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
李琰的吼声如同炸雷,在地下溶洞里撞出层层回音。他双臂虬结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腰胯猛地一拧,全身力量顺着脊椎骨节节贯通,最终轰然爆发于紧握锤柄的双手!那柄沾满铁锈、沉重无比的开山大锤,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划出一道刚猛无俦的弧线,不偏不倚,狠狠砸在暗坝主体那道最大裂痕的最顶端、最致命的受力点上!
“轰——咔!!!”
一声难以形容的、仿佛大地本身在痛苦呻吟的巨响猛然炸开!那声音沉闷、厚重,远比之前任何爆炸声都更令人心胆俱裂。伴随着这恐怖声响的,是岩石彻底崩裂、瓦解的刺耳噪音!
巨大的冲击力从锤头与石壁接触点爆发,瞬间传遍整个暗坝枢纽。那道原本就在疯狂喷涌浊水的巨大裂痕,如同被巨斧劈开的朽木,猛地向上下、左右疯狂撕扯开来!裂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扩张,从一条狰狞的伤口,瞬间变成了吞噬一切的深渊巨口!
“哗——!!!”
积蓄在暗坝后方的、如山岳般沉重的黄河暗流,终于找到了宣泄的通道!积蓄了不知多少年的恐怖水压,如同被囚禁万载的洪荒巨兽脱困而出!浑浊、冰冷、裹挟着泥沙、冰块和碎木的滔天巨浪,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从那新生的巨大裂口中狂猛地喷射出来!
水柱粗如殿柱,力量万钧!首当其冲的,是下方那些正在“滋滋”燃烧、火星离炸药包口仅剩咫尺之遥的引线!
“嗤啦!嗤啦啦啦——!”
刺耳的声音连成一片!十几根疯狂燃烧的引线,在接触到冰冷浑浊水柱的瞬间,如同被掐住脖子的毒蛇,火星瞬间黯淡、熄灭,只留下一缕缕刺鼻的青烟,迅速被汹涌的水汽吞噬!
成功了!水压宣泄,引线被浇灭!
然而,危机远未结束!这宣泄的水流狂暴得超乎想象!巨大的冲力不仅瞬间摧毁了引线,更狠狠地冲击在那些已经塞进孔洞的炸药包上!
“砰!砰!砰!”
闷响连连!几个靠近巨大裂口的炸药包,被狂暴的水流直接冲得从孔洞里挤压了出来!黑色的炸药块被浑浊的河水裹挟着,如同炮弹般砸向溶洞四壁,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散落一地。但还有几个位置刁钻、塞得更深的炸药包,只是被水流猛烈冲击,却没有立刻被冲走,依旧死死卡在基座深处!
更要命的是,这股宣泄的洪流并未停歇,反而借着裂口扩大的势头,更加疯狂地冲击着整个暗坝的基座!原本就布满蛛网裂痕的坝体,在这股狂暴力量的内外夹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巨大的裂缝在坝体表面飞速蔓延、加深,如同垂死巨兽身上的道道伤口!整座庞大的石木结构都在剧烈摇晃,随时可能彻底崩溃!
“陛下!坝…坝要撑不住了!”下方激流中的李晟看得肝胆俱裂,嘶声大喊。他被巨大的水流冲击得东倒西歪,只能死死抓住阿史那云甩来的狼牙链末端,才勉强稳住身形。
攀在石台上的李琰也感觉到了脚下传来的恐怖震动。他刚喘了口气,就看见下方浊浪滔天,坝体摇摇欲坠,那几个卡在深处的炸药包依旧是个巨大的威胁!一旦坝体彻底垮塌,炸药包被卷入崩塌的巨石洪流中引爆,后果不堪设想!
“炸药!还有炸药没清掉!”李琰双目赤红,朝着下方怒吼。他猛地扔掉大锤,目光扫过石台,看到角落里还有几捆粗大的绳索和一些铁钩。
“哥!太危险了!”抱着婴儿退到石壁凹处的婉儿,看着下方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失声尖叫。婴儿在她怀里哭得声嘶力竭,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襟。
“顾不了那么多了!”李琰吼道,动作快如闪电。他抓起绳索,飞快地将一端系在石台上一根粗壮的石笋根部,打了个死结。另一端,他抄起一个带着倒刺的大铁钩,猛地缠在自己腰间。
“云儿!稳住链子!李晟!接住!”李琰朝着下方大吼,同时将缠着铁钩的绳索末端奋力向李晟的方向抛去!
