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是于同!!!”
这七个字,像七块巨大的冰坨,狠狠砸进齐鹏飞狂热的脑壳里。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整个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那只原本要伸向于曼妮衣领的手,五指还保持着弯曲的弧度,却再也无法向前移动半分。
于同。
这个名字他太熟了。
不是在学校里,不是在报纸上,而是在家里那张厚重的红木餐桌旁,在老爷子偶尔抿着酒、眯起眼睛回忆往事的片段里。
老爷子提起这个名字时,语气总是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
三分敬意,三分忌惮,还有四分幸好不是对头的庆幸。
“沪上的于同啊……”
老爷子曾经用筷子点点桌面,对刚考上燕大的他说:“那是个真正有根基的,当年在沪上主持工作,风雨几十年,门生故旧遍地。虽说现在退下来了,可那棵大树,根还深着呢。”
齐鹏飞当时听着,左耳进右耳出。
那些老辈的恩怨沉浮,离他这个享受着改革春风的新一代太远了,他觉得那些都和他无关,都是陈谷子烂芝麻。
不过,他也记住了一点:于家,不好惹。
而现在,
于同这两个字,正从一个被他逼到墙角的姑娘嘴里喊出来。对方声音嘶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
齐鹏飞脸上的狞笑一点点凝固、剥落。
他慢慢歪着头,重新打量于曼妮。
昏黄的灯光下,对方背靠在桌子上,羽绒服在挣扎中蹭上了灰,几缕发丝被冷汗粘在光洁的额角。她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可那双眼睛……
那双刚才还盛满惊恐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火焰,亮得惊人。
那不是虚张声势的眼神,那是被逼到绝境后,亮出底牌、准备拼死一搏的眼神。其中,很有底气。
不像装的。
这个判断像一盆冰水,顺着齐鹏飞的脊椎浇下去,让他沸腾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
他再仔细看于曼妮。
沪上人,姓于,平时虽然很低调,可她身上那种即便穿着最普通的棉衣,也难以掩饰的清傲贵气,真的不是寻常人家能培养出来的。
那份骨子里的从容和不屑……
她成绩好,却不是书呆子那种好,各种活动都能从容应对;她穿得朴素,可那朴素里透着讲究,羽绒服是普通的牌子,可围巾他看着眼熟,像是友谊商店里那些不起眼却死贵的外国货。
自己送给她的那些礼物,瑞士巧克力、口红、浪琴手表,她全都不要,连看都不看一眼。
以前只觉得她装清高,现在串联起来……
这他妈哪里是装,这根本就是真凤凰落进了草鸡堆里,懒得跟鸡一般见识!
一股强烈的后怕,混合着尚未散尽的欲望和暴戾,在他胸腔里翻搅。他额头上的汗,不知道是刚才兴奋出来的,还是现在吓出来的,冰凉地滑过太阳穴。
原来……真是个大小姐啊?
他喉咙发干,心里默默的哀嚎一声。
狂热的欲望迅速从大脑中褪去,精明和算计重新占据了上风。酒精还在作用,但已经压不住那嗖嗖往外冒的凉气。
于同的孙女。
这个身份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肝直颤。
他爸,他爷爷,在京城这片地界上,算是有头有脸,说话管用。
可于家……
那是在另一个层面。
老爷子的原话怎么说的?
“于家那是老沪上的底蕴,和我们这种半路出家的,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老爷子没细说,但齐鹏飞懂那种不一样背后的分量。
沪上,作为经济建设的排头兵,多少家族在那里扎根、发展。
而于同这个名字,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退休老干部的头衔,而是一张盘根错节、早已渗透到经济、文化、政务等各个领域的庞大关系网。
齐鹏飞知道,于老虽然已经退居二线,但他手底下提拔起来的人,遍布整个江南地区,甚至在燕京的核心部委里,也有他曾经的门生故旧。于家的人脉,可是几代人积累起来的。
沪上于家的背景,就如同一棵老松,虽然枝叶不一定最繁茂,但根系早已深深扎入土壤深处,动之则伤筋动骨,牵连甚广。
那意味着更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无比深厚的底蕴,或许还有某些不便明说、但圈内人都心知肚明的特殊之处。动了一般人家的姑娘,哪怕闹起来,家里使使劲,压下去、摆平,无非是多花点钱、多欠点人情。
可动了于同的独孙女?
齐鹏飞脑子里瞬间闪过好几个画面……
家族倾轧。
一旦于家发怒,他父亲在部委的职位,他爷爷多年积累的声誉,都会面临巨大的冲击。
于家想要整他,根本不需要费多大力气,只需要在关键时刻,向上面递个条子,或者发动一下沪上那边的关系,将自己生活作风问题的事实摆出来,那后果……
身败名裂,比开除学籍严重百倍!
断送前途。
他的人生目标,是沿着父辈的路子,进入国家核心机关,最终成为人上人。
他所有的优越感都来源于此。
如果因为今晚的兽行,导致他被定性为道德败坏、强奸未遂,那他这辈子就彻底毁了!政治生涯将彻底终结!
还有,他爷爷是老革命,最重名声。
如果知道他毁了于家的孙女,得罪死了于家,那他爷爷第一个不会饶了他!他能想象到,爷爷那双带着血丝的眼睛会如何看待他……
叛徒、败类、给家族蒙羞的孽畜!
齐鹏飞感觉自己的指尖有点发麻。
不仅仅是怕。
还有一种更强烈几乎让他呕血的情绪,憋屈!
眼看就要到嘴的肉,眼看就能彻底践踏那份让他嫉恨不已的清高,眼看就能把这只白天鹅给睡了……
却因为这突如其来该死的背景,硬生生卡住了!
