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什么?解释你从85年到现在,一直偷偷给她寄钱?解释你们一直有书信往来?还是解释,”
方晓静的目光死死锁在那张照片上,“她怀里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周放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肩膀垮了下去。
他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客厅里死寂一片,只有墙上老式挂钟的秒针,咔哒、咔哒,走得格外惊心。
他的沉默,本身就是最残酷的回答。
方晓静的心,就在这一片死寂中,一寸寸凉透,沉下去,冻成冰坨。
她不再需要任何言语了。
“是,对不对?那个孩子……是你的。”
周放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他嘴唇翕动,最终还是从齿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那次是我喝多了犯了浑,后来,后来她就。”
“后来她就怀孕了。” 方晓静替他说完了,语气平静得可怕。
“然后呢?你们就背着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了?周放,你好本事啊。”
“不是……晓静,你听我说,她,她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说她体质特殊,要是打了这个孩子,以后可能再也怀不上了。”
他的辩解苍白无力,充满了自我开脱,“我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但我不能看着她,看着她因为我的错,一辈子,我只是想补偿,想负责任。”
“负责任?对她负责任?周放,那你对我们这个家,对我,对妞妞,负的又是什么责?你瞒着我,把她安置在海市,给她一个家,那我和妞妞算什么?算什么?!”
“不是的,晓静,这里才是我的家!” 周放急切地分辩,试图上前,却被方晓静眼中冰冷的绝望逼退。
方晓静打断他,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滚落,但她的眼神却更冷,“你心里要是真有这个家,真有我和妞妞小军,当初犯错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你让她生下孩子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你一次次给她寄钱、写信,维系着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时,就该想到今天。”
她指着这个他们一点一点置办起来的家,声音哽咽却字字如刀:“这个家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有我的心血,妞妞从生下来到现在的每一天,都是我带着,你在外面跑生意,我在家里撑着,照顾老的,带着小的,想着怎么把日子过好……我以为我们是一起的,周放,我以为再难,只要两个人拧成一股绳,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她泣不成声,巨大的伤痛和背叛感几乎要将她淹没:“可你呢?你在外面,早就有了另一个家,另一个孩子,你把我们娘俩放在哪里?你把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当成什么了?”
周放也哭了,悔恨的泪水爬了满脸,“晓静,是我混蛋!我该死!你打我骂我都行,求你别这么说……我不能没有你和孩子……”
“太迟了,周放。” 方晓静擦去眼泪,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从你决定瞒着我,让她生下那个孩子,还一直保持联系开始,我们之间,就完了,你要对你的错误负责,你要对你的骨肉负责,那是你的事,但我和妞妞小军,从今往后,跟你再没关系。”
“离婚吧。”
她说出了最后三个字,轻飘飘的,却重若千钧,砸在周放心上,也砸碎了他们曾经拥有的一切。
方晓静没再看他一眼,转身走进卧室。从衣柜里拿出那个出差用的旧行李箱,摊开在床上,开始一件一件往里装衣服先是她和妞妞小军的,然后是日常用品。
周放跟到卧室门口,看着她的背影,喉结滚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妈妈,我们要去哪儿?”妞妞揉着惺忪的睡眼站在自己房间门口,小军也迷迷糊糊地跟在姐姐身后。
方晓静转过身,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妞妞乖,带弟弟去穿外套,我们去姥姥家住几天。”
孩子对气氛的敏感是天生的。妞妞看看妈妈红肿的眼睛,又看看爸爸惨白的脸,小声问:“爸爸也去吗?”
“爸爸……有事要处理。”方晓静的声音有些抖,但她稳住了,“快去,乖。”
周放想上前抱抱孩子,方晓静一个眼神制止了他。
那眼神冰冷如刀,划清了界限。
深夜十一点,方晓静一手牵着妞妞,一手抱着已经趴在她肩上睡着的小军,拖着那个并不算大的行李箱,走出了这个她经营了将近十年的家。
周放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听着脚步声一级一级向下,最后是楼下单元门“砰”的关闭声。那声音不大,却震得他心脏抽痛。
他颓然跌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抱着头,终于失控地呜咽出声。
方家父母见到女儿深夜带着两个孩子回来,都吓了一跳。等听完方晓静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讲述了事情经过,方父气得浑身发抖,差点把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
“混账东西!我……我现在就去找他!”方父腾地站起来就要往外冲。
“爸。”方晓静拉住他,声音疲惫却坚定,“别去了。我已经决定了。”
方母抱着小声抽泣的妞妞,眼泪也止不住地流:“这孩子,怎么这么糊涂啊……晓静,你可要想清楚啊,离婚……这可不是小事,妞妞小军还这么小……”
“妈,就是因为孩子小,我才不能让他们在一个充满了欺骗和背叛的环境里长大。”方晓静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清醒,“我现在一想到他碰过我,就觉得……脏。”
这话说得极重,方母张了张嘴,终究没再劝。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周放就出现在了方家楼下。
他不敢上楼,就那么站着,一夜之间,胡子拉碴,眼下乌青,仿佛老了十岁。
方父下楼买菜,看见他,火气又噌地上来了。
方父压着声音怒斥“你还有脸来!周放啊周放,我老头子当初是怎么跟你说的?我把女儿交给你,是看你踏实、重情义!你就是这么重情义的?在外面搞出个私生子?”
“爸,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周放羞愧地几乎要跪下来,“求您,让我见见晓静和孩子,我……”
“别叫我爸,我担不起。”方父气得胸口起伏,“见晓静?她现在不想见你,孩子?你想想你自己干的事,配当父亲吗?”
方父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暂时不能闹大,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晓静和孩子们的脸面,你先回去,冷静冷静,想想怎么处理你外面那摊子烂事,至于晓静原不原谅你,看她自己。”
周放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爸,您的意思是……还有可能?”
方父烦躁地挥手,“我没意思,过不过得下去,得看晓静自己愿不愿意,但你记住,不管怎么样,你都是妞妞小军的爹,这是改不了的事实,要是还有点良心,就把外面的事断干净,该负的责任负起来,但别再来恶心我们晓静!”
这话说得矛盾又现实,充满了老一辈人面对这种丑事时,在面子、孩子、传统观念与女儿幸福之间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