酒。”
萧华昭扒着厨房门框探头，发髻上的石榴花被她跑的松散下来挂在脑袋上；百里执疏正被季云婵指挥着站在案板前切黄瓜，玄色窄袖卷到手肘：“这活明明就是父皇的，干嘛要我干……”小姑娘看没人发现她，悄咪咪的凑近糖罐，手刚碰到白糖就被百里执疏捏住手腕。
“认全这排陶罐才许碰。”百里执疏指着灶台边十来个青釉小瓮，萧华昭踮脚挨个揭盖，碰到八角的时候：“阿嚏！呛死啦，昭昭不要认识这些！”
季云婵端着面盆进来，还没有和好的面在面盆被放到案板上的时候飘起来了一些：“那是八角，等会儿炖肉用的。”
太初帝拎着洗好的莴笋进来，搬了个凳子坐在一旁，用刀去削莴笋的皮；萧华昭觉得看太初帝削莴笋皮更好玩，就蹲在木盆边玩削下来的莴笋皮，还举起一片半透明的绿皮跑到门口对着窗外：“娘亲你看，漂亮～”季云婵凑到跟前笑着往她嘴里塞了片刚切好的黄瓜：“去帮阿执剥蒜。”
百里执疏跟小姑娘面对面盘腿坐在蒲团上剥蒜瓣；白生生的蒜肉堆在粗陶碗里，她又突发奇想：“这个可以种在花盆里！”
太初帝擦着菜刀的手停顿了一下：“上回你在养心殿的花盆里种葱，把你舅舅熏的脸都绿了。”太初帝回想起季云彦当时口若悬河的样子就一哆嗦，不行不行，太啰嗦了。
“那我种阿执的书房里～”
百里执疏一脸嫌弃的扒拉了两下萧华昭的小辫子：“才不要，你要是敢往我书房种这玩意儿，我就把昭昭的床头摆满香菜！”
“哼。”萧华昭哼了一声，偏过小脑袋，不种就不种，阿执就是大坏蛋，讨厌！
灶膛里的柴火被太初帝引着，季云婵往铁锅里淋了圈香油，萧华昭被百里执疏抱到高脚凳上，看着季云婵用木铲翻炒腊肉片；油星子溅到了自己的手背也不哭不闹的，反而还津津有味的看着。
季云婵将木铲递给百里执疏，示意他握着小姑娘的手翻一下，腊肉流出的油裹着蒜香，别提多香了；小姑娘突然开口：“要放辣椒，昭昭要吃辣的～”
“好，给我们昭昭放辣椒～要红色的还是绿色的？”
“红色的，皇姐说红色的辣辣～”
季云婵往她腰间系上小围裙：“那给昭昭放红辣子，不过昭昭一会儿要来帮娘亲擀面皮喔。”
“好哒，昭昭帮娘亲～”小姑娘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锅里的腊肉，小嘴还不停地动着，感觉下一秒她就要偷吃似的。
季云婵将面和好，面团被拍在案板上发出柔软的声响，将擀面杖放到面团上，萧华昭兴冲冲的擀着，结果擀的歪歪扭扭。
百里执疏看不下去了，怕她在这么搞下去，面都不能吃了：“我来搞，昭昭劲儿还小，等过几天给昭昭准备一个小面团和小的擀面杖，昭昭再来擀。”接过萧华昭擀的歪歪扭扭的面团，手腕翻转间，薄厚均匀的面皮就铺开了。
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小姑娘的眼睛，看不见季云婵往滚水里下面条，闷闷的说：“我都看不见啦，好热呀～”
季云婵又将剩下的面粉和好，准备用青云调好的馅包饺子；萧华昭趴在案板边学着季云婵捏花褶，面皮上留下深深浅浅的指印；季云婵握着她的手背轻揉：“昭昭好聪明呀？当年娘亲教你爹爹和皇兄包饺子的时候，他们俩愣是把馅儿挤成个秤砣。”
太初帝擦着灶台接话：“后来兴安把饺子塞进你的箭囊里说是要当干粮，结果箭囊当时给了阿聿，害的他差点被野猪给拱了。”萧华昭听得眼睛亮晶晶的，手里的面团被她又揉成了圆球，百里执疏拿过去，重新压扁，擀好，包成饺子的形状。
等一家人吃过饭，已经是傍晚时分，厨房梁上挂的腊肠还泛着油光；这还是前些日子跟对面邻居家买的。
萧华昭看太初帝坐在井边刷碗，她也过去凑热闹要刷碗，弄的自己被皂角泡抹糊了半张脸；百里执疏将人拎到一旁，用帕子把脸擦干净：“怎么洗个碗还顺便帮自己洗了个脸啊？”
小姑娘听出他在阴阳怪气，也不理他，撅着个小嘴一脸的不高兴。
百里执疏无奈的摇了摇头，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让周衡买的芝麻糖。”听到有芝麻糖吃，小姑娘又高兴了起来，伸手拿了一个，放进嘴巴里，扬起小脸，笑的一脸满足；百里执疏将其他的再次收起来小姑娘也没有闹，萧华昭向来不是贪心的小姑娘，告诉她不能吃了，她就不会再吃。
季云婵在葡萄架下铺开凉席，太初帝收拾好碗筷，坐到季云婵的身边，沏着新炒的龙井。
萧华昭跟百里执疏玩够了，就滚进季云婵的怀里，冲着她撒娇：“娘亲，明日还要教昭昭做饭好不好？”
太初帝拨开她额前碎发：“明日跟爹爹学酿梅子酒，怎么样？”
“不可以哟，娘亲和阿执都说啦，爹爹不可以喝酒～昭昭不会帮爹爹了喔，爹爹不乖，从前骗昭昭！”萧华昭鼓着小脸，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同太初帝说，太初帝笑着弹了一下萧华昭的脑门：“小人精，怎么什么都懂啊？”
夜风掠过晾在竹竿上的围裙，小厨房仿佛还飘着余温；萧华昭同百里执疏一起躺在季云婵铺好的凉席上，数着天上的星星：“那个星星最亮了！”
百里执疏抬头望了望：“嗯，最亮了，是太白。”
“阿执会的好多呀～我读书以后也会知道这么多吗？”小姑娘眼巴巴的望着太白星问道。
“会的，我们昭昭是最聪明的。
月光顺着葡萄树的藤蔓洒下，在青砖地上留下了银斑，灶膛里未熄的余烬忽明忽暗地映着梁上垂下的干辣椒串；少年和小姑娘的脑袋挨在一起，还能听见少年教小姑娘数星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