绳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下方,李晟和阿史那云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图——他要利用绳索垂降下去,亲自去拔除那些卡死的炸药包!
“陛下不可!”李晟惊骇欲绝,但他反应极快,在激流中奋力跃起,伸出冻得青紫的手,险之又险地抓住了飞来的铁钩!
“抓紧了!”阿史那云厉喝一声,双脚死死蹬住一块凸起的岩石,双手紧握狼牙链,将自己和李晟牢牢固定在汹涌的激流边缘,成为了李琰下降的唯一锚点!冰冷的河水不断冲击着她的身体,狼牙链深深勒进她的手掌,鲜血混着冰水淌下。
李琰没有丝毫犹豫。他抓住腰间的绳索,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双脚在湿滑的石台边缘用力一蹬!
“呼——”
风声在耳边呼啸!他整个人如同荡秋千般,朝着下方浊浪翻滚、巨石嶙峋的暗坝基座方向急速滑降!冰冷的、带着浓重土腥味的水汽扑面而来,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脸庞。头顶,碎石还在不断簌簌落下,砸在水面,溅起高高的水花。
下降的速度快得惊人!李琰死死盯着下方越来越近的、卡着炸药包的巨大孔洞。那浑浊的水流冲击着坝体,也冲击着他的身体,试图将他卷走。他强忍着撞击在冰冷石壁上的剧痛,双腿蜷缩,调整着下坠的姿态。
“陛下!左边!第三个孔洞!”李晟在下方嘶吼,努力指引方向。他半个身子泡在刺骨的冰水里,冻得嘴唇乌紫,牙齿咯咯作响,却死死攥着连接李琰的铁钩绳索,和阿史那云一起,对抗着水流巨大的拉力,为李琰稳住下坠的线路。
李琰的目光瞬间锁定了目标。那是一个开凿在坝体基座下方、靠近水面的孔洞,位置极其刁钻。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炸药包,被水冲得在洞口边缘若隐若现,但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大半截还塞在里面。浑浊的水流正疯狂地冲刷着洞口。
绳索已到尽头!李琰的身体猛地一顿,悬停在距离那个孔洞上方不足三尺的地方!狂暴的水流如同冰冷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身上,几乎让他窒息。他一只手死死抓住绳索,另一只手奋力探出,试图去够那个炸药包。
差一点!就差一点指尖能够到!
“哗啦!”一个浪头猛地打来,李琰的身体被冲得狠狠撞在旁边的石壁上,肩胛骨传来一阵剧痛,探出的手也被迫缩回。
“陛下!”婉儿在远处看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妈的!”李琰低骂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猛地深吸一口气,竟然在绳索悬吊的状态下,腰腹用力,双腿如同蝎尾般向上蜷起,然后对准下方汹涌的水面,狠狠一蹬!
借着这一蹬的反作用力,他整个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个致命的孔洞猛扑过去!这个动作极其冒险,完全舍弃了绳索的稳定,将自身置于激流的直接冲击之下!
“噗通!”李琰的身体重重砸进冰冷刺骨的浑浊河水中,瞬间被淹没!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冰冷的河水疯狂地灌入口鼻!但他强忍着窒息感和刺骨的冰寒,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和对目标的执着,双手在水中疯狂地摸索、抓挠!
手指触碰到了粗糙的麻布!是炸药包!
他心中狂喜,五指如钩,死死抠住炸药包露在外面的部分,用尽全身力气向外猛拽!
“出来!”他心中怒吼。
然而,炸药包纹丝不动!似乎被里面什么东西死死卡住了!
就在这时,一股更加强大的暗流从裂口处汹涌而来,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地将李琰的身体连同他抓住的炸药包一起,猛地向孔洞深处摁去!李琰的头颅“咚”地一声重重磕在坚硬的石壁上,剧痛伴随着眩晕感袭来!冰冷的河水呛入肺中,带来撕裂般的灼痛!
