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岑墨睁开眼,发现赤璃已经不在床上了。被褥叠得整整齐齐——虽然歪歪扭扭的,但明显是花了心思的。床头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旁边摆着一小碟咸菜,碗底下压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去铁匠铺帮忙,中午回来。粥是村长夫人教的,可能有点糊。——赤璃』
岑墨端起粥碗,米粒煮得过于软烂,确实有几处焦糊的痕迹。他尝了一口,眉头微蹙——盐放多了。但不知为何,这碗难喝的粥却让他胸口泛起一丝暖意。
院子里传来村长夫人的笑声:\"你家小郎君天没亮就起来了,非缠着我教他煮粥。那笨手笨脚的样子,把我一锅粥都给搅糊了!\"
岑墨放下碗,走到院中。老妇人正在晾晒衣服,见他出来,笑眯眯地说:\"他怕吵醒你,光着脚在厨房忙活了半天。\"
光着脚?岑墨想起赤璃还未痊愈的脚伤,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年轻人感情真好。\"村长夫人意有所指地说,\"我家老头子年轻时也这样,为了给我煮碗粥,差点把厨房烧了。\"
岑墨耳根一热,生硬地转移话题:\"请问铁匠铺怎么走?\"
铁匠铺在村子西头,老远就能听到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岑墨循声而去,看到赤璃正蹲在铺子门口,卖力地拉风箱。他脱去了外袍,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红色里衣,已经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红发随意地扎在脑后,仍有几缕不听话地垂下来,黏在脸颊和脖颈上。
\"用力拉!火不够旺!\"铁匠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正挥舞着铁锤敲打一块烧红的铁块。
赤璃咬着唇,更加卖力地拉动风箱,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岑墨站在不远处,突然不知该如何上前。这样的赤璃是他从未见过的——不再是那个养尊处优的魔界皇子,而是一个为生计努力的普通青年。
\"喂!小心!\"铁匠突然大喊。
一块烧红的铁渣从砧板上崩出,直飞向赤璃的脸。岑墨心头一紧,本能地想要施法阻挡,却想起自己已经失去法力。千钧一发之际,赤璃偏头躲过,铁渣擦着他的发丝飞过,在身后的泥地上留下一个小坑。
\"好险!\"赤璃拍拍胸口,抬头正好看见岑墨,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岑墨!你怎么来了?\"
铁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粗声粗气地问:\"这谁啊?\"
\"我表兄!\"赤璃拄着拐杖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岑墨,\"粥喝了吗?味道怎么样?\"
\"...太咸了。\"岑墨实话实说。
赤璃撇撇嘴:\"我可是严格按照村长夫人教的步骤做的...\"他转向铁匠,\"张师傅,这是我表兄岑墨,他手艺可好了,昨天帮老张头修好了屋顶!\"
铁匠上下打量着岑墨:\"会打铁吗?\"
\"略懂。\"岑墨平静地回答。在仙界时,他确实研究过炼器之术。
\"那正好,老李头要的镰刀今天得交货,我一个人忙不过来。\"铁匠指了指角落的一堆铁坯,\"你先从锻打开始。\"
就这样,岑墨也留在了铁匠铺。他脱下外袍,卷起袖子,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赤璃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从未见过岑墨做这种粗活。
\"看什么?\"岑墨瞥了他一眼,\"去拉你的风箱。\"
赤璃吐了吐舌头,乖乖回到风箱前。铁匠铺里热气蒸腾,三个男人的汗水滴在烧红的铁块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岑墨的动作很快从生疏变得熟练,铁锤起落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连铁匠都忍不住称赞。
\"你表兄有两下子。\"休息时,铁匠递给岑墨一碗凉茶,对赤璃说,\"这手法,没个十年功夫练不出来。\"
赤璃得意地扬起下巴:\"那当然,我表兄什么都会!\"
岑墨默默喝茶,没有拆穿这个谎言。在仙界三百年的岁月里,他确实学过不少技艺,但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一个小世界的铁匠铺里派上用场。
中午时分,铁匠大方地给了他们四个铜板作为工钱,还送了两把旧镰刀:\"磨一磨还能用,拿去砍柴吧。\"
回村长家的路上,赤璃一瘸一拐却兴高采烈,把四个铜板数了又数:\"我们有钱了!下午去买肉吧?我想吃红烧肉!\"
岑墨看着他脏兮兮的脸和汗湿的红发,突然伸手拂去他脸颊上的一处煤灰:\"先把你的脸洗干净。\"
赤璃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岑墨,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岑墨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亲昵,急忙收回手,假装整理衣袖。
午饭是村长夫人准备的野菜粥和杂粮饼。赤璃狼吞虎咽地吃着,时不时把碗里的咸菜夹给岑墨:\"你爱吃这个,我的也给你。\"
岑墨看着碗里越堆越高的咸菜,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自己吃。\"
\"我下午要去帮王婶收菜。\"赤璃边吃边说,\"她说工钱是一篮新鲜蔬菜。\"
