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情阁外的白玉广场上，赤璃像只困兽般来回踱步，火红的长发随着他焦躁的动作在身后甩动。每走几步，他就要抬头看一眼那座通体晶莹的琉璃塔——岑墨已经进去三个时辰了。
\"你能不能消停会儿？\"瑾清烟坐在一旁的石栏上，被赤璃转得头晕眼花，\"天权星君说了，七情阁试炼最少也要六个时辰。\"
赤璃充耳不闻，继续他的踱步大业。他右手紧握着那面\"窥心镜\"——临行前魔尊偷偷塞给他的魔族秘宝，据说能窥见试炼中的片段景象。但无论他往镜中注入多少魔力，镜面始终一片混沌。
\"别费力气了。\"玄晔靠在一根蟠龙柱旁，手中把玩着一枚玉简，\"七情阁有仙界最强禁制，你那小镜子破不开的。\"
赤璃恶狠狠地瞪了玄晔一眼，却无法反驳。自从岑墨进入七情阁，他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喘不过气。这种感应远超普通的心有灵犀，是那次在诛魔阵中仙魔灵力交融后产生的特殊联系。
\"有动静了！\"瑾清烟突然从石栏上跳下来。
赤璃一个箭步冲到七情阁门前，差点撞上正在检查结界的天权星君。老星君银白的长须气得翘了起来：\"年轻人毛毛躁躁！\"
但赤璃已经顾不上道歉了——窥心镜突然发烫，镜面上浮现出模糊的画面。他急切地注入更多魔力，画面渐渐清晰：岑墨站在一片火海中，脸色惨白如纸。
\"这是...仙魔战场？\"玄晔凑过来，眉头紧锁。
赤璃的指尖微微发抖。镜中的岑墨被火焰包围，而火焰里竟然站着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红衣身影。那个\"赤璃\"正向岑墨伸出手，笑容诡异而陌生。
\"幻象...\"赤璃咬牙切齿，\"七情阁在用我折磨他。\"
画面突然切换，变成了一个喜堂。当看到岑墨身着喜袍与洛凝雪站在一起时，赤璃的呼吸一滞。虽然理智告诉他这都是幻象，但胸口还是涌起一阵尖锐的疼痛。
\"这试炼太残忍了。\"瑾清烟小声说，难得没有冷嘲热讽。
最刺痛赤璃的是岑墨脸上的表情——那种认命般的平静，仿佛早已放弃挣扎。当幻象中的\"赤璃\"被锁魔链捆着出现时，真实的赤璃一拳砸在地上，指节顿时鲜血淋漓。
\"冷静点！\"玄晔按住他的肩膀，\"那都不是真的。\"
\"但对他来说跟真的没区别！\"赤璃甩开玄晔的手，声音嘶哑，\"七情阁挖掘的是人内心最深的恐惧。他害怕伤害身边的人，害怕因为自己的选择让无辜者受苦...\"他说不下去了，因为镜中的岑墨正跪在地上，一遍遍呼唤着他的名字。
颈间的本命鳞突然发烫，赤璃猛地抬头：\"他在叫我！\"
天权星君若有所思地捋着胡须：\"奇怪...七情阁隔绝一切外界联系，他怎么可能...\"
赤璃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双手握住窥心镜，将全部魔力灌注其中：\"岑墨！我在这儿！\"
镜面剧烈震动，竟然真的传出了一丝微弱的声音：\"赤璃...？\"
\"是我！\"赤璃几乎将脸贴在镜子上，\"听着，那些都是假的！我在这儿，好好的，哪儿也没去！\"
镜中的画面开始扭曲，隐约可以看到岑墨抱住了什么——应该是幻象中的赤璃。紧接着镜子\"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缝，画面消失了。
\"不！\"赤璃疯狂摇晃镜子，但已经无济于事。他转向天权星君，眼中跳动着魔焰，\"放我进去！\"
老星君摇头：\"七情阁一旦开启，外人不得入内。\"
\"那就强行打开！\"
\"胡闹！\"天权星君白眉倒竖，\"强行中断试炼会导致受试者神识受损！\"
赤璃像被泼了一盆冷水，魔焰瞬间熄灭。他颓然坐在地上，红发垂落遮住了表情：\"那我能做什么？\"
\"等。\"天权星君叹了口气，\"相信他。\"
等待的时间被无限拉长。赤璃靠着七情阁的基座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紧闭的塔门。玄晔给他拿了壶仙酿，被他随手放在一旁；瑾清烟想用法术给他治疗手上的伤，被他心不在焉地挥开。
