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花的胶底鞋踩在锅炉房的煤灰上,发出细碎的“咔嚓”声。她盯着墙上的值班表,2035年7月15日那栏用红笔圈着“314号”,编号旁边画着朵半开的并蒂莲,花瓣上沾着新鲜的血点,跟她刚才在更衣室看见的碎布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日他娘的,这破表怎么自己会动?”她骂了句,伸手去擦值班表,指尖刚碰到“张小花”三个字,白板突然渗出黑水,字迹变成了“陈秀英 1985”——二十年前失踪的那个抬尸人的名字。更瘆人的是,表上的编号从307排到314,每个数字都在轻微震动,像有东西在底下爬。
更衣室的铁皮柜“咣当”一声砸在地上,她储物柜里的银鎏金发簪不见了,只剩片碎布,布角绣着“314号 金腰带扣”,跟锅炉房石碑上的凹槽形状严丝合缝。张小花后颈发凉,想起报到时门卫大爷说的话:“七月十五别碰后巷的槐树,那树上吊死过七个抬尸人,每个都穿着碎花衬衫。”
停尸房的排风扇突然倒转,吹出的风带着股焦臭味,像有人在炉膛里烧头发。张小花攥紧手电筒,光柱扫过停尸房,看见314号冰柜不知何时立在墙角,柜门半开着,里面飘出半片碎花布,布角上的鎏金虎头扣在荧光灯下泛着青灰,跟她在锅炉房看见的第七件金饰一模一样。
“操!谁把新冰柜搬这儿了?”她踹了脚旁边的停尸车,车头撞在墙上,露出道半开的密道口——砖缝里卡着半截金簪子,簪头刻着“张小花”三个字,像是用指甲生生抠进金属里的。密道深处传来指甲刮墙的声响,“吱啦吱啦”,每七声停顿一次,跟心跳节奏同步。
刚走到密道台阶前,值班室的电话突然响了,铃声在空荡的停尸房里格外刺耳。张小花摸起听筒,里面传来电流声,接着是个女人的笑声,混着碎布撕裂的声音:“张小花,314号冰柜缺块布,在你储物柜最底层。”她猛地挂断电话,看见值班室墙上的老照片在动——1975年的抬尸人合影里,最边上的男人慢慢转头,脖子上缠着跟她同款的银鎏金发簪。
储物柜方向传来“哗啦”一声,她跑过去时,看见自己的工牌掉在地上,照片上的人变成了三十年前的陈秀英,嘴角扯出个笑,露出金牙。工牌背面用血写着:“第八件金饰在锅炉炉膛,秀英藏的鎏金虎头扣,1985年七月十五。”
锅炉房的铁门“咣当”一声自己关上了,张小花转身时,看见炉膛里的火又旺了,七件金饰悬浮在火焰上,每件都滴着血,血珠落在石碑上,渐渐显形出第八个凹槽——正是她簪子的形状。更恐怖的是,石碑前的八具石棺都开着,前七具里躺着熟悉的面孔:王大麻子、李小勇、刘建军……第八具空着,棺底铺着半截碎花衬衫,缺的那片布,正是她簪子上缠着的。
“张小花……”陈秀英的声音从石棺里传来,混着缝纫机的咔嗒声,“1985年我把虎头扣藏在锅炉房,三十年了,该还给秀芳了。”张小花看见石棺里伸出只手,手腕上戴着八个金镯子,每个镯子内侧刻着不同的名字,最新的那个刻着“张小花 2035”。
停尸房突然传来巨响,314号冰柜的柜门崩开,里面躺着具风干的尸体,身上穿着件没缝完的碎花衬衫,缺的那片布正在空中飘,慢慢飞向她的簪子。尸体的脖子上缠着红腰带,腰带扣正是炉膛里的鎏金虎头扣,扣眼处卡着半片工牌,正是她刚才掉的那个。
“日你先人!”张小花抄起墙角的铁铲砸向尸体,铁铲却穿过尸体,砸在冰柜上冒出火星。尸体的眼睛突然睁开,眼白上写着“八个替死鬼,八个金饰,轮回该闭合了”,接着她的指甲开始变长,每根指尖都勾着不同的金饰:耳坠、戒指、镯子、项链、金簪、腰带扣、虎头扣……还有一个没见过的鎏金铃铛。