“陛下——!”岸上和水中的三人同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浓烈地包裹住李琰。冰冷的河水灌满口鼻,肺叶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过,每一次徒劳的吸气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沉重的帝王常服浸透了水,变成冰冷的枷锁,拖拽着他向深渊沉沦。头顶是翻滚的浊浪,隔绝了所有光线,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刺骨的寒冷。暗流像无数只无形的手,死死地将他摁在布满青苔和锋利棱角的石壁上,每一次撞击都带来骨骼欲裂的钝痛。
意识在冰冷的窒息感中迅速模糊、飘散。过往的片段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混乱地闪现:陇西黄土高坡上纵马驰骋的少年意气;玄武门之变那夜,父皇临终前紧握着他手腕的滚烫温度;登基大典上,百官山呼万岁的洪流;婉儿捧着金锁时那双含泪却无比坚定的眼眸;还有段秀实那柄插在香积寺焦土上、崩了口的陌刀…那是大唐的脊梁,不能断!
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属于李氏血脉的狂野力量,如同濒死巨兽最后的咆哮,猛地在他身体深处炸开!
“呃啊——!”
一声沉闷的、带着水泡的怒吼从李琰喉咙里迸发出来!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窒息和剧痛!他双目圆睁,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盯住那个卡着炸药包的、如同巨兽獠牙般的孔洞!
借着身体被暗流冲击、再次撞向石壁的反作用力,李琰猛地蜷起右腿,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将膝盖狠狠顶向那个炸药包露在外面的边角!同时,抠住炸药包的手指爆发出最后的、如同铁钳般的力量,配合着膝盖的冲顶,向外猛拽!
“给我——出来!”
“嗤啦!”一声布帛撕裂的刺耳声响,在汹涌的水流声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惊心动魄!
那顽固的炸药包,终于被这搏命的一顶一拽,硬生生从卡死的孔洞里撕扯了出来!浑浊的水流瞬间涌入那空出的孔洞。
李琰根本来不及欣喜,也顾不上炸药包上崩断的引线是否还有火星残留。他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将那沉重的、湿透的炸药包狠狠抱在怀里,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随着狂暴的水流被猛地冲离了暗坝基座,向着溶洞深处更幽暗、更汹涌的河道翻滚而去!
“陛下!”李晟和阿史那云的嘶吼声被震耳欲聋的水声淹没。
“哥——!”婉儿抱着婴儿,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向水边,却被巨大的水流冲击波逼得连连后退,只能眼睁睁看着李琰的身影消失在翻滚的浊浪之中,怀中那抹刺眼的黑色瞬间被浑浊吞没。
就在这绝望的瞬间——
“轰!!!”
一声沉闷却威力巨大的爆炸,在远离暗坝基座的下游河道中猛然响起!声音被厚厚的水层和岩壁阻挡,显得有些发闷,但随之而来的巨大水柱冲天而起,狠狠撞在溶洞顶部的钟乳石上,碎石如雨点般砸落!
是李琰抱走的那个炸药包!它在水中被引爆了!
巨大的冲击波在水中扩散开来,形成一股强大的推力,狠狠撞在摇摇欲坠的暗坝上!
“咔嚓!咔嚓嚓——!”
本就濒临崩溃的暗坝主体,在这股从下游袭来的爆炸冲击和内部巨大水压的双重夹击下,发出了最后、最绝望的呻吟!更多的巨大裂缝如同闪电般在坝体表面蔓延、交织!支撑坝体的巨木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要塌了!彻底要塌了!”工部老吏瘫坐在石壁凹处,面无人色地喃喃自语。
“少将军!云姑娘!快上来!”婉儿抱着婴儿,朝着下方激流中的两人声嘶力竭地大喊。她看到连接李琰的绳索,此刻正软塌塌地垂在水中,另一端还系在李晟腰间的铁钩上!皇帝生死未卜,绳索却已松弛!
阿史那云和李晟也看到了那松弛的绳索和下游腾起的水柱,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但此刻,脚下的暗坝正在发出最后的哀鸣,巨大的石块开始松动、滚落!
