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午夜传真
编辑部的吊扇在头顶转得吱呀响,我盯着电脑屏幕上没写完的娱乐稿,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凌晨两点五十九分。传真机突然在角落“滴”了一声,纸槽里慢慢吐出半张纸,上面用红笔写着:“七楼储物间,第三个铁皮柜。”字迹歪扭得像被水洇过的蚯蚓,落款是三个重叠的墨点,凑近能闻到淡淡铁锈味。
电梯到七楼时“叮”地开门,走廊灯坏了三盏,剩下的一盏忽明忽暗。储物间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青白的光——这里的声控灯早该坏了。推开门的瞬间,有东西“啪嗒”砸在脚面,是个牛皮纸袋,封口胶带缠着三圈,胶带上粘着半片枯叶,叶脉里卡着粒青灰色细沙,像从井底捞上来的。
纸袋里是盒录像带,黑色外壳边角磨白,正面用红漆写着“午夜凶铃”,指腹蹭上去能沾到未干的红粉,闻着像血。录像机在仓库吃灰三年,插头插进去时机身抖了抖,屏幕先是雪花点,接着“滋啦”跳出晃动的画面:一口古井,井沿青苔挂着水珠,镜头突然倾斜,能听见粗重的喘气声,像是有人扛着机器在泥地里跑。
画面稳住时,出现个穿白裙的女人。她背对镜头,长发滴着水,在井沿踩出湿脚印。走了三步突然停住,肩膀轻轻一抖——像是听见身后有人喊。就在她转头的瞬间,屏幕闪成雪花,再恢复时是一双溃烂的手,指甲缝嵌着泥土,正在撕一张黄纸。“嘶啦”声格外响,黄纸裂开露出朱砂写的“七日”“血”“井”,“血”字的竖拖得老长,像道没愈合的伤口。
接下来是零碎镜头:老式座钟停在12:07,钟摆缠着湿头发;天花板滴下的水在地板砸出红印;小孩的笑声突然变成尖细哭声,像刀刮玻璃。最后画面定格黑屏,三秒后白色字幕跳出:“看过的人,七天后死。”字体歪扭,像是食指蘸血写的,“死”字的勾拖到屏幕底,像只悬空的手。
那晚回家下雨,小区传达室的收音机在播鬼故事:“井里的水是死人眼泪攒的,听见井底敲石头,就是她在数你走的步数……”走到单元门口,身后突然“扑通”一声,回头只看见水洼里自己苍白的脸,路灯在雨里晃成一团昏黄。
第二天早上,手机显示七个未接来电,都是凌晨三点,号码全是问号。删记录时听见衣柜“咔嗒”响,打开发现白衬衫领口有个暗红指印,指腹纹路里渗着黑泥,像是从井底捞上来的手按的。到办公室,同事小李指着我后颈:“陈哥你脖子咋三道红印?”对着镜子看,抓痕呈月牙状,边缘还沾着血,想起昨晚在楼梯间多转了圈,15楼走到18楼,消防栓里有片和纸袋上一样的枯叶。
接下来几天,每天凌晨三点传真机都会响,接起来只有电流“滋滋”声,像谁在水里说话。录像带藏抽屉最深处,第二天准会出现在键盘上,红漆字颜色更深,像是吸了血。有次加班到深夜,看见录像带自己滚了半圈,金属卡扣对着我,像只睁开的眼睛。
第七天暴雨倾盆,我盯着电脑右下角,23:59:50秒针跳向12点,办公室灯“啪”全灭。黑暗中录像机指示灯幽蓝,屏幕跳出古井画面,这次女人面对镜头,右眼角两寸长的疤翻着红肉,像刚被石头砸开。她张嘴没出声,水滴从屏幕溅到手背,凉得刺骨。井沿水洼里倒映着我的脸,右眼角有道一模一样的疤。
电话在这时响了,铃声像生锈的刀划寂静。盯着屏幕,女人举起张纸,红漆写着“陈默”,“陈”字左耳旁被水晕开,像只耳朵被撕下来。听筒里传来水泡破裂声,沙哑女声从井底冒上来:“该你了。”
挂断电话灯亮了,录像带“咔嗒”弹出,手背上不知何时多了道红印,形状和外壳上的“凶”字一模一样,边缘渗着血。窗外救护车声由远及近,十分钟后小李冲进来说楼下有女人坠楼,穿白裙,右眼角有疤,手里攥着盒录像带,外壳写着“午夜凶铃”。他盯着我手里的带子愣住:“陈哥,你这盒……咋一模一样?”