张小花突然想起,秀芳的陪葬品清单最底下还有行小字,被尸油洇过,勉强能认出“鎏金铃铛 亡者归”。她摸向裤兜,果然摸到个铃铛,铃舌上刻着“张小花”,正是从锅炉房煤灰里捡的那个。铃铛突然响了,七声长一声短,跟密道里的刮擦声节奏一致。
“把铃铛放进凹槽!”陈秀英的声音从石碑里传来,“八个金饰凑齐,你们就能从轮回里出去!”张小花看着炉膛里的第八个凹槽,形状跟铃铛一模一样,可她清楚地看见,前七个替死鬼的石棺里,尸体都在摇头,王大麻子的嘴一张一合,分明在喊“别放”。
停尸房的地面突然裂开,密道里爬出无数碎花布手,每只手上都戴着金饰,朝着她的铃铛伸来。张小花往后退,后腰撞上了314号冰柜,柜门里的尸体突然坐起来,指甲尖划过她后颈,留下三道血痕,三横一竖,跟秀芳的指甲印一模一样。
“张小花,该还债了。”尸体开口了,声音跟她老家二姨一模一样,“1975年我拿了秀芳的鎏金铃铛,传给陈秀英,她传给老陈头,老陈头传给王大麻子……现在轮到你了。”尸体举起铃铛,铃舌上的“张小花”在滴血,滴在石碑的第八个凹槽里,渐渐填满。
当铃铛嵌进凹槽的瞬间,锅炉房的火突然熄灭,八件金饰同时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张小花看见石碑上的“替死鬼轮回”八个字终于完整了,每个字都缠着碎花布,布角上的名字循环滚动,她的名字排在第八位,后面跟着个新的编号:315号。
停尸房的灯突然全亮了,她看见值班表上的编号变成了八个,307到315,每个编号旁边都贴着碎花布,布角的名字按十年周期循环。更绝望的是,每个石棺的棺盖上都刻着新的名字,她的石棺上刻着“李建军 2040”,编号315,旁边画着个没见过的金饰——鎏金脚链,跟秀芳陪葬品清单最底下的那个一致。
“八个金饰,八个替死鬼,”秀芳的声音从石碑深处传来,“下一个十年,该轮到李建军了——而你们,会永远困在停尸房的石棺里,看着新的抬尸人捡起你们的金饰,踏进这个永远走不出去的轮回。”
张小花低头看手里的银鎏金发簪,簪头的莲花已经闭合,露出里面刻着的“第九件 鎏金脚链”。殡仪馆门口突然传来汽车喇叭声,她看见一个穿蓝色工装的男人走进来,脖子上戴着条金脚链,跟秀芳清单上的一模一样,而他的后颈,正慢慢冒出三道红印子,三横一竖,跟她的血痕一模一样。
停尸房的排风扇再次倒转,吹出的风带着纸钱灰,张小花最后看见的,是315号冰柜正在缓缓打开,里面飘出半片碎花布,布角上的鎏金铃铛在月光下泛着血光,而布面上,已经绣好了新的名字——李建军,2040年7月15日,编号315,旁边画着个完整的并蒂莲,花瓣上镶着九件金饰,像个永远解不开的死结。
当石棺盖合上的瞬间,她听见铃铛最后响了一声,七长两短,跟心跳声重合。而她知道,这个故事永远不会结束,就像停尸房的排风扇永远在转,碎花布永远在缝,金饰永远在等下一个伸手的人——下一个七月十五,当某个抬尸人推开停尸房的门,看见315号冰柜的柜门微微打开,里面飘出半片碎花布,布角上的鎏金铃铛正在月光下摇晃,那就是轮回再次开始的信号,而他,即将成为第九个替死鬼,永远困在这个走不出去的局里,重复着前人的绝望与恐惧,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