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楼走廊的声控灯在他们踏上台阶时集体爆裂,玻璃碴子雨点般落下,每粒碎片都映着扭曲的人脸。林小羽手腕的划痕剧烈发烫,指引着她走向走廊尽头的承重柱——那里的墙面上,用红漆画着与《镜师列传》相同的八角铜镜,镜中央嵌着枚生锈的铜钉,像只闭合的眼瞳。
“小心!”苏晴突然拉住陈薇,后者的右脚已踩中地面的镜形裂痕。裂痕中渗出淡蓝色雾气,雾气里浮现出二十年代的404宿舍:穿墨绿旗袍的女生对着铜镜描眉,镜中倒影却长着蛇的瞳孔,突然转身掐住她的脖子,领口的镜片形项链应声断裂。
许曼的耳机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哭声,她指着走廊左侧的房间:“我听见有人在数镜子,一、二、三……”推开门的瞬间,霉味混着胭脂香扑面而来,五十年代的宿舍里,每个床头柜都摆着碎镜拼成的“忠”字,墙面上用口红写满“我看见你了”,最后一道痕迹的末尾拖着血线,指向天花板的镜形暗格。
林小羽的指尖刚触到暗格边缘,镜渊楼突然剧烈震动,承重柱发出“咔嚓”轻响,露出半道缝隙。她看见里面嵌着面八角铜镜,镜面蒙着血污,却清晰映出四人的倒影——苏晴后颈的镜片红痣正在愈合,陈薇的左臂变成镜面材质,许曼的右眼瞳成了旋转的镜片,而她自己的划痕化作镜渊楼的微缩模型,每扇窗户都亮着鬼火般的蓝光。
“是摄魂镜!”苏晴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后颈的皮肤下,镜片正朝着铜镜方向移动,“《镜师列传》说,他用妻子的魂魄铸镜,所以镜中藏着生魂通道……”话未说完,她突然被吸向承重柱,指尖触到铜镜的瞬间,整面墙变成了镜面,映出清末婚房的场景:穿马褂的李长庚正在给新娘戴镜片形头饰,新娘的眼睛却被黑布蒙着,床头摆着九十九面小镜,每面都映着李长庚疯狂的笑脸。
陈薇的镜面手臂突然伸出镜片刀刃,划向镜中李长庚的脖子。血珠溅在镜面上,竟让新娘的黑布滑落——下面不是人脸,而是面破碎的镜子,镜中困着无数人影,正是历代镜渊楼的祭品。“他根本不是为了复活妻子,”林小羽看着镜中场景,“而是用她的魂魄当镜胚,收集世间欲望养魂!”
许曼的镜片右眼突然发出强光,她机械地走向铜镜,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镜片形血印:“镜师大人说,集满四个眼瞳,就能打开往生门。晓雨姐,你的眼瞳还带着十年前的恐惧,是最甜美的养料。”她的指甲变长如镜刃,正对着林小羽的眼睛划来,镜片反光中,林小羽看见自己的倒影后颈有完整的红痣,那是十年前陆曼曼的模样。
承重柱的缝隙突然扩大,八角铜镜完全显现,镜中央的眼瞳印记与林小羽手腕的划痕完美契合。她想起陆曼曼镜片上的血字——“纯洁祭品之血”,当年陆曼曼的死是意外,魂魄未被镜师污染,而她们四人,作为十年前仪式的参与者,早已是诅咒的一部分。
“用我的血!”她咬破指尖,将血滴在铜镜的眼瞳印记上。镜面剧烈震颤,映出无数个镜渊楼,每个楼体都长着眼睛,瞳孔里是她们四人的倒影。李长庚的残魂从镜中走出,瓜皮帽下的右眼是面转动的小镜,镜中映着林小羽十年前的模样——晓雨,那个在镜渊仪式中逃跑的第四个室友。
“晓雨,你逃了十年,”镜师的声音像镜片摩擦,“当年你把陆曼曼推给镜渊,现在该你还债了。”他手中的八角铜镜突然分裂成百面小镜,每面都飞向一个室友:苏晴被镜面包裹,皮肤下浮出清末女子的绣纹;陈薇的镜面手臂开始碎裂,露出下面机械齿轮;许曼的镜片右眼被吸入镜中,耳洞里传出无数个自己的尖叫。
