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舟那如同惊弓之鸟般的“老父亲”危机感,以及苏麦子对于如何正确引导孩子度过“青春萌动期”的深思熟虑,终于在某个周末的晚上,催生了一场极具顾家特色的、围绕着“早恋”这个敏感话题展开的“家庭会议”。
说它是“家庭会议”,是因为参与者是这个家的核心成员——顾沉舟、苏麦子,以及被“重点关注”的对象顾沉(年年)。说它“极具顾家特色”,则是因为这场会议的氛围和形式,充满了顾沉舟式的严肃、苏麦子式的智慧引导,以及……一点点新手父母面对棘手问题时的手足无措和哭笑不得。
会议的“召集人”是苏麦子。她觉得,与其让顾沉舟继续在暗地里疑神疑鬼、甚至可能因为冲动而做出不当举动,不如把问题摊开来,一家三口(念念还太小,暂时排除在外)开诚布公地谈一次。当然,这个“谈”的方式和节奏,必须由她来主导,否则,很可能演变成顾沉舟单方面的“批斗大会”。
她提前做好了铺垫工作。先是旁敲侧击地跟顾沉舟强调了“沟通的重要性”和“打骂的危害性”(引用了各种他可能看过的报纸文章和领导讲话精神),让他初步接受了“不能简单粗暴处理”的观念。然后又跟年年做了心理建设,告诉他爸爸妈妈只是想了解一下他在学校的情况,关心他的成长,让他不要害怕,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
一切准备就绪。晚饭后,苏麦子清了清嗓子,宣布:“今天晚上,咱们家开个家庭会议。”
正在低头看小人书的年年猛地抬起头,小脸上闪过一丝紧张。而顾沉舟则立刻挺直了腰板,表情严肃,仿佛即将参加一场重要的军事会议。
苏麦子看着这父子俩如临大敌的样子,心里暗笑,面上却一本正经地说:“今天会议的主题是,关于年年在学校和同学交往的问题。”
她故意把范围扩大,避免一开始就直指“早恋”这个敏感词。
“顾沉,”苏麦子先看向儿子,语气温和,“你先说说,最近在学校感觉怎么样?和小朋友们相处得开心吗?”
年年看了看妈妈鼓励的眼神,又偷偷瞟了一眼爸爸严肃的脸,小声说道:“挺……挺好的。就是……有时候作业有点难。”
“学习上的困难,爸爸妈妈可以帮你。那和同学相处呢?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或者……特别要好的朋友?”苏麦子循循善诱。
提到“特别要好的朋友”,年年的小脸又开始微微发红,眼神也有些闪烁。
顾沉舟看到儿子这副样子,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刚想开口训斥,就被苏麦子用眼神制止了。
苏麦子继续温和地引导:“年年,爸爸妈妈知道,你长大了,开始有自己的想法和喜欢的朋友了,这很正常。比如……妈妈看到你跟方小蕾同学走得比较近?她是你的好朋友吗?”
年年没想到妈妈会这么直接地问出来,小脸更红了,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小声说:“是……是好朋友……也不是……”
“哦?是好朋友又不是?”苏麦子故作不解,“那是怎么回事呢?能跟爸爸妈妈说说吗?”
年年纠结了半天,才鼓起勇气,用蚊子哼哼般的声音说道:“她……她学习好,人也好……我……我喜欢跟她玩……但是……但是好像……又跟别的朋友不太一样……”
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对于这种朦胧的好感,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听到儿子亲口承认“喜欢跟她玩”,顾沉舟的脸色又黑了几分,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苏麦子赶紧接过话头,抢在顾沉舟发作之前说道:“嗯,妈妈明白了。喜欢和优秀、善良的同学做朋友,这是好事呀!说明我们年年有眼光,也懂得欣赏别人的优点。”她先是给予了肯定和鼓励。
年年听到妈妈没有批评他,反而夸他有眼光,眼睛亮了一下,紧张的情绪也放松了不少。
“但是,”苏麦子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认真起来,“年年,你知道喜欢和友谊的区别吗?你知道现阶段,你最重要的任务是什么吗?”