“走!”阿史那云当机立断,厉喝一声。她猛地收回缠在李晟腰间的狼牙链,手腕一抖,冰冷的链梢如同毒蛇吐信,闪电般卷向高处婉儿附近一根倒垂下来的、相对稳固的巨大钟乳石!
“抓紧!”她将狼牙链的另一端塞到李晟手里,自己则奋力划水,朝着婉儿所在的安全石壁方向游去。
李晟明白这是唯一的生路。他咬紧牙关,忍着冻僵的四肢传来的刺痛,死死抓住狼牙链,借助阿史那云前冲的力量和链子缠绕钟乳石的固定点,奋力向岸边挣扎。
“轰隆隆——!”
就在两人即将脱离最危险区域的刹那,身后那座支撑了百年的庞然大物,终于彻底崩溃了!
如同山崩地裂!巨大的石块、断裂的原木、混合着无法计量的浑浊河水,发出天崩地裂般的巨响,轰然倾泻而下!狂暴的水流瞬间吞噬了刚才李晟和阿史那云所在的位置,卷起一个巨大的、死亡的旋涡!
“哗——!!!”
滔天的浊浪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洪荒巨兽,裹挟着毁灭一切的力量,顺着地下暗河的河道,向着下游、向着未知的深渊,咆哮奔腾而去!整个溶洞都在剧烈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毁灭的洪流彻底冲垮!
李晟和阿史那云在最后一刻扑上了相对安全的石台,被婉儿和老吏死死拽住,避免了被洪流卷走的厄运。三人浑身湿透,惊魂未定,剧烈地喘息着,脸上分不清是冰冷的河水还是滚烫的泪水。
眼前,只剩下断壁残垣般的暗坝基座残骸,和一条被拓宽了数倍、依旧在疯狂咆哮的地下河道。浑浊的水流翻滚着白色的泡沫,如同地狱冥河。
“陛下…陛下呢?”婉儿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目光死死盯着那吞噬一切的浊浪洪流,怀中的婴儿似乎也感受到了极致的恐惧,哭声都变得微弱而断续。
李晟和阿史那云沉默着,脸色惨白如纸。绳索的另一端空空荡荡,沉在冰冷的河水中。下游爆炸腾起的水柱早已平息,只留下翻滚的浊流,再无半点人影。
绝望,如同这地底溶洞的寒气,瞬间浸透了每个人的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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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山北麓·回纥大营**
夜风卷着雪沫,抽打在厚实的牛皮帐篷上,发出“噗噗”的闷响。巨大的金狼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营盘中央那顶最为高大华丽、缀满金饰的穹庐大帐内,却弥漫着一种与外间严寒截然不同的、令人窒息的燥热和紧张。
巨大的牛油火把插在帐中,将帐内照得亮如白昼,也映照着帐中每一个人的脸。回纥可汗磨延端啜坐在铺着雪白熊皮的主位上。他年约四旬,身材异常魁梧雄壮,穿着一身华贵的紫貂皮袍,头戴缀满宝石和猛禽翎毛的金冠。一张阔脸盘上,虬髯浓密,鼻梁高挺,但那双深陷在眉骨下的眼睛,此刻却闪烁着鹰隼般锐利而冰冷的光,紧紧盯着帐中单膝跪地的身影。
正是阿史那云。
她换下了湿透的劲装,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回纥武士服,勾勒出矫健的身姿。湿漉漉的长发随意挽在脑后,几缕发丝贴在略显苍白的脸颊上。肩头裹着厚厚的白布,隐隐透出血迹——那是之前在地宫为掩护李琰攀爬石台,硬接弩箭震裂的旧伤,又在冰河搏命中被水流撕扯加重。但她跪得笔直,如同风雪中不倒的青松,目光毫不避讳地迎向自己父亲审视的、带着明显怒意的眼神。
帐内并非只有他们父女。可汗左右下手,分别坐着几位回纥重臣和部落首领。左首第一位,是一个面容阴鸷、留着山羊胡须的中年文士,穿着唐式锦袍,眼神闪烁不定,正是可汗的心腹谋臣,骨力啜。他下首,则坐着几位彪悍的万夫长,手按弯刀,神色各异,有的担忧,有的冷漠,有的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帐门两侧,肃立着两排披坚执锐、杀气腾腾的回纥亲卫,冰冷的眼神如同刀子般刮过阿史那云。
“我的女儿,草原上最骄傲的母狼,”磨延啜可汗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压抑的风暴感,在空旷的大帐内回荡,“你告诉我,我们的三千最精锐的狼骑,为何会出现在长安的朱雀大街?为何会为了一个唐人皇帝,绞断了韦氏私兵的马腿?甚至…卷入那该死的骊山地宫之变?还有你肩上的伤,又是拜谁所赐?”