\"你的脚...\"
\"没事啦!\"赤璃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已经好多了。你呢?还去铁匠铺吗?\"
岑墨摇头:\"我去砍柴。\"他指了指铁匠送的镰刀,\"村长家的柴火不多了。\"
饭后,两人分头行动。岑墨背着竹筐来到村后的树林,挑选合适的树枝砍伐。没有仙力辅助,每一刀都需要实打实的力气,很快他的掌心又磨出了新的水泡。但奇怪的是,这种纯粹的体力劳动反而让他的思绪平静下来。
在仙界,他是高高在上的静渊仙君,一举一动都有人关注;而在这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樵夫,没有人会在意他的出身、他的婚约、他与赤璃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太阳西斜时,岑墨背着满满一筐柴火回到村长家。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只母鸡在悠闲地啄食。他把柴火堆在灶房旁边,开始劈柴。
斧头起落间,汗水顺着额头滑下,浸湿了衣襟。岑墨索性脱掉上衣,赤膊上阵。肌肉随着每一次挥斧而绷紧,背上的汗水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岑、岑墨...\"
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岑墨回头,看到赤璃站在院门口,手里拎着一篮蔬菜,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他的上身。
\"怎么了?\"岑墨放下斧头,随手擦了擦汗。
赤璃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转身就往屋里冲:\"没、没什么!我去做饭!\"
岑墨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摇了摇头继续劈柴。
晚饭是赤璃在王婶指导下做的——一盘炒青菜,一碗野菜汤,还有来之不易的一小碟红烧肉。肉切得大小不一,有的已经焦了,有的还带着血丝,但赤璃却一脸自豪:\"我特意用今天的工钱买的肉!\"
岑墨夹了一块,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中放入口中。肉质柴硬,酱汁太咸,但他还是点了点头:\"不错。\"
赤璃立刻眉开眼笑,把自己碗里的肉也夹给岑墨:\"那你多吃点!\"
饭后,两人坐在院子里乘凉。村长夫人端来一壶野菊花茶,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小两口日子过得不错啊。\"
\"我们不是...\"岑墨刚要解释,赤璃已经红着脸跳起来:\"我、我去打洗脚水!\"
夜深人静,两人并排躺在窄小的床上。赤璃一反常态地安静,背对着岑墨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但岑墨能从他的呼吸声中听出,他还醒着。
\"今天...辛苦吗?\"岑墨轻声问。
赤璃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回答:\"不辛苦。\"他翻过身,在月光下看着岑墨的侧脸,\"其实...我觉得挺好的。\"
\"好?\"
\"嗯。\"赤璃点点头,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在这里,我就是我,你就是你。没有仙君和魔君,没有婚约和责任...就像普通人一样。\"
岑墨心头微震。是啊,在这个小世界里,他们只是两个普通的年轻人,可以为了几个铜板去打工,可以为一碗红烧肉而开心,可以...可以不受束缚地靠近彼此。
\"睡吧。\"他最终只是轻声说,\"明天还要去铁匠铺。\"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赤璃的脚伤渐渐痊愈,打工的范围也越来越广——今天帮杂货铺搬货,明天去帮渔夫补网,后天又跟着猎户学设陷阱。岑墨则包揽了家中的体力活,砍柴、挑水、修补家具,甚至学会了腌咸菜和酿米酒。
村长家的空屋渐渐有了生活的气息。赤璃不知从哪弄来几个陶罐,种上了野花摆在窗台上;岑墨则用多余的木料做了个小书架,摆满了他从村民那里借来的书籍。两人的衣物混在一起洗,晾在同一个竹竿上,红白相间,随风轻摆。
这天傍晚,岑墨从铁匠铺回来,发现赤璃还没回家。村长夫人说他一早就跟猎户上山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岑墨站在院门口,望着远处渐渐暗下来的山路,胸口涌上一股莫名的焦躁。
\"年轻人别着急。\"村长抽着旱烟,慢悠悠地说,\"老赵是村里最好的猎手,不会有事。\"
岑墨点点头,却还是坐立不安。直到天完全黑下来,山路尽头才出现两个晃动的火把。岑墨几乎是跑着迎上去,看到赤璃完好无损地走在前面,肩上扛着一只野兔,正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
\"岑墨!\"看到来人,赤璃眼睛一亮,献宝似的举起野兔,\"看!我打的!老赵说我天生是当猎手的料!\"
月光下,他的脸上沾着泥土,衣服也被树枝刮破了几处,但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岑墨突然很想拥抱他,或者狠狠骂他一顿——最终他只是接过那只野兔,生硬地说:\"回来太晚了。\"
\"对不起嘛~\"赤璃凑上来,身上带着山林的气息和汗水的味道,\"我们迷路了,绕了好大一圈...\"
回到屋里,赤璃迫不及待地讲述今天的冒险。岑墨一边听一边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确认无恙后才松了口气。
\"明天别去了。\"他忍不住说。
\"为什么?\"赤璃瞪大眼睛,\"我好不容易才学会设陷阱...\"
