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二月底,积雪已化,地面冒出了点点新绿。
新厂区的第一期工程顺利封顶,设备也陆续到位。加工车间的玻璃窗透着明亮的光,贴标间、灌装间、封罐间,各就各位。厂区外围还没完全收拾干净,但主结构已经具备试运行的条件。
这一天,全村人仿佛都来了。
祠堂的大喇叭早上六点就开始播:“今天上午十点,蜜果牌新厂区试运行启动仪式,全体工人、合作社成员、村干部到场参加。”
陈鹏飞一早就换上了他那身干净的灰色工装,站在厂区门口指挥安排。
“操作班按组集合,设备安全员按片到位,工段长点名、入岗,全流程测试,不能出一点错。”
“今天不是热闹,是验账,是咱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产业化试水’。”
芳兰带着女工队伍也到齐了,个个戴着统一头巾、袖套,手拿笔记本和流程表。
“我给大家分工,老工人负责主流程,新工人跟班观察,谁有疏漏,谁负责回炉再培训,不合格的岗位,宁愿空着也不冒进!”
这阵仗,比省台来采访那次还大。
十点整,陈支书和镇里派来的产业办干部一起按下厂门前那只大红按钮。
“蜜果牌加工厂·试运行,正式启动!”
掌声雷动。
随后,整套工艺流程启动:第一道是果子分拣,女工按颜色、大小将山楂、苹果、橘子分类;第二道是洗果、切块,流水线传送到锅灶旁边;第三道糖煮、杀菌、装瓶、封罐、贴标,所有流程不再是以前一桌一灶,而是分区作业、集中操作。
陈鹏飞站在操作台前,看着一瓶瓶罐头顺着轨道被传送到贴标台,他眼圈竟有点泛红。
“鹏飞,操作间那边标签出了点偏差,我让小芳停线调整。”芳兰低声提醒。
“好。”他点头,“标准是线,不是人情。”
到了下午,第一批试运行罐头共计完成400瓶,蜂蜜灌装120瓶,全流程用时较预估缩短40分钟,合格率达到97.5%。
这一成绩出炉,陈支书忍不住笑着拍了拍陈鹏飞的肩:“你们这一票人,是真能干。”
晚上,厂区会议室灯火通明。
陈鹏飞站在台前,对全体员工做了第一次正式的厂务总结。
“今天,我们完成了陈家村第一批标准化产品线试运行。”
“这不是我干的,也不是某一户人家的事,是全村人一起干出来的。”
“我知道,这一年,咱村人吃了不少苦,有人误解,有人犹豫,但今天你们看到结果了:罐头真能做成商品,蜂蜜真能装进超市。”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人群。
“从明天起,新厂区试运行进入稳定阶段,接下来的重点不是赶热闹,是保标准、保质量、保信誉。”
“我们不能让这个‘蜜果牌’,只红一季、只红一村,它要能走得出去、留得下来、靠得住。”
掌声再次响起,这次是真正从骨子里鼓起来的掌声。
……
试运行的第一周,订单便如雪片般飞来。
镇供销社下单500瓶,市展会办公室打电话预订试销样品,甚至有邻县企业来人参观后提出联营意向。
陈鹏飞不急。
“订单不是问题,节奏才是关键。”
他设立了“接单委员会”,由村干部、合作社成员、工人代表三方组成。每一张大单需经过预算、人手测算、物料核算之后才批复启动。
“我们不接超产单,不接压价单,不接急单。”
“合作社有纪律,厂子有底线。”
这个制度一出,镇里都说:“陈家村开始像企业了。”
而村里人则说:“陈厂长开始像老板了,但比老板还讲理。”
……
某天中午,陈鹏飞刚从镇上回来,还没进院就听见厂区门口几个女工在聊天。
“你知道吗?我侄子说他们厂贴标一天只给一毛钱,我们这能记三分工,加奖金。”
“我妹在城里服装厂,一天站十小时,不如咱这里一天轻松做仨小时拿的多。”
“我家闺女也回来啦,明年她也想进来呢。”
陈鹏飞没出声,只是笑了笑,转身进了办公室。
他明白,最重要的,不是赚多少钱,而是——让人愿意留下、愿意干、愿意信。
……
三月初,厂区开始准备第二批季节性扩产,陈鹏飞坐在办公室,看着墙上贴着的年度计划表,逐条标记、核算。
芳兰进来,手里拿着两份档案:“这是两位新报名工人,都是外村的。”
“外村的?”陈鹏飞接过一看,“一个是邻村的果农,一个是回村探亲的打工妹。”
“她们说,想在咱村干。”芳兰微笑,“问能不能报名参加‘设备实训班’。”
陈鹏飞点点头,认真写下两个名字。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
陈家村,不只是一个村在动。
是一种方式、一种模式,正在一点点向外传开。
他抬头看着窗外,阳光暖暖地照在刚刚粉刷完的新厂房墙壁上,那几个红漆字——
“蜜果牌·陈家村出品”
已经成为这个冬天最真实的春联。
也是未来最清晰的旗帜。
陈鹏飞站在窗前,望着厂区里一排排整齐排列的蜂蜜瓶和罐头箱,心中有种难以言说的踏实感。风从厂房那头吹来,带着淡淡的果香和蜜甜,那不是哪一棵树、哪一块地的味道,而是整个村子的味道,是过去一年每一双手、每一张脸共同拼出来的底气。
他转过身,对芳兰说道:“这厂建起来只是第一步。下一步,我想搞‘村民持股分红制’,让所有参与的人,都能成为这个品牌的主人。”
芳兰听完,眼神一亮:“你是说……以后只要干得好,不光拿工钱,还能拿股息?”
“对。”陈鹏飞点头,“不然咱再怎么干得热闹,还是‘给人打工’那一套;咱要是真想稳住,得让大家觉得这是他们自己的厂。”
芳兰想了想,笑道:“那你得把账做得更细,我女工组那边,可精得很。”
“我就等着你来盯。”陈鹏飞咧嘴一笑。
屋外的风又吹过来,吹动了门口那条写着“蜜果牌·欢迎订货”的红布横幅。
陈鹏飞眯起眼,望着这条旗子在光里飘扬。他知道,这不只是品牌的旗帜。
这是陈家村的风,是他们给自己扛起的一面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