她开始将话题引向正确的方向。
年年毕竟聪明,之前苏麦子也跟他单独聊过,他想了想,回答道:“喜欢……好像就是……想跟她一起玩,看到她会高兴?友谊……就是……大家都是好朋友?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
“说得很好!”苏麦子赞许地点点头,“你现在这个年纪,和同学之间,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都应该是纯洁的、互相帮助、共同进步的友谊。至于那种想要永远在一起、想要照顾对方一辈子的‘喜欢’,那是长大以后,像爸爸妈妈这样,能够承担起责任的时候,才能考虑的事情。”
她顿了顿,看着儿子的眼睛,语重心长地说:“妈妈知道你很欣赏方小蕾同学,这很好。你可以把这份欣赏,变成学习的动力,努力让自己变得和她一样优秀,甚至更优秀。你们可以互相帮助,一起写作业,一起讨论问题,一起参加学校的活动。但是,一定要把握好分寸,不能因为和某个同学关系特别好,就忽略了其他同学,更不能做出一些偷偷摸摸、违反纪律、让老师和家长担心的事情,明白吗?”
年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嗯……明白了。”
“还有,”苏麦子又补充道,“男孩子要有担当。你现在年纪还小,给不了任何人承诺。所以,不要轻易对女同学说一些让人误会的话,也不要随便接受女同学特别的礼物(比如那块奶糖,她决定还是不点破了,免得节外生枝)。要懂得尊重对方,也要懂得保护自己。”
这一番话,苏麦子说得语重心长,既没有批评指责,也没有上纲上线,而是站在理解和尊重的角度,循循善诱地给儿子讲解了“友谊”与“喜欢”的区别,明确了现阶段的任务和底线,也教导了他如何正确地与异性同学相处。
年年虽然不一定能完全理解其中的深意,但妈妈温和的态度和清晰的道理,让他感觉很舒服,也愿意接受。
一直沉默着、脸色阴晴不定的顾沉舟,听着苏麦子这番条理清晰、入情入理的引导,心里也受到了不小的触动。
他不得不承认,苏麦子处理这个问题的方式,确实比他那套简单粗暴的“打骂扼杀”要高明得多,也……更有人情味。
他看着儿子那副若有所思、似乎真的听进去了的样子,再看看苏麦子那充满智慧和温柔的侧脸,心里那股因为“老父亲危机感”而升起的怒火和焦虑,渐渐平息了下去。
或许……他真的该学着改变一下自己的教育方式了?
当然,原则问题不能动摇!
顾沉舟清了清嗓子,用他那惯常的、严肃的语气,对年年进行了最后的“总结陈词”:“你妈妈说的话,都听到了吗?”
“听到了!”年年立刻立正站好(条件反射)。
“很好!”顾沉舟点点头,“记住!你现在是学生,首要任务是学习!是锻炼身体!是提高思想觉悟!不准搞那些乱七八糟的!同学之间要互相帮助,但必须保持距离!尤其是和女同学!听到了没有?!”
虽然还是那套“军队式”的口吻,但比起之前的“棍棒伺候”,已经温和了不止一点半点。
“听到了!”年年大声回答。
“嗯,”顾沉舟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看向苏麦子,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以后这方面的事情,主要由你来引导。但是!如果这臭小子再敢犯原则性错误,或者因为这些事情影响了学习、败坏了我们家的名声,我照样饶不了他!”
苏麦子看着他这副既想维护“严父”形象、又不得不做出让步的别扭样子,心里暗笑不已,面上却认真地点点头:“放心吧,我会看好他的。我们年年是好孩子,肯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她还不忘给儿子戴顶高帽。
这场围绕着“早恋”问题展开的、极具顾家特色的家庭会议,最终在一种既严肃又带着点温馨和妥协的氛围中,圆满结束了。
虽然顾沉舟的“老父亲”危机感并未完全消除(尤其是在女儿念念的问题上),虽然苏麦子的“开明引导”之路依旧任重道远,但至少,他们在这个敏感的问题上,达成了一致的、相对开明的处理原则——正视、引导、沟通、守住底线。
这次家庭会议,不仅仅是解决了一次潜在的“早恋”危机,更是促进了家庭成员之间的相互理解和信任,也标志着这个家在教育观念上的又一次碰撞与融合。苏麦子和顾沉舟,这对来自不同时空、性格迥异的夫妻,正在为了共同的家、共同的孩子,不断地学习、调整、磨合,共同成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