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原本去和众人一起收拾碗筷，但众人似乎不让，老太太说让景鹤带莫云去附近的小崖山上看风景去。
景鹤寻思有什么好看的，但看秦老头和莫云很期待的样子，就招手，示意两人跟上。
小崖山就是寨子后面的一座高二十几米的直崖，到不用爬山，寨子里凿了楼梯，直接爬上去就行。
崖上有一张石头桌，旁边围着几个树墩凳子，崖上有桂花树，树上挂着油灯。
景鹤拿出打火机把油灯点燃。
没一会，崖上就亮了起来。
是一种，暖融融灯火的明亮。
四周传来桂花香，莫云的心平静下来。
她杵着腮帮子，坐在桌子前，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下方寨子里大家在忙什么。
秦老头深吸一口气，神情放松。
景鹤点亮了灯，走了过来坐下。
三人沉默无言。
倒不是没话说，而是罕见地、有一种真正的平静和心安。
没有人愿意打破这种氛围。
直到莫云指着下方那个九岁小男孩问：“他叫什么名字呀？”
“十三。”
“十三？”
“嗯，他是寨子里第十三个出生的孩子。”
秦老头：“他爸爸妈妈平常做什么工作的？”
其实看得出来，寨子里的大家生活水平都不高，他们大多是残疾人，或者之前中了毒，有皮肤病有肺病，真出去找工作，并不容易。
“之前他爸爸妈妈在镇里做洗碗工，但后来因为老板克扣工资，就没干了。”
“现在寨子里的人都在搞直播，卖寨子里的农产品和黑猪肉。”
莫云挑眉：“那挺不错的。”
景鹤也笑。
在融融灯火下，莫云发现，他此刻的笑很纯粹。
“景鹤，你一个人要负担大家长期治疗的费用，一开始，很不容易吧。”
景鹤一愣，他下意识看向旁边看着他的莫云，沉默片刻，他缓缓趴在冰冷的桌子上。
他把下巴放在臂弯里，袖子遮挡了他下半张脸。
此刻的他，有一种极为放松的慵懒感觉。
“一开始，是挺难的。”
“我当时刚通过第三次筛选成为景家人，两个月出一次任务，任务成功拿到的钱，得上交景家七成。”
“虽然景家出任务的报酬很高，但要出那么多人的医药费，确实很困难。”
他栗色的瞳孔有些空洞，像是看向虚无中那个时候的自己。
旁边传来一阵熟悉的洗发水的味道。
他侧头，就见莫云也学着他没骨头一般趴在桌子上。
两人的手肘挨着，微风吹过，莫云的长发纠缠着，落在了他的鼻子上。
是熟悉的，莫云常用洗发水的味道。
秦老头看两人这么软骨头一般趴着，有些好笑。
他做了一个倒反天罡的行为。
他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摸了摸两人毛茸茸的脑袋。
摸完，他就僵住了。
因为在辈分上，景鹤可是他大哥。
他一个小弟，怎么能摸大哥的头呢。
果然，景鹤眼睛眯起看了他一眼，懒懒吐出一句话：“下不为例。”
秦老头尴尬笑了笑，假咳一声扯开话题：“不过大哥，你为什么想到要负担这些人的治疗费的？”
莫云也好奇，于是看向他。
景鹤沉默了很久，说了一段话：“我第三次考核的时候，队伍里出现了那种人。”
秦老头和莫云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那种人，是他吃饭前说起的那种让队友挡箭，甚至杀死所有队友，只为能够通过考核的人。
“如果按家族血缘，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秦老头和莫云飞速对视，两人都意识到，这是一个不寻常的瓜。
“父亲不止一次跟我说，他才是最后能够竞争家主之位的人，我的身份，只能是一个被挑中的孤儿。”
“他说他希望我能够帮助他，帮助我的哥哥稳住地位，因为……他的天赋不如我，所以他希望，哥哥做稳家主的位置，我来做哥哥最锋利的兵器。”
莫云觉得景鹤父亲很奇怪，明明知道他作为家主只能和家族里景家的人结婚生孩子，但又耐不住寂寞，婚后出轨，和景鹤妈妈搞在一起。
完了非要把孩子接走，甚至要求孩子不能暴露身份，要做哥哥的工具？！
这是什么奇葩。
“我说句不好听的：你爹真有病。”
景鹤听到莫云嫌弃的吐槽，笑了。
秦老头叹息：“那你肯定不能答应他吧！”
“不，我答应了。”
景鹤抬眼，看向两人：“我说我其实没有想过要上位，你们信吗？”
信吗？
外界传言，他为了上位，杀死了亲生父亲，并且杀死了那些反对他的老家伙。
可是莫云和秦老头信。
景鹤不是那样的人。
至少他们认识的景鹤不是。
景鹤又笑了。
后面的事情其实很老套。
他尽心做他哥手里的刀，是真的把哥当做亲哥哥去保护。
可惜，哥哥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厌恶他，但又还需要利用他。
所以在最后一次考核中，他哥动手了。
但关键时刻，一个比景鹤大七岁的队友帮了他。
那个队友帮景鹤挡住了毒气，但对方却全身溃烂。
最后没有挺到离开墓穴。
景鹤其实并不理解那傻大个为什么救他，当时他为了把傻大个带出去治疗，最后被哥哥和队友抛弃。
他和傻大个困在墓室里。
看着傻大个即将死去，景鹤实在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舍命救我？”
傻大个只是傻笑：“你……借过我……好看的……漫画……只有你……愿意跟我…好好说话……”
傻大个是个智力不高的傻子。
明明凭借自己的天赋，熬过了前两次考核。
但为了他，死在了那座充满毒气的墓室里。
“可笑吗？在这之前，其实我对他的记忆，只停留在：说过话，而已。”
微风吹过，莫云想，她好像猜到了，为什么后面景鹤杀死了父亲，成为了家主，甚至杀死了所有反对他上位的人。
桂花甜腻的香气被吹淡。
混着景鹤身上淡淡的薄荷味钻入莫云鼻腔，竟带来几分凉意。
莫云叹息：“还真是……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的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