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玄,字太初,年少时便声名远扬。刚成年,他就担任了散骑黄门侍郎这一官职。有一次,他进宫朝见皇帝,被安排与皇后的弟弟毛曾并排而坐。夏侯玄认为与毛曾同坐是一种耻辱,心中的不悦之情毫不掩饰地流露在脸上。魏明帝得知此事后,对他心生怨恨,于是将他降职为羽林监。
正始初年,曹爽辅佐朝政。夏侯玄是曹爽姑姑的儿子,凭借这层关系,再加上自身的才能,他多次升迁,先后担任散骑常侍、中护军等重要官职。(据《世语》记载,夏侯玄向来以善于识别人才而闻名。他担任中护军期间,选拔任用武官时眼光独到,那些被他选拔到军中任职的,无一不是杰出人才。这些人后来大多成为了各州的长官或郡县的太守。他所制定的法规和树立的教化,至今都被后人当作典范。 )
太傅司马懿向夏侯玄询问对时事的看法,夏侯玄发表了自己的见解:“选拔和任用官员,是治理国家的关键所在。因此,衡量和选拔人才的权力,应由尚书台掌管,这是上级的职责;而百姓的孝行,存在于民间乡里,其优劣应由乡里的人来评定,这是下级的职责。想要做到教化清明、选拔公正,关键在于明确上下的职责和分工,避免相互干涉。为什么这么说呢?如果上级超越了自己的职责范围,就可能导致选拔人才的标准不纯正,从而为那些追逐权势的人打开方便之门;如果下级越过了自己的权限,就可能导致民间私自评议权力,使得权力分散,产生诸多弊端。民间私自评议权力,就意味着普通百姓干涉国家权力的行使;权力分散,就是社会混乱的根源。自从州郡设立中正官来评定官员的才能,已经过去了许多年,然而选拔人才的工作却一直混乱无序,这难道不是因为职责分工混乱,各自都没有抓住关键所在吗?如果让中正官只负责考察人们的品行和辈分,品行和辈分相当的,就可以担任相应的官职。这是为什么呢?一个人在家中以孝行着称,难道在为官时会不忠诚尽职吗?在家族中以仁恕被人称道,难道在处理政务时会不通达事理吗?在乡里以明辨是非而闻名,难道会不胜任工作吗?从这三个方面,由中正官进行考察,即使不明确具体的官职名称,也能知道这个人适合担任什么官职。品行有大小之分,才能有高下之别,那么适合担任的官职类别,也就一目了然了。何必让中正官在下面干涉尚书台选拔人才的权力,而上面掌握权力的人又有所依赖呢?这样上下相互干涉,只会产生混乱。况且尚书台监督下级,考核官员的功绩和过错,各个职务都有相应的长官,他们朝夕相处,相互考察,没有比这更细致的了;而乡里的评议,往往是根据个人的主观判断来裁决,这就使得主管官员的职责被打乱,众人感到恐慌。在这种情况下,想要社会风俗清正、选拔公正,怎么可能呢?尚书台高高在上,距离百姓遥远,百姓对其选拔人才的标准和过程难以了解。能够接触到的,都是身边的人,谁不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修饰自己呢?如果有了追求官职的途径,那么在家中修养品德的人,就不如在乡里自我推荐的人;在乡里自我推荐的人,又不如在州郡谋求官职的人。如果追求官职的途径畅通,却又担心人们掩饰真实的自己、背离选拔的初衷,即使严厉责罚中正官,用刑罚来督促他们,也无济于事。倒不如让各自遵循自己的职责,官员们各自将自己下属的才能情况上报给尚书台,尚书台根据官员上报的情况,再参考乡里评定的德行高低,进行综合考量,公正地拟定任用的等级,避免出现偏袒。中正官则只需考察人们的行为事迹,区分高下,审定辈分类别,确保等级评定公正,不随意升降。尚书台负责汇总,如果选拔过程出现差错,责任就在相关部门。官员上报的情况,中正官评定的等级,都按照顺序依次任用,如果任用不当,责任就在具体执行的官员。这样内外相互参考,各自承担相应的责任,相互监督检查,谁还能弄虚作假呢?这样一来,人心就能安定,事理也能明晰,或许就可以使社会风俗清正,选拔出真正有才能的官员了。”
夏侯玄还认为:“古代设立官职,是为了养育百姓,管理万物,因此设立君主和长官来统治和管理。统治和管理百姓的君主和长官,权力应该统一且专一。权力统一,官员的职责就能确定,上下关系就能安定;权力专一,官员就能专心做好本职工作,事务就不会繁杂。事务简单,官员尽职尽责,上下相安无事,却治理不好国家的情况,是从来没有过的。古代的先王建立众多的诸侯国,虽然具体的情况难以详细考究,但划分疆界,让各个诸侯国各自守护自己的领土,并不是层层束缚的体制。考察商朝和周朝的五等爵位制度,虽然只有大小、贵贱的差别,但也不存在君主、官员、百姓有两种统治体系相互牵制的情况。如果官职的统治体系不统一,官员就无法专心做好本职工作;官员不能尽职尽责,事务怎么能不繁杂呢?事务繁杂,百姓怎么能安定呢?百姓不能安定,邪恶就会滋生,奸诈虚伪的行为也会增多。古代的先王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让官员职责专一,统一统治体系。从秦朝开始,不遵循古代圣王的治国之道,君主以私心来任命官员,以奸邪的手段来对待百姓。担心官员不尽职,就设立监察官员来监督;又害怕监察官员徇私舞弊,就设置司察官员来纠察。这样一来,官员相互牵制,监察相互监督,人们心怀异心,上下目标不一致。