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玉看着转头看过来的麦师傅,只随口说了一句,有几个没死完的,然后在衣服上胡乱的蹭了几下,把长风又放到了后背上看着烦啦他们几个往这边跑,
死啦死啦身后拿着那几个箱子已经离他很近了,所以他冲出去想要最后再帮一把,在张立宪的接替的掷弹筒掩护之下,帮着那几个好几天没有吃饱的家伙加把劲儿快点抬过来,
他们这一回一共抢到了三个箱子。
就好像是幸运女神亲过脑门一样,除了几个在门口防御警示的几个家伙,剩下的家伙七嘴八舌的都过来围着那三个不大的,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箱子靠过来,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一种兴奋来,不管这里面有什么都好,反正他们什么都需要,什么都没有。
又死了几个,还能爬回来的都爬回来了,爬不回来就回不来了,包括刚才给死啦他们几个断后的大胡子也受了伤,幸好只是少了几根手指,很是幸运。
朔玉看着那条路上新添的几具尸体,默默地把目光放回到了那三个箱子上,心里念着,有三个,可真是不少了。
箱子上有专门为了方便运输,防止开落用的锁都是金属的,得用撬棍弄开,他们敌人也在外头搬运剩下那些箱子,现在战争暂时停止了,是清点战利品的时候了。
他们这头上上下下地开始调脑袋找起了撬棍,麦师傅此时就在朔玉的旁边和他们一起看着,死啦死啦举着手里那根被大家伙找出来的铁棍,被众人注视着,可他却把手里将要打开箱子的撬棍交到了他对面麦师傅的手里,
“咱这箱子得麦师傅开,是不是啊?要没有麦师傅,咱们连个屁都没有,麦,你来你来!”
朔玉看着现在站在箱子上比其他人高出了一个头来的团长,笑着看向身边的麦师傅,希望他是一个欧皇可以给他们开出一些有用的东西来,毕竟今天大部分的幸运都来自这个秃头老好人。
“麦,你来吧!你是我们今天最大的功臣!”
每个人的脸上都透露着兴奋,猜测那箱子里都装着什么,几十双绿油油的眼睛看着那个不大的三个箱子,
后来阿译日记中是这么写的,
“……我们今天大有斩获,可以说是最成功的一次空投,半仙儿说是麦师傅的手气好,我们终于有了一些药,和看起来很多的罐头,以及一些外国杂志,电影海报以及一小罐咖啡粉,今天我们吃饭前统一的感谢了麦师傅,麦师傅又哭了——嘿,这家伙怎么老看见别人哭呢?”
烦啦一边用他蹩脚的上海口音,一边念叨着,朔玉当时就靠在他的脖子边上,催着他赶紧往下念,
烦啦不明白阿译那个家伙为什么总是把谁哭了记得清清楚楚,他自己哭的时候却一次都不记,朔玉想,可能是因为几乎每一天,阿译那个多愁善感的都要哭上一次,所以也没有什么可以记录的必要。
在南天门坚守的第二十六天,他们还剩下41人,包括狗肉。
在一个强迫自己睡着的下午,狗肉突然从外头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嘴里叼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抓到的山耗子,把他的整张嘴塞得满满当当,他的后腿又受伤了现在还绑着绷带,
它瘸了,这一回朔玉也救不了它了,他想这条瘸腿也许会跟着狗肉过完他的一辈子。
因为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到来的援军,所以他们依旧一天只吃一顿,狗肉偶尔抓来的各种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野味,是他们唯一的慰藉,有的时候朔玉真觉得狗肉成精了,就连小鬼子的子弹都不往他身上打,也许是他们以为狗肉是他们联队长养的那条狗。
只是狗肉就是狗肉,这世界上只有这么宝贝的一条,是他们同生共死的好兄弟。
朔玉摸着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用手接下了狗肉嘴里的面那个东西扔到了蛇屁股的手里,让他看好,然后用手弯曲着充当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着狗肉打结的毛发,外头又下雨了,让它的毛发变成一绺一绺的,从他身上散发着发潮的小狗味道,
他就靠在那颗狗脑袋旁边和狗肉贴着脸,用甜蜜的近乎于对待情人的口吻念叨着,
“好狗肉,好狗肉,你真了不起呢,我们这一帮人加在一起都没有你一个有用喏,你说是不是啊?真好,你真好~你说你怎么这么好呢?”
朔玉把半张脸都埋进了狗肉的皮毛里,和狗肉做着无伤大雅的亲密游戏,
另一旁的蛇屁股张大着嘴巴,想让半仙儿看看自己发酸的舌头,一边举着手里头的山耗子问这个怎么吃啦?
朔玉连头都没从狗肉的怀里抬起来,伸出手指着外头的雨水说了句“当然是水煮啦,蛇哥,小雨天喝汤最搭啦!”