林小羽感到后颈一阵刺痛,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涌来:2013年的镜渊仪式,她们四人逼着陆曼曼割腕,谎称能提升成绩,实则是嫉妒她的美貌与才华。陆曼曼撞碎镜子的瞬间,镜师的残魂附在了碎片上,而她改名换姓,不过是在逃避内心的愧疚。
“对不起,曼曼……”她的道歉让铜镜发出蜂鸣,镜中突然浮现陆曼曼的虚影,手中捧着那朵永远新鲜的红玫瑰:“不是道歉的时候!镜师的弱点在镜胚中央,那里封着他妻子的魂魄,只有让她解脱,才能摧毁诅咒。”
陈薇的镜面手臂突然抓住林小羽,将她推向铜镜。在触碰到镜面的刹那,她进入了镜师的记忆空间:清末的镜坊里,李长庚对着九十九面镜子雕刻,每面镜中都困着妻子的一缕魂魄。他边刻边哭:“阿莲,只要集满千瞳,就能拼回你的魂魄……”却不知每多一面镜,妻子的魂魄就多一道裂痕。
“他疯了,”陆曼曼的虚影在镜中说,“用活人眼瞳养镜,最终自己也成了镜中魂。现在,你需要用他当年的刻刀,划开镜胚中央的眼瞳。”
林小羽低头,发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刻刀,刀柄上刻着“李长庚”三字。镜胚中央的眼瞳正在收缩,每收缩一次,现实中的镜渊楼就倾斜一分,四楼的镜片形裂痕已蔓延至整面墙,随时可能将她们吸入镜中世界。
“苏晴、陈薇、许曼!”她大喊着挥动刻刀,“用你们后颈的红痣对准镜胚四角,这是镜师当年设的阵!” 三人虽然痛苦,却还是依言站到四个方位,后颈的红痣发出微光,与镜胚的四角印记重合。
刻刀划入眼瞳的瞬间,镜胚发出震耳欲聋的碎裂声。林小羽看见无数光点从镜中飞出,那是百年间被困的祭品魂魄,其中最明亮的两簇,正是陆曼曼和李长庚的妻子阿莲。阿莲的虚影在镜中微笑,向她点头致谢,随后与陆曼曼的光点相拥着飞向夜空。
现实中的承重柱彻底崩塌,八角铜镜碎成齑粉,露出后面的青砖,砖上刻着李长庚的临终咒文已全部褪色,只剩下“解脱”二字。苏晴瘫坐在地,后颈的镜片红痣完全消失,陈薇的镜面手臂恢复如常,只是留下了镜纹状的疤痕,许曼的右眼瞳重新变得清澈,只是耳机里永远留下了轻微的蜂鸣声——那是镜渊楼最后的呼吸。
四人在狼藉中发现了陆曼曼的镜片,此刻它不再带血,而是泛着温润的光,镜片里映着镜渊楼的未来:铁门楣的划痕被新漆覆盖,二楼平台的玻璃瓶换上了白玫瑰,404宿舍的镜子都贴上了防窥膜,再也不会映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下个月就是陆曼曼的忌日,”苏晴摸着墙面上未褪尽的涂鸦,“我们该把她的镜片和日记交给学校,让镜渊楼彻底改建成纪念馆。”
许曼突然指着走廊尽头:“看!”那里站着个穿蓝白校服的女生,正是陆曼曼的模样,她向她们挥手,随后转身走进镜渊楼的阴影,留下串镜音般的轻笑。当她们追过去时,只看见新生的爬山虎正在墙面上蜿蜒,叶片的形状,像极了破碎的镜片。
回到宿舍,林小羽在床底发现了那本黄绢日记的最后一页,不知何时多了行新字:“摄魂镜毁,镜师魂散,然镜渊楼地基下仍沉睡着百面邪镜。记住,永远别在午夜凝视镜片反光——那可能是另一个世界的眼睛。” 最后画着个完整的八角铜镜,镜中四人面带微笑,后颈没有任何印记。
午夜,镜渊楼的铁门发出轻响。值班的宿管大妈打着哈欠去查看,却看见门缝里飘出片雪白的玫瑰花瓣,花瓣中央嵌着极小的镜片,映着四个女生远去的背影,她们的手腕上,都系着用来封印镜渊的白丝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