汉朝继承了秦朝的制度,却没能加以纠正。到了魏朝,国家事务繁忙,没有时间顾及这些。五等爵位制度虽然难以一下子恢复,但可以大致确立一些准则,来统一国家的治理制度。如今的地方长官,既要管理百姓,又要受郡守、刺史的多重管辖。如果郡所管理的事务,只是一些大概的方面,与州的职责相同,那就没有必要设置双重管理。应该省去郡守这一职位,只设置刺史;只要刺史的职责存在,监察的工作就不会荒废。而且,郡里的众多官吏可以回乡务农,这样既能减少行政开支,又能增加粮食产量,这是第一个好处。大县的人才,都有能力担任郡守,然而在处理是非争端时,常常会因为意见不同而产生争执。顺从上级意见就能相安无事,坚持自己的观点就会引发纷争。就像烹调美味的羹汤,关键在于调和不同的味道;上下级之间要相互帮助,才能共同受益。一味顺从才能安定,这就像琴瑟只弹奏一个声音一样单调。如果省去郡守这一职位,就能使官职简化,事务也会变得简单,这是第二个好处。此外,郡里负责监察各县的官吏,常常为了袒护自己的亲友和同乡,利用公务之便刁难他人,百姓的困苦就是由此产生的。如果将郡县合并,就能堵塞产生混乱的根源,这是第三个好处。如今国家处于衰败的时期,百姓生活困苦,人口减少,贤才稀缺,能够承担事务的人不多。郡县的优秀官吏,往往数量不足,郡里接受县里上报的事务,繁重的工作都在下面,然而在选拔官吏时,郡里却优先满足自己的需求。这样一来,直接与百姓接触的官吏,往往是能力低下的人。官吏是百姓的依靠,却常常平庸鄙陋。如果将郡县合并,就能选拔更多清正贤良的官吏任职,从而使良好的教化得以传播,百姓和万物都能安宁,这是第四个好处。制定制度,让万户人口以上的县,其长官称为郡守;五千人口以上的,称为都尉;千户人口以下的,县令、县长的称呼不变。从县长以上的官员,通过考核来决定升迁任用,根据才能来提升职位,所管理的范围也相应扩大,这是选拔人才、考核功绩的合理顺序。如果制度一旦确定,官员的才能就有了相应的等级,治理的成效也会显着提高,这是第五个好处。如果省去郡守这一职位,县里的事务可以直接上报,不会出现堵塞和拖延的情况,虽然不一定能恢复到三代时期的良好风气,但简化统一的教化,或许是可以实现的。方便百姓、节省费用,就在于此。”
夏侯玄又认为:“文采和质朴的交替使用,就像四季的交替一样自然。君主顺应天理,治理万物,一定要根据时弊进行改革,使国家通畅发展。时代过于质朴,就用礼仪来修饰;时代过于奢侈,就用质朴来纠正。如今,我们继承了百代帝王之后的局面,又受到秦汉时期遗留风气的影响,社会风俗过于注重形式和奢华,应该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以改变百姓的期望。如今的制度规定,从公、列侯以下,职位在大将军以上的官员,都可以穿绫锦、罗绮、纨素等华丽的衣服,佩戴金银装饰的物品;在此级别以下的,各种彩色的衣服,普通百姓也可以穿着。虽然上下等级有所差别,但朝臣的服饰制度,已经与皇帝相差无几,各种颜色的使用,也已经在下面通行。想要让市场上不买卖华丽的物品,商人不贩卖稀有的货物,工匠不制作雕刻精美的器物,这是不可能的。因此,应该从根本上进行治理,参考古代的制度,选取文采和质朴适中的标准,制定礼仪制度。车辆、服饰等,都应该遵循质朴的原则,禁止去除社会上追求奢华的风气。让参与朝廷事务的家族、有官位的人家,不再有华丽的服饰装饰,不再穿多种色彩搭配的衣服,不再使用精巧细致的物品。从上到下,根据朴素的程度来显示等级差别就可以了,不要让差别过于明显。如果是因为功德而受到赏赐,这是皇帝特别施加的恩宠,都应该由相关部门进行表彰,然后才能使用这些赏赐的物品。上级对下级的教化,就像风吹草动一样。如果朝廷倡导朴素的风气,那么下面追求奢华的心思自然就会消除。”
司马懿回信说:“审慎地选拔官员、去除重叠的官职、改革服饰制度,这些建议都非常好。以乡里的德行为标准进行考察,朝廷考核官员的政绩,大致的方向就像你所说的那样。然而,这些制度长期以来相互因袭,一时之间难以改变。秦朝的时候没有刺史,只有郡守和长吏。汉朝虽然有刺史,但只负责监察六条规定的事项,所以刺史乘坐的是传车,其下属被称为从事,他们居无定所,也没有正式的臣属身份,后来才逐渐演变成正式的官职。从前贾谊也担忧服饰制度的问题,汉文帝虽然自己穿着黑色的粗布衣服,但仍然不能使上下的服饰制度符合规范。恐怕这三件事,要等到有贤能的人出现才能解决。”
夏侯玄再次写信说:“汉文帝虽然自己穿着黑色的粗布衣服,但没有改革和端正法律制度,朝廷内外存在着僭越的服饰,宠臣接受无节制的赏赐。从这一点来看,他似乎只是为了树立自己节俭的名声,而不是真心致力于整顿国家的制度。如今您是当世的贤才,担任国家的宰相,追寻上古的治国之道,想要实现天下大治,抑制末流,端正根本。如果制度由上面制定,那么教化就能在民众中推行。在应该改革的时候,您心怀殷切,一旦制度颁布,下面的响应就会像声音的回响一样迅速。然而您却还谦逊地说‘等待贤能的人来解决’,这就像伊尹、周公没有及时纠正殷商、姬周的制度一样让人难以理解。我实在不明白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