\"太危险。\"
\"可是...\"
\"没有可是。\"岑墨语气坚决,\"我明天去集市卖柴火,你留在村里帮工。\"
赤璃撇撇嘴,小声嘀咕:\"霸道...\"
第二天一早,岑墨背着柴火去集市,赤璃则乖乖留在村里帮王婶磨面粉。中午时分,岑墨带着卖柴火得来的铜板和一块新买的布料回来,发现赤璃正被一群村姑围着学绣花。
\"岑墨!\"看到他,赤璃如蒙大赦,赶紧挣脱那群姑娘跑过来,\"你看,我绣了个...\"他举起一块歪歪扭扭的帕子,上面隐约能看出是朵花,\"呃...好吧,不太像。\"
岑墨看着他指尖的针眼,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学这个干什么?\"
\"王婶说,好男人要会赚钱养家,也要会缝缝补补。\"赤璃一本正经地说,随即又笑嘻嘻地凑近,\"你买的什么?\"
\"布料。\"岑墨展开那块靛青色的粗布,\"你的衣服都破了。\"
赤璃愣住了,眼睛慢慢亮了起来:\"给、给我的?\"
\"嗯。\"岑墨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村长夫人答应教你做衣服。\"
赤璃宝贝似的抱着那块布,笑得见牙不见眼:\"我一定学!到时候也给你做一件!\"
接下来的日子,赤璃果然跟着村长夫人学起了针线活。那双平日里舞刀弄枪的手,如今捏着绣花针,笨拙却认真地缝制着。岑墨则继续在铁匠铺打工,偶尔接些木工活,两人的积蓄渐渐多了起来。
这天晚上,赤璃神秘兮兮地让岑墨闭上眼睛。
\"干什么?\"岑墨狐疑地看着他。
\"惊喜!快闭上!\"
岑墨无奈地闭上眼,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赤璃兴奋的\"好了!\"
睁开眼,赤璃正捧着一件新做的衣服,得意地展示着:\"看!我做的!\"
衣服针脚粗糙,袖口一长一短,领子也歪歪扭扭的,但确实是件完整的上衣。岑墨接过衣服,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试试嘛!\"赤璃催促道。
岑墨脱下旧衣,换上这件新做的衣服。布料粗糙却柔软,带着阳光和皂角的味道,还有一丝赤璃身上特有的火焰气息。
\"怎么样?\"赤璃紧张地问,\"会不会太紧?我量尺寸的时候你睡着了...\"
\"很好。\"岑墨轻声说,手指抚过歪斜的针脚,\"谢谢。\"
赤璃的脸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夸奖。他扑上来抱住岑墨,红发蹭过对方的下巴:\"太好了!我还怕不合身呢!\"
这个拥抱来得突然,岑墨僵在原地,双手不知该往哪放。赤璃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来,心跳声近在耳畔,快得有些不正常。
\"我、我去打洗脚水!\"赤璃突然松开手,红着脸跑开了,留下岑墨一个人站在原地,新衣服上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
夜深了,两人像往常一样并排躺在床上。赤璃一反常态地安静,背对着岑墨一动不动。岑墨望着窗外的月光,思绪万千。
在这个小世界里,他们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像普通人一样...相爱。这个念头让岑墨心头一震。相爱?他和赤璃?仙君和魔君?这怎么可能...
但如果不是爱,那胸口这份悸动是什么?看到赤璃受伤时的揪心是什么?为他笨拙的针线活而感动的心情又是什么?
\"岑墨...\"赤璃突然轻声唤道,打断了他的思绪。
\"嗯?\"
\"如果...\"赤璃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如果我们永远回不去了...你会不会...讨厌这样生活?\"
岑墨侧过头,看着赤璃背对着自己的身影。月光勾勒出他瘦削的肩线,红发凌乱地散在枕上,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
\"不会。\"他听见自己说。
赤璃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呼吸渐渐变得均匀。岑墨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指尖不经意触到对方的脸颊,滚烫的温度让他心头一颤。
这个傻瓜,是不是又在偷偷脸红?
窗外,双月高悬,洒下清冷的光辉。岑墨望着那轮陌生的月亮,突然想起仙界即将到来的婚期。帝君定下的日子...应该已经过了吧?洛凝雪会怎么想?玄晔会怎么解释他们的失踪?
但奇怪的是,这些曾经令他寝食难安的问题,此刻却显得那么遥远。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世界里,只有他和赤璃,只有柴米油盐的平凡生活,只有...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动。
赤璃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无意识地往岑墨这边蹭了蹭,额头几乎贴上他的肩膀。岑墨僵着身子不敢动,生怕惊醒对方。月光下,赤璃的睡颜纯净无邪,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做着什么美梦。
鬼使神差地,岑墨伸出手,轻轻拂开对方额前的碎发。指尖在触到皮肤的那一刻,一股微弱的电流顺着指尖流遍全身,让他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笨蛋...\"他轻声说,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我们怎么可能不回去...\"
但内心深处,那个小小的声音再次问道:如果真的不回去,是不是反而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