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春节前的清晨,寒风卷着细雪掠过平安小区的砖瓦。凌心蕊穿着池雪凝连夜缝制的红棉袄,领口绣着粉白相间的草莓花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死死抱着贺星辰不肯松手:“不要跟哥哥分开!”她的草莓发夹歪在耳边,鼻尖被冻得通红,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贺星辰蹲下身,把妹妹冰凉的小手捂在掌心,呵出白雾暖着她的指尖:“七七不哭,就分开几天!等你回来,哥哥再带你去看我们种的桂花树,说不定还能找到藏在树下的许愿瓶。”说着,他掏出一本崭新的速写本塞进凌心蕊怀里——封面上画着戴着红色围巾的草莓小人,正踩着云朵飞向北京,空白处还贴着几颗亮晶晶的贴纸星星。
“我会和恐龙船长一起给七七写信!”林恺乐举着恐龙玩偶挤过来,蓝色棉袄口袋里露出半截彩色信纸,“每天都写好不好?!等你回来,我们还要办一场恐龙主题的烟花派对!”丁一默默递来一包水果糖,糖纸在寒风中沙沙作响:“七七在北京也要乖乖的哦,回来给我们讲好玩的故事。”
侯夏阳递给凌心蕊一个娃娃:“新年礼物!这个娃娃陪七七去北京!”
凌知许看着孩子们红通通的眼眶,蹲下来将凌心蕊抱进怀里:“乖!不哭了!等到了爷爷奶奶家,就能看到七七最喜欢的雪,还有没见过的四合院!奶奶准备了好多好吃的,还有会讲故事的皮影戏!”云采薇轻轻擦掉女儿脸上的泪痕,给她戴上毛茸茸的耳罩。
绿皮火车“呜呜”地鸣笛,凌心蕊趴在车窗上,红棉袄的衣角被风吹动。贺星辰追着火车跑了好一段路,速写本里夹着的梅花书签被风卷走,飘落在铁轨旁。凌心蕊隔着玻璃拼命挥手,小脸紧贴着冰凉的车窗,直到火车驶远。几个孩子还站在原地,望着远方不肯离去,林恺乐的恐龙玩偶在寒风中微微晃动,仿佛也在目送小伙伴远行。
两岁半的凌心蕊第一次坐火车,车轮与铁轨撞击的“哐当”声,混着车厢里此起彼伏的拜年声,渐渐抚平了她的不安。她紧紧抱着小猴子哥哥送的新娃娃,听着父母讲述京城的故事,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将天地染成一片纯净的白。
凌心蕊把小脸贴在车窗玻璃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缩了缩鼻子。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地向前行驶,车窗外的世界像被按下快进键的动画片,大片大片的麦田裹着薄雪掠过,偶尔闪过的村庄屋顶上,炊烟正袅袅升起。\"妈妈快看!\"她突然指着远处惊呼,\"那里有好多好多白色!\"
云采薇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望去,原来是被雪覆盖的山丘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她轻轻将凌心蕊搂进怀里,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铁皮盒子:\"七七想不想吃桂花糕?这是外婆特意准备的。\"软糯的糕点刚送到嘴边,凌心蕊又被车厢连接处传来的叫卖声吸引。戴着蓝布袖套的列车员推着小车经过,铝制饭盒里飘出茶叶蛋的香气。
\"小朋友,要不要买个气球?\"一位背着竹筐的小贩探进车厢,筐里五颜六色的气球立刻让凌心蕊眼睛发亮。贺知许笑着买下一只红色的小老虎气球,线绳系在她手腕上。小家伙举着气球又蹦又跳,红棉袄上的草莓刺绣跟着晃动,引得邻座的老奶奶直笑:\"这娃娃真有精神!\"
随着暮色降临,车窗外的景色渐渐模糊。凌心蕊趴在折叠小桌上,用贺星辰送的速写本涂涂画画。她歪歪扭扭地画了4个小人——戴着王冠的草莓小人、举着金箍棒的猴子小人,还有骑在恐龙背上的小人,还有正在画画的小人。\"等我到了北京,要把雪也画进去!\"她认真地对云采薇说,小嘴里呼出的白雾在车窗上凝成小小的水珠。
深夜,凌心蕊枕着贺星辰送的速写本沉沉睡去,小手还紧紧抱着夏阳送的新娃娃,林恺乐送的彩色信纸放在棉袄的口袋里。车窗外风呼呼的吹着,远处的城市灯火像星星般闪烁,而这趟载着期盼与思念的绿皮火车,正穿越茫茫黑夜,驶向充满年味的京城。
天刚见亮,凌心蕊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谈笑声中揉着眼睛醒来。车厢顶的白炽灯还亮着暖黄的光晕,玻璃窗上凝结的冰花像枝枝银菊,将外面的世界分割成梦幻的碎片。她扒着车窗向外张望,呼吸在玻璃上画出朦胧的雾气——原本翠绿的田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连绵的雪原,远处的村庄宛如撒在白糖上的黑芝麻,矮矮的房檐坠着半人长的冰棱,在晨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彩虹。
“七七快看!”云采薇指着铁轨旁掠过的马车,枣红马脖颈上的铜铃随着步伐叮咚作响,车夫的羊皮袄上落满雪花:“这才是真正的雪呀。”凌心蕊把鼻尖贴在冰凉的玻璃上,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睡痕。突然,她拍着车窗跳起来:“雪人!妈妈看!雪人在向我招手!”路边不知哪个孩子堆的雪人歪戴着草帽,胡萝卜鼻子在白雪中格外鲜亮。
列车员推着装满热水的铁皮桶经过,暖雾混着泡面的香气弥漫在车厢里。凌知许接过冒着热气的搪瓷缸,里面是云采薇提前泡好的红枣茶:“喝点暖身子,咱们快到北京站了。”凌心蕊捧着杯子小口啜饮,甜丝丝的味道顺着喉咙滑下去,让她想起平安小区里池雪凝煮的花生汤。
当北京站的绿漆站牌映入眼帘,凌心蕊紧紧攥住父母的手。站台上,穿军大衣的乘客们哈着白气匆匆走过,卖糖葫芦的大爷举着草靶子,红彤彤的山楂果裹着晶莹糖衣,在寒风中闪着诱人的光。凌知许将女儿高高抱起,指着远处飞檐翘角的城楼:“七七,那就是北京的城墙,爸爸小时候时候还在下面放过风筝呢。”
出站时,凌心蕊的红棉袄和虎头帽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她突然停下脚步,蹲在站台边伸出小手——一片六角形的雪花轻轻落在她掌心,还没等看清纹路就化作水珠。“妈妈,雪是甜的吗?”她抬起头,睫毛上沾着细小的冰晶,“等我回去,要把雪花的味道画给哥哥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