凭什么?!
凭什么她偏偏是于同的孙女?!
如果她只是个普通漂亮的姑娘,今晚之后,她就只能是我齐鹏飞的人,只能依附我,讨好我!
可现在……
一种极度不甘的火焰舔舐着他的五脏六腑。
齐鹏飞盯着于曼妮,目光像钩子,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撒谎的痕迹……
可没有。
只有愤怒,耻辱,以及劫后余生的倔强。
还有一种笃定!
动了于曼妮,等于扇了于家一个大耳刮子之后,还在于家头上拉一泡屎。
后果……他兜得住吗?
老爷子会为了他这争风吃醋、霸王硬上弓的混账事,去跟于家那样的家族硬碰硬吗?
答案,几乎是不言而喻的。
在更大的利益和家族脸面面前,他齐鹏飞,未必是不可舍弃的。
“那……难道就这么算了?”
另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老子裤子都脱了,脸也撕破了,就这么灰溜溜停手?传出去,我齐鹏飞还怎么做人?被一个女人,几句话就吓退了?”
强烈的自尊心和挫败感交织,让齐鹏飞僵在原地,脸色在青白红之间变幻,胸口剧烈起伏,撑着桌子上的手臂肌肉绷得死紧,微微颤抖。
停手,不甘心。
继续,又不敢。
两种念头在他脑子里疯狂撕扯……
……
于曼妮死死盯着齐鹏飞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看到他瞳孔骤缩,看到他动作僵硬,看到他眼中那令人作呕的欲火被惊疑不定取代,最后凝固成一种复杂激烈的挣扎……
她知道,她赌对了。
爷爷的名字,像一道无形的屏障,终于在这个疯子面前竖了起来。
狂跳的心脏稍稍回落了一点,但恐惧的余悸仍让她四肢冰凉。她不敢放松,必须趁热打铁,必须把这暂时的震慑,变成他彻底的退却。
她强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和颤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冷、更硬、更有分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石头,砸向齐鹏飞:“齐鹏飞,你看清楚了,也想清楚了。”
她的背依旧紧贴着冰冷的桌子,但头颅扬得更高了一些,努力找回平日里那份被谨慎隐藏、与生俱来的倨傲。
“你以为,我今天在这里出了任何事,会像你以前欺负的那些没背景的女生一样,哭哭啼啼忍气吞声,或者被你家里用钱、用势轻易摆平吗?”
她看着他变幻不定的脸色,加重了语气:“你大可以试试,试试动我一下。”
“只要我今天少了一根头发,只要我走出这扇门的时候,身上有任何一个不该有的痕迹……”
于曼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我发誓,我于曼妮对天发誓,我倾尽所有,动用我家里一切能用的关系,穷尽一切合法不合法的手段,我都不会放过你!”
“我爷爷年纪大了,但他还没糊涂!我爸就我一个女儿!我可是于家独女!我爷爷、我爸爸从小就很宠爱我!”
她想起父亲于修远平时温和,但涉及原则和家人时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底气又足了两分,“你猜,如果他们知道,他们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在燕京大学的办公室里,差点被一个姓齐的畜生用强,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你以为你齐家能一手遮天?”
于曼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极其冰冷充满讽刺的笑,“在别的地方或许行,在燕京?动了我,你看看到时候,是你齐家的面子大,还是我爷爷那些还在位的老部下、老战友的怒火大!”
“你看看到时候,是你家老爷子能捂住这盖子,还是这件事会变成插向你们齐家最狠的一把刀!”
她的话语如同连珠炮,没有丝毫停顿,不给齐鹏飞任何思考和狡辩的空间。
她在编织一张网,一张用家族力量、后果威慑、名誉代价织成的网,试图将齐鹏飞那蠢蠢欲动的恶念彻底捆住。
她知道,像齐鹏飞这种人,不怕道德,不怕校规,甚至不太怕一般的法律,但他们怕踢到铁板,怕给家里惹来真正摆不平的大麻烦,怕自己成为被家族权衡后舍弃的棋子。
冷汗,终于彻底浸透了齐鹏飞的内衫。
于曼妮的话,句句砸在他的要害上。
她不仅亮出了背景,更清晰地描绘出了动她之后可能引发的恐怖连锁反应。
那不仅仅是两个年轻人之间的冲突,那可能会升级为两个家庭,甚至两个圈子之间的碰撞。而他齐鹏飞,就是那个点燃导火索的蠢货。
老爷子会保他吗?
或许会尽力周旋,但前提是事情没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可于曼妮描述的那种局面……
老爷子恐怕第一时间就会打断他的腿,然后亲自押着他去于家登门请罪。
至于身败名裂,开除学籍?
那恐怕都是最轻的后果了。
齐鹏飞撑着墙壁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
他踉跄着,后退了一小步。
就这一小步,让于曼妮一直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丝缝隙。冰冷的空气涌入肺叶,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几乎忘记了呼吸。
办公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北风呼啸而过的呜咽声,愈发显得屋内静得可怕。
齐鹏飞低着头,胸口起伏,看不清表情。但那股笼罩在于曼妮周身、令人窒息的侵略性压迫感,正在缓慢地消散。
过了一会儿,
他缓缓抬起头,再次看向于曼妮。眼神里的疯狂和欲望已经褪去大半,剩下的是一种复杂的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
“你……”
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厉害,“你说的……都是真的?”
于曼妮的心彻底落回了肚子里。
她知道,最危险的时刻,可能过去了,但她依然不敢大意,只是冷冷地、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与高傲,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当然!”
“我可以拿我于家的信誉做担保,我所说的,一字一句都是真的,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假!”
“……”
静!
屋子里瞬间变的很安静,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