录像带外壳旁多了行小字,红漆混着水在滴:“第七夜,井里等你。”字迹在黑色外壳上积成红洼,像极了楼下那滩被雨水冲淡的血。那晚翻出老相册,妈妈年轻时站在村口老井边,右眼角有道浅疤,照片背面日期1985年4月28日,旁边小字被水洇过:“小薇姐走的第三年,井里的水还是腥的。”
凌晨两点,录像机自己启动,屏幕里井水漂着半张纸,“陈默”二字被水泡得模糊,随波晃动。闹钟三点响时,衣柜里“哗啦”一声,录像带躺在底层,外壳红漆字变成黑色,旁边是半片枯叶,叶脉里的细沙和储物间的一样,叶子边缘有道指甲印,像有人临死前抓下来的。
电话再次响起,未知号码,对面是咕嘟咕嘟的水流声,女人带着笑意:“你妈妈没告诉你吧?四十年前她看着我被推进井里,现在,她的债该你还了。”挂断后抬头,玻璃上倒映着穿白裙的女人,右眼角疤在月光下泛红,她比出“七”的手势,手表显示3:07——和录像带里座钟停摆的时间分毫不差。
楼下“砰”的巨响,跑过去看见路灯下的女人,头发遮脸,右眼角血流向排水口,手边是我刚攥过的录像带。手机震动,短信只有七个字:“明天凌晨三点见。”后颈一凉,像是湿头发贴上来,转身只有录像机还在播放,女人走进井里,水面没过头顶时转头笑,右眼角疤在水里裂开,鲜血染红井水,中央漂着我的照片,右眼角疤和她一模一样。
夜里听见井盖被敲,“咚——咚——”七下,第七下时灯全灭。黑暗中有人走进来,脚步声“沙沙”像拖湿头发,停在床边,呼吸带着井水寒气:“第七天了,该跟我走了。”脚踝被摸上,皮肤溃烂,指甲缝泥沙蹭得生疼,她往上爬,湿头发滴水在手腕,凉得刺骨。手摸到右眼角时轻笑:“和你妈妈一样的眼睛,可惜,都得陪着我在井里过。”
床头灯突然亮了,床上只有自己,被子踢在地上,脚踝三道红印。窗外井盖声变成八下,第八下后消失,只剩远处救护车鸣笛。我知道,诅咒的七天到了,而我,成了下一个该下去的人。
小李的手抖得握不住笔,打印出来的录像带截图上,井沿青苔里有个血手印,五指张开,掌心朝上,像在井底托着什么。“陈哥,”他声音发颤,“昨晚梦见掉井里,水里全是头发缠着脖子……”我盯着他右眼角新冒的红点,和我七天前一样,台历翻到5月5日,距他收到录像带正好第六天。
“今晚住我家。”我把搪瓷杯推过去,茶水泼在截图上,晕开的水痕盖住血手印指尖。小李手机震动,短信显示:“明早三点,井边等你。”附的图片是停在12:07的座钟,钟摆缠着湿头发,和录像带里分毫不差。
夜里十点,客厅所有灯都亮着,录像机第三次重置,屏幕雪花点里闪过白裙衣角。“滋啦”一声画面跳成井底视角,井水漫过镜头,水面漂着半张脸,眼睛是黑洞,正慢慢下沉。小李关掉电源,插头带出火花,他抱着膝盖往后缩:“陈哥,这女的是不是专挑戴眼镜的?”黑框眼镜滑到鼻尖,镜片蒙着雾。
凌晨两点,卫生间传来玻璃碎裂声。跑去看见镜子蛛网般裂开,裂纹从右下斜到左上,正好划过镜中我右眼角的疤。小李站在马桶边,右手滴血,掌心碎玻璃上映着半张女人脸,头发垂落遮住右眼,玻璃背面用红漆写着“传”字,笔画歪扭像在水下写的。
三点整电话响,小李盯着座机不敢动。我接起来,听筒里是“咕噜咕噜”水泡声,女人笑声沙哑带水音:“小李,你左鞋底的泥,是我井里的沙。”他猛地抬左脚,运动鞋边缘卡着粒青灰细沙,和储物间纸袋上的一样。
天亮后去郊区图书馆,旧报纸1985年版面头条:《古井怨灵现形?三村民离奇死亡》,配图老井让我心口一紧——井沿青苔纹路和录像带里完全吻合。报道说死者死前七天都收过神秘录像带,死状均为心脏骤停,右手食指内侧有“井”字灼痕。