就这样在那个潮湿的下午,树堡里他们分吃了一锅加餐的山耗子汤。
……
又一个大雾天,怒江两岸全都被大雾遮盖的什么都看不见,朔玉对着了望口看着怎么也看不见的东岸,照例来说这样大雾天在这个时节的滇边出现的概率很小,可是从他们上来的第一天到现在已经是第五回了,
他叹了一口气,然后端着水盆,继续做他一天重复三遍的事情。
东岸,虞啸卿蹲在江边,一万次地看着他那张已经都快要倒着背下来的地图,一边焦急地看向他身后的方向,很明显他在等人,
并且他等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晚被叫去军部开会的唐基(唐副师座),预备好要向着大雾冲过去的整师的队伍就在他后头的堑壕里等着,等待真的要进攻的命令发出省得又白折腾一场,造成不必要的人员损耗。
只是这一次真的能过去吗?这个答案不光躲在堑壕里的大头兵们不知道,就连虞啸卿自己的心里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在虞大少望穿秋水一般的等待中,他等的人终于出现了,唐基连忙往他的虞侄身边赶,身后还跟着三四个以防他摔倒在旁边护着的警卫员,一边往赶,一边喊,
“师座,我回来溜,回来了,我总算是回来溜——师座啊,我跟你说,真是大有转机啊!大有转机啊!”
虞啸卿转头看着唐基,手从腰间的枪套上放了下来,拿着也不能做什么干脆就不要拿,他让人去给唐副师座搬个座,然后瞪着眼睛等他的下文,有转机了然后呢?
“哎,师座,这一回算是有救了,有救喽!”
“都第四次了,我的唐副师座,大雾,第四次了!”虞啸卿看着大雾里隐隐约约的南天门,对着身后的唐基比划了个四,看起来他很是着急,
唐基一脸笑呵呵地看着他的虞侄,把头上的军帽摘下去用作扇风的作用,
“你说你又着急了不是?让你去你又不肯去,那不就只能我去了?事情突变,突变得很,这次是真的有转机了!真真的。”
“行,我算是看出来了,吊胡萝卜的杆子就拴在驴的头上,驴走一步,胡萝卜也走一步,当初,当初我就应该冲上去的!我!”
“稍安勿躁,你说你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火气呢?你跟我来,这事儿是真的又转机了。”
唐基站起身来拉着他的虞侄找了一个对面的炮火打不着的地方,开始说他的转机,唐基的脸上很高兴,所以,应该,大概,差不离是真的有转机了,
就是不知这个转机是对南天门上的炮灰们,还是对着他的虞侄,亦或者是对着他们虞师的,
唐基,这个一直承担着虞师师爷一样的人物,在虞啸卿火线升任师长的时候接受了一切虞大少应接不暇的琐碎事,从来没当过兵,上过前线的老头倒成了副师座,为虞师争取到所有该有的东西,他甚至说比虞啸卿这个师长为了这个师付出的还要多,
说了一辈子假话的,你就算是有一次真的说了句真话可能就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这话真是假,
但这个世界上只有一样东西不论真假,从不骗人,那就是切切实实拿在手里的利益,这是一股无形的绳子,牵扯着这条绳子上每一个人,把这上面每一个都绑得死死地,这条绳子上面每一个都知道一旦绳子断开了,那么所有的人只会迎来一个下场——沉入海底
这几乎可以说的上是最团结的力量,可以绞死数不清的理想,心念和热火。
唐基此时脸上的笑可以说得上有点灿烂,他嘴里说着在谈判桌上争论了几千次终于争论出来的结果,那就是打,不光要打,还要大打!
“好!我立刻就去组织进攻,现在还来得及把海团送上去!抢他的一防!”
“我说虞侄啊?你就没明白我说的话吗?”
“你不是说要打吗?”
“嗯。”
“还要大打?”
“对。”
“不是,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虞侄啊,虞侄,上头现在啊已经决心下定了,要兵行险招了,现在看来当初我们的那步棋还真的是走对了!既然上头说是要大打,那就不是你虞师一个滴事啦!你明白吗?”
被问着的虞啸卿本人有点不明白的看着眼前的唐基,到底打还是不打,心里提起来的气上去又下来,已经气不成气了。
“我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你呀你,我真搞不懂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了,你成天不是说你最想干的事就是振兴中华吗?你就拿你那个破烂师你就能振兴得了中华?”
虞啸卿还是不明白,像一个马上就要受教的孩子一样看着唐基,等一个答案,因为他知道他的唐叔会让他明白的。
唐基用手拍了拍他虞侄的肩膀,拉近距离,
“哎呀呀,我要怎么说你才能懂呢?这么说吧,你今年贵庚了?我知道,我知道你多大了,我就是想看看说出来的表情。”
“三十有五。”虞啸卿也许知道唐基要说什么了,也许不知道,只是他的表情还带着孩童般的懵懂,还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
“好好好,三十五喽,也是老大不小了,那岳飞,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他带多少兵?”
“二十三岁任秉义郎,二十六任江淮宣抚使司右军统制……”
“哎,对对对,就是这个统制,统制放到现在是个什么军衔?”
“军长吧?大概。”
唐基拍着大腿,想说这回你总算是明白了吧?都已经说得这样清楚了还有什么明白不了的呢?
虞啸卿也许明白了,但是嘴上还是说着不明白,只不过说出来的语气像是小孩儿斗嘴一样的嘴硬。
唐基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孩子脑子这么轴的样子,在这片小空地上转来转去,有些发难,最后他看着他虞侄的那张脸,
“你说说,你的脑筋就不能放到南天门以外的地方放放呢?中国不是只有一个南天门的,大打,就是怒江防线,几个师,几个军联合起来的大打,你这一个师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上峰现在真的要决定打了,就不光是你虞师一个,还有左右邻区的友军一起打,打一场决胜之战!你觉得怎么样啊?”
虞啸卿能怎么样,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如果是一个月前有人跟他这么说他会兴奋地跳起来,再把来人抱起来转圈圈,可是现在,
“现在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