\"你这样子，倒像是你在受试炼。\"玄晔在他身边坐下，递过一块手帕，\"擦擦手吧，血都滴到衣服上了。\"
赤璃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拳头还在渗血。他机械地接过手帕按在伤口上，眼睛仍盯着七情阁：\"你不懂...我能感觉到他的痛苦。\"
\"我是不懂你们这种心灵感应。\"玄晔仰头喝了口酒，\"但我知道岑墨比你想象的坚强得多。当年他刚飞升时，一个人单枪匹马收服了东海作乱的蛟龙，全身骨头断了七处都没吭一声。\"
赤璃终于看了玄晔一眼：\"他很少提过去的事。\"
\"因为他觉得那些都不重要。\"玄晔笑了笑，\"在他眼里，真正重要的东西很少，但一旦认定了，就会拼死守护。\"
这句话像一滴水落入赤璃焦灼的心田。他想起诛魔阵中岑墨为他挡下罡风的样子，想起每次遇到危险时那个总是挡在他前面的背影。是啊，他的仙君从来都不是懦弱的人。
\"谢谢。\"赤璃轻声说，第一次对这位情敌生出几分真诚的好感。
天色渐暗，七情阁开始散发出柔和的荧光。赤璃的窥心镜已经完全碎裂，但他现在平静了许多，只是时不时摸一下颈间的鳞片——那是他与岑墨之间最后的联系。
\"有动静！\"瑾清烟突然喊道。
七情阁的门缓缓开启，一股寒气涌出。赤璃第一个冲上前，看到岑墨摇摇晃晃地走出来，脸色苍白如纸，月白色的仙袍被冷汗浸透，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岑墨！\"赤璃一把扶住他，感受到对方身体的颤抖，\"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岑墨的目光聚焦在赤璃脸上，嘴角微微上扬：\"我没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赤璃还是捕捉到了，\"看到你了...在塔里。\"
赤璃心头一热，正想说什么，天权星君已经走了过来：\"仙君通过试炼，可喜可贺。帝君有令，试炼结束后即刻前往凌霄殿复命。\"
\"现在？\"赤璃不满地皱眉，\"他需要休息！\"
岑墨却轻轻按了按他的手：\"无妨。\"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他已经能自己站稳，\"我们走吧。\"
前往凌霄殿的路上，赤璃一直紧握着岑墨的手，生怕他随时会倒下。玄晔和瑾清烟跟在后面，前者时不时投来担忧的目光，后者则反常地保持着沉默。
\"你在塔里...都看到了什么？\"赤璃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道。
岑墨的脚步顿了一下：\"最害怕的事。\"他看向赤璃，眼中带着释然，\"但最后明白了，那些恐惧不能定义我的选择。\"
赤璃想问得更详细些，但凌霄殿已经近在眼前。殿门两侧的金甲天兵看到他们，齐刷刷地行礼——这个细节让赤璃挑了挑眉。上次他来时，这些天兵可是连正眼都不给他一个。
殿内比往常明亮，帝君端坐在九重玉阶之上，珠帘高高卷起，露出那张不怒自威的面容。让赤璃意外的是，药王谷主洛青云和魔界使者居然也在场，分别站在大殿两侧。
\"臣，参见帝君。\"岑墨行礼时仍有些摇晃，赤璃赶紧扶住他。
帝君的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片刻，缓缓开口：\"七情阁试炼，可有所得？\"
岑墨抬头直视帝君：\"回禀帝君，臣已直面本心，再无犹疑。\"
\"哦？\"帝君微微前倾身体，\"说来听听。\"
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岑墨的回答。赤璃感觉到掌心中的手指微微收紧，知道岑墨正在组织语言。
\"臣曾恐惧仙魔之别，恐惧因一己私欲伤害他人，更恐惧...\"岑墨顿了顿，声音更轻了，\"恐惧所爱之人因我而受苦。\"
赤璃心头一颤。他从未听岑墨如此直白地表达内心想法。