“看这儿!”小李指着角落广告,“光明录像厅,1985年4月开业,专营‘刺激带’,地址老村子村口。”掏出妈妈的老照片,背面日期1985年4月28日,正是录像厅开业第二天,照片里妈妈站在井边,身后两米处有个男人抱录像机,镜头对着她右眼角。
下午到老村子,录像厅废墟木门“光明”二字褪成灰白,门框钉着半截黄符,“镇”“灵”等字还能看清。推门进去,地上散落几盒录像带,外壳褪色,但“午夜凶铃”红漆字清晰,和我那盒一模一样。
小李突然蹲下,捡起块碎玻璃:“陈哥,你看。”玻璃里倒映着废墟深处,穿白裙女人背对我们,长发垂腰,右眼角疤在夕阳下泛红。猛地转头,身后只有坍塌砖墙,墙缝青苔长出手掌形状。
那晚小李住旅馆,我睡前发现防盗门猫眼被湿头发堵住,带着井水腥臭味。手机亮了,他发来消息:“洗澡时瓷砖有水渍脚印,脚尖朝浴缸,和录像带里的一样大。”照片里白瓷砖上淡红脚印,五趾分开,像长时间泡水。
凌晨三点,手机震动,小李消息只有三个字:“她来了。”再打过去关机。套上外套往外跑,出租车司机抱怨:“凌晨跑郊区,不怕撞着不干净的?”话音未落,车头灯照到路边穿白裙的女人,她转头,右眼角疤在灯光下刺眼,怀里抱着盒录像带。
旅馆307房,卫生间灯亮着,浴帘滴水,水洼漂着黑发。掀开浴帘,浴缸装满井水,水面漂着写有“李建军”的黄纸——小李真名,水里泡着他的手机,屏幕显示未发送短信:“她从电视里爬出来了,右眼角疤在滴血,说要带我去看井……”
浴缸边缘有新鲜抓痕,五道细印沾着皮肉,血珠滴进井水里。摸后颈,自己脖子上也有同样抓痕,湿乎乎像刚被抓过。窗外“扑通”一声,跑到阳台看见小李跪在古井边,双手撑井沿,头低垂。井里“咚”“咚”响,像用骨头敲井壁,跑下去时,他的运动鞋留在井沿,鞋尖朝内,像被拽进井里。
趴在井边往下看,井水浑浊却能看见井底白影,头发缠小李腰间,正拖他下沉。他的手在空中抓,碰到我指尖,皮肤冰凉如泡了七天水。“小李!”想找绳子,身后女人声音响起:“别喊了,他下去陪我了。”转身看见她站在月光里,白裙滴水,右眼角疤裂得更深,露出白骨,举着的录像带红漆字发光,这次写的是:“下一个,陈默。”
往后退时踩滑摔倒,她走近,每步留个血脚印:“秀秀的女儿,当年她捡第一块石头砸我右眼角,你看——”撕开疤露出白骨,“现在你血里流着她的罪,必须第一个下来陪我。”突然想起妈妈照片背面更小的字:“小薇姐是被秀秀推下去的,秀秀后来生了女儿,叫陈默。”原来妈妈就是第一个凶手。
远处狗吠声中她消失了,捡起小李的眼镜,镜腿内侧刻着“1985.4.28 林小薇赠”——和妈妈照片同一天。回旅馆,前台大爷翻登记本:“307房十年前就封了,1985年住客叫林小薇,退房备注栏画着井,井里有‘死’字。”
回到家翻出妈妈遗物,檀木盒底层纸条写着:“小薇姐的录像带不能看,看过的人要传七个人,不然第七天必死。秀秀留。”原来诅咒解法是传七人,可我是第三代,小李第四代,必须找到前两代。右眼角疤已长到两厘米,按这速度,第七天中午就会和林小薇的一样长。
凌晨五点,未知号码短信:“第一代在市医院,王芳,右眼角疤,1985年看过录像带。”附照片,病床上老太太右眼角陈旧疤,枕边录像带红漆字褪色,像道旧伤。赶到医院,她抓住我手腕,掌心“井”字烫疤:“小薇说传满七人解咒,可我传到第三个不敢传了,现在报应到你身上了……”
说话间她枕边录像带自动播放,屏幕里古井浮着七具尸体,右眼角都有疤,排列成圆像在跳舞。她突然尖叫:“第七个该来了!”手指抠进我手腕,“你是第七代第三个,快传!不然我们都得下去!”监护仪警报响起,护士冲进来时她已断气,指尖沾着我的血,在床单画了个歪扭的“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