他的目光扫过阿史那云肩头的血迹,眼中怒意更盛。
阿史那云深吸一口气,压下肩头的刺痛,声音清晰而稳定:“父汗!女儿并非擅自行事!那韦氏通敌叛国,私藏赈灾粮秣哄抬物价至斗米七百文,更欲引吐蕃之兵祸乱关中!女儿截获其密信,证据确凿!朱雀门冲撞粮队,是奉李唐皇帝密旨,出示截获的韦氏通敌信函,制止其抢夺军粮、祸害百姓!至于骊山…”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父汗可还记得当年朔方之盟?郭子仪老将军单骑入我回纥大营,与我族歃血为盟,共击安史叛军!若无当年大唐与我回纥勠力同心,何来今日北疆之安靖?李琰陛下,乃守信重诺之君!韦氏欲借地宫龙脉之说,引黄河水倒灌长安,毁其根基!此等灭绝人性之举,若让其得逞,关中化为泽国,百万生灵涂炭!唇亡齿寒!我回纥焉能坐视?女儿助陛下,乃为救我回纥未来之屏障!更是为践朔方之盟的承诺!”
“好一个唇亡齿寒!好一个践朔方之盟!”左首的骨力啜突然阴恻恻地开口,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公主殿下,您这番话,听起来倒像是长安朝廷的说客!而非我回纥可汗的女儿!”他捋了捋山羊胡,眼神锐利地逼视着阿史那云,“韦氏通敌?可有铁证?截获密信?信在何处?只怕早已‘毁于战乱’了吧?至于骊山地动,天象示警,古人自有定论,岂是人力所能及?公主殿下,您如此舍生忘死地帮助李唐皇帝,甚至不惜卷入其皇室内斗,重伤而归…恐怕,不只是为了什么‘屏障’和‘承诺’吧?”
他刻意停顿,目光在阿史那云略显苍白的脸上扫过,带着恶毒的暗示:“莫非…是公主殿下的心,早已被那长安的繁华,被那李唐皇帝的…英姿所俘获?甘愿做他手中的刀,为他扫平障碍?甚至…不惜将我们回纥的勇士,拖入唐人的泥潭?”
这话极其诛心!不仅质疑阿史那云的动机,更是在挑拨可汗的猜忌,暗示阿史那云心向大唐,甚至可能背叛回纥!
帐内瞬间一片死寂。几位万夫长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可汗磨延啜的脸色更是阴沉得几乎滴下水来,握着金杯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阿史那云猛地抬头,眼中怒火如同实质般射向骨力啜!她肩头的伤口因为愤怒而隐隐作痛。
“骨力啜!收起你那些龌龊的心思!”阿史那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草原儿女特有的烈性和骄傲,如同鞭子般抽在帐中,“我阿史那云行事,顶天立地!问心无愧!我所做一切,皆为我回纥长远计!李琰陛下若在,大唐中枢不乱,则我回纥西可拒吐蕃,东可安漠北,丝绸之路畅通,盐铁茶马之利源源不绝!此乃生存之道!岂是你这等只知眼前小利、挑拨离间的小人所能明白?”
她目光转向父亲磨延啜,眼神坦荡而炽热:“父汗!女儿之心,苍天可鉴!我助李唐,绝非私情!乃是为我族谋求一个更强大、更稳固的盟友!一个足以震慑四方的东方屏障!若父汗认为女儿有错,要罚要杀,女儿绝无怨言!但若说我阿史那云背叛草原,背叛父汗,背叛长生天庇佑的回纥!我——死——不——认!”
最后四个字,她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如同金铁交鸣,震得大帐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