\"但在七情阁中，臣明白了逃避不会消除恐惧，只会让珍视之人同样痛苦。\"岑墨的声音渐渐坚定，\"真正的担当不是牺牲自己的心意，而是勇敢面对选择带来的一切后果。\"
帝君若有所思地捋着长须：\"即使这选择会招致非议，甚至影响两界和平？\"
\"正因关乎两界，臣更不敢欺心。\"岑墨不卑不亢，\"若连真情都要掩饰，和平又有何意义？\"
赤璃差点为这番话鼓掌。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岑墨——坦荡、坚定，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这与初遇时那个克己复礼的仙君判若两人。
帝君沉默良久，突然看向赤璃：\"魔君以为呢？\"
赤璃一愣，随即咧嘴一笑：\"我觉得他说得对极了。\"在帝君挑眉的表情下，他稍稍正经了些，\"魔界那边陛下不用担心，父王已经搞定了所有反对声音。\"
洛青云突然上前一步：\"帝君，药王谷再次恳请解除小女与岑墨仙君的婚约。\"他看了一眼站在角落的玄晔，\"年轻人自有他们的缘分，强求无益。\"
帝君的目光扫过殿中众人，最后落在岑墨身上：\"碧霄仙君岑墨。\"
\"臣在。\"
\"朕最后问你一次。\"帝君的声音忽然变得极其严肃，\"你是否确定要与赤璃魔君结为道侣，无论仙魔之别，无论世俗眼光？\"
岑墨深深一拜：\"臣确定。\"
\"即使这意味着放弃仙界高位，甚至承受千古骂名？\"
\"臣心甘情愿。\"
帝君又看向赤璃：\"赤璃魔君，你是否确定要与岑墨仙君结为道侣，无论仙魔殊途，无论艰难险阻？\"
赤璃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魔族誓约礼：\"以魔心为誓，此生不渝。\"
殿内鸦雀无声。帝君缓缓起身，从玉阶上走下。随着他的移动，大殿四壁突然亮起无数光点，组成了浩瀚星图。
\"三百年前，朕与魔尊在此立下和平契约。\"帝君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今日，朕要在此见证一个新的开始。\"
他停在岑墨和赤璃面前，从袖中取出一卷金帛：\"即日起，解除碧霄仙君岑墨与药王谷洛凝雪的婚约。\"又取出一块双鱼玉佩，一分为二，\"准许仙魔通婚，以此为证。\"
赤璃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岑墨也怔在原地，直到帝君亲手将半块玉佩挂在他颈间，另半块递给赤璃。
\"记住你们今日的誓言。\"帝君转身走回玉阶，语气忽然轻松了些，\"婚期就定在下个月圆之夜吧，朕亲自为你们主婚。\"
赤璃一把抱住还在发愣的岑墨，在众目睽睽之下转了个圈：\"听见了吗？我们要成亲了！\"
岑墨耳根通红，却没有推开他，只是轻声道：\"放我下来...\"
玄晔第一个上前道贺，用力拍了拍岑墨的肩膀，又对赤璃点点头；洛青云也走过来，郑重地向两人行礼；就连一向严肃的天权星君都捋着胡子露出了微笑。
走出凌霄殿时，夕阳正好。赤璃迫不及待地掏出传讯玉简：\"我得马上告诉父王！他肯定要准备一百车聘礼...\"
岑墨笑着看他手舞足蹈的样子，突然觉得七情阁中的那些恐惧如此遥远。无论前路如何，至少此刻，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并肩而立，再也不用躲躲藏藏。
\"对了，\"赤璃突然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你到底在七情阁最后看到了什么？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岑墨望向天边的晚霞，嘴角微扬：\"看到了你。\"
\"我？\"
\"嗯。\"岑墨没有多说，只是握紧了赤璃的手，\"真正的你。\"
那个无论多少艰难险阻，都会冲破一切来到他身边的赤璃。那个让他愿意放下所有顾虑，勇敢去爱的赤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