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暮春。
一场人与非典型性肺炎抗战的特殊较量正在S城上演。
m大的天空,紫藤花在弥漫着阴沉的空气里打着吊摆。
陶染躺在宿舍那张简易的木板床上,仰望着天花板,想着即将毕业的事情,她的心里没有一点头绪。
叮咚——
手机上的短信铃声骤然响起,陶染习惯性地打开手机按键,上面的内容足已让她震惊。
“各位同学,考虑到非典形势的严峻性,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经m大领导研究决定,本次毕业论文不再进行现场答辩,学生自主寻找单位进行实习,毕业典礼不再进行,对于已经选择好实习单位的毕业生来说,不能再次返校,m大将通过邮寄的方式把毕业证安全邮到毕业生的手里,即日起,m大将对出入人员进行严格管控,各班要不留死角,做好在校学生体温登记与日常上报工作。”
陶染默默地注视着这个内容过于详尽的通知,心里早已百感交集。
一同和她留在宿舍的同窗好友——筱若离,走到了陶染的身边,凝重地口吻说道:“陶染,有什么心思?”
陶染支支吾吾地说道:“没......也没什么......”
筱若离看到陶染心不在焉,她莞尔一笑。
“陶染,我们同窗好友三年了,形影不离,吃住在一起,就连去图书馆,逛街咱们都在一起,你有什么事还能瞒得过我吗?”
陶染听到了若离的话,想到即将各分东西,再次重逢不知到何年何月何日?她的心里多了一丝莫名的惆怅。
她起身从窗边的桌柜子里拿出了毕业留念册,温柔地语气传来:“若离,有你这样的朋友是我大学以来最开心的事,想到我们马上就要分开,我这心里就酸溜溜的,可以为我留言吗?”
筱若离欣然接过陶染手中的小仙女圆珠笔,虔诚的目光打开了毕业留言册。
她一本正经的写着,只听见沙沙沙的声音,伴着窗前假山的流水潺潺。
“我也是,陶染。”
筱若离手中的笔停顿了下来,她饶有兴致地望着陶染。
“对了,我听说这次你有留校的可能,其他同学都在为实习单位的事情而忙得焦头烂额。”
陶染心中一喜,留校这样的机会,那可是无数学生梦寐以求的机会,她想都不敢想,只有在学校是党员,并且品学兼优的学生,才有资格留校。
她只是来自三百里外的沙漠村,一无背景,二无经济,她何德何能能够得到命运的垂青?
这似乎就是一场梦,她好像在痛苦的边缘中找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陶染半信半疑地目光望着筱若离,兴奋地语气说道:“若离,我还是不敢相信你说的话,你听谁说的?”
“我听宿管阿姨统计留宿学生名单时说的,班里能找到实习单位的学生,回家乡的回家乡,在S城的在S城,陶染,你从大一开始,就被辅导员一眼看中,先后成为班里的组织委员和团支部书记,工作能力突出,学习成绩也是名列前茅,先后拿到奖学金,还连年被评为优秀班干部,这名额非你莫属!”
她不会忘记,自己凭着扎实的文字功底,优秀的组织能力,以及擅长演讲的技能,在学校、系里组织的各类大型演讲比赛,连连夺冠,成绩赫然。
她不会忘记,无数个通宵达旦的日子,她两点一线的生活,不是教室,就是图书馆,她把自己埋在书海之中,别的同学在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她却不屑一顾。
在业余时间,她报考了专升本,考取了秘书、国际公共关系从业人员资格证、普通话二甲资格证、还有计算机证,一摞摞的证书,是她一路走来的沉淀,更是通向未来路上的敲门砖。
陶染知道,自己来自山村,起点从一开始就无法与人相比,她却不想输给任何人。
她不会忘记,那个日思夜念却又触痛她内心柔软的地方。
从村里徒步二十里路到镇上,再从镇上坐长途汽车历经四个小时的路程,才能到达省会S城。
每一次来回的长途跋涉,她要经历翻江倒海般的晕车与呕吐。
为了能够给家里节省点花销,她在学校的日常花销,能省则省。
别人比的是谁最近交了一个男女朋友,谁家的父母有钱有权,而她只能比成绩。
想到那个穷的不能再穷的老家——沧田县玉色镇的沙漠村,她的心里早已感慨万千,蔡桂香的多次干涉,三番五次想要让她被迫辍学回家,她不甘心。
那年她上高一,正好赶上家里青黄不接,家庭情况陷入僵局,如果不是大姐——陶芳用自己结婚的彩礼钱,为她凑够开学要交的学费的七百元钱,她不敢想象,自己是否会顺利读完高中。
从那一刻起,她知道没有优越的家庭条件,就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在学校,陶染凭着自己优异的成绩,一跃龙门,破格考到了S城m大。
想到这里,陶染的眼睛红红的,一滴滚烫的泪珠慢慢滑落......
筱若离看到了陶染的反常,她匪夷所思的语调说道:“陶染,这对你来说,可是好消息,你怎么还哭上了呢?”
陶染是个性情中人,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她支支吾吾地说道:“没......没......我这是高兴的泪。”
筱若离狡黠地看了陶染一眼,满是羡慕与妒忌。
她酸溜溜的口吻说道:“陶染,你可要把握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咱们中文系留校的名额很难得,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了。”
陶染微笑着给筱若离一个大大的拥抱。
片刻之后,她关切的口吻说道:“若离,谢谢你!给我分享了这么一个好的消息,你呢?有什么打算?回家乡还是留S城?”
筱若离停顿了一下,清澈的眼眸变得黯淡无光。
她迟疑了三秒,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呢?还能怎样?你知道,我有一个北漂梦,我做梦都想成为大明星,我喜欢音乐,更喜欢追星,不过,在父母的眼里不过就是一个笑话,没有人支持我,不然,我也不会因此而精神分裂。”
陶染依稀记得筱若离在大二阶段曾经精神失常,时不时在梦里鬼压床的情景,被她父母几度劝学回家。
医院的诊断证明,系里只好同意她父母提出让筱若离休学一年的申请,并办理了离校手续。
她思她念她,直到重新看到筱若离出现在自己的世界。
她轻轻地拍了拍筱若离的背,安慰着她:“没事的,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宿舍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陶染一看电话号码,突然间感到有些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