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槿澜扶着车门框，另一只手垂下笼罩在袖中，不敢让祖父见到那只漆黑的手，伤口处理的差劲，血液浸染在皮下组织，看起来很可怕，其实并无大碍。
勉强支撑着头晕目眩的身躯，下马梯时脚步虚浮踉跄，槐云急忙伸出手稳稳接住她。
礼槿玉浑身被纱布缠绕，盖着厚厚的锦褥，被暗卫抬着，一行人惨不忍睹的样子。
礼成耀站在大门里，看到两个孙儿遍体鳞伤的模样，浑浊的眼中瞬间泛起泪花，
“回来就好………”
老爷子声音颤抖，布满皱纹的手想想触碰礼槿玉，却又停在半空，转身吩咐身后的下人，
“还挡着做什么，叫府医候着。”
待将二哥送回屋子，见到祖父眉宇间凝结的愁云，生怕祖父受不住。
“祖父，我给二哥配了两个贴身大夫，他们会照顾好二哥的。”
礼槿澜站久了，眼神有些虚浮，强忍着不适随着祖父去书房，毕竟大哥的事迫在眉睫，只希望她的人能救出大哥！
想到此，一阵莫名的心痛袭来，为何一切轨迹都无法更改，她多年的布局算什么，还是走到轨迹上。
礼成耀回到书房缓缓坐下，目光转向一旁的小孙子，玄色衣袍略显凌乱，满脸苍白，隐隐透着灰白气，看得他一阵揪心。
“要不，澜儿先去休息！明日再商议。”手心手背都是肉，虽然他也很担忧长孙，但他不能偏颇，最小的孙子——连日为家中奔波，身体也吃不消。
礼槿澜却不再浪费时间，走到祖父书桌前，展开桌上的羊皮舆图，手指着最北的一个小点，“祖父，大哥被困在西娅口，若我是大哥最有利的方法是进入苍梧山，以天然山体作为屏障，逃过万千敌人的围剿，唯一缺乏粮草，苍梧山脉全是矿石为主，只怕最难的便是此。”
老爷子说着眼眶泛起泪珠，忍不住身体颤抖，
“你大哥为何如此冒进，选择领旨独守西娅口，那可是最险之地啊！”
礼槿澜凑近地图，目光灼灼，“我的人从极北草原绕后进入苍梧山，已经去救大哥，他们的装备补给，最多支持一个月。”
“剩下的便是要交给祖父了！”
老爷子此时似个孩子般，抬起手抹泪，深深的看了眼她，“澜儿，若不是你事事周全，祖父不知能否撑得住。”
礼槿澜站直身子的刹那，脑中一片空白，脊背冷汗袭来，还未来得及开口安慰祖父，手重重的坠下，踉跄两步直直的倒地。
老爷子眼前一道身影晃动，还未来得及反应，耳畔传来玉佩撞击在桌案上碎裂的脆响。
“来人！！！”
礼成耀两步跨出，枯瘦的手臂堪堪拉住衣袖，“刺啦”一声响，衣袖扯掉，露出少年整条漆黑的手臂，少年已经怦然倒地一动不动。
槐云见着少年倒下的瞬间已经跃进房中，奈何手指还未触碰到少年，已经重重倒地。
他快速的抱起少年想离开，被老爷子大喝一声叫住。
“还去什么地方，快放在我榻上，叫府医啊！快！”
礼成耀颤抖着手抓住那只漆黑的手臂，触目惊心的伤口刺得他眼睛生疼。
“澜儿，你可别出事！”
……
寝殿外忽然风雨骤起，吹得檐角铜铃乱响。
檀木雕花床榻上，少年冷汗浸透衣衫，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槐云垂首立在一旁，双拳紧握，死死的盯着床榻上。
府医摸着脉搏，接连叹息，“四公子失血过多，阳气衰微，气血亏虚严重，甚至接近枯竭。”
“你出去吧！”槐云冷漠的开口。
他刚刚已经派人去接裘宁安入府，这些府医根本无用，只会耽误时间。
“国公爷，属下已经接裘先生入府，您请安心。”
老爷子瞬间身形佝偻了下来，浑浊的眼中滚落泪滴，声音轻颤，“究竟怎么回事……。”
槐云看着床榻上的公子，掩住眼底的悲痛，良久才开口，“二公子受伤过重，鲜血流尽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是四公子将身上血渡给了二公子。”
窗外狂风掀翻树枝，哗啦啦砸在窗棂上，发出闷响。
礼成耀颤颤巍巍的跌坐在床榻边沿，枯槁的手抚在那只截然不同的手臂上，似握着一截寒冰，“我礼家何德何能……”
寂静的房中，只剩下老爷子低声呜咽。
不一会儿，一道灰白身影裹挟着药香疾掠而入。
裘宁安上前对着老爷子行礼，还未躬身被叫住，“麻烦裘先生给我孙儿看看。”
裘宁安急忙上前摸脉，片刻后，“先喂参汤，如今只有补回亏空，如若身体长期亏损，只会伤了根本。”
老爷子急忙点头，“快，将府中补药全数给四公子用上，不够就去外间药房购，钱财不计。”
裘宁安想到赤灵芝效果好些，但此种灵芝罕见，甚至宫中都少有。
“国公爷，若是能寻得珍贵的赤灵芝更好，总之年份久远，这等药效甚佳之物，若能早些补全亏损更好，以免折损四公子寿数。”
“好好…我这就进宫…”
这些珍贵的物品，只怕宫中才有。
老爷子急忙站起身，看了眼躺在榻上的少年，对着立在一旁的槐云道，“你好生守着，参汤不能停，没了就去取，不用考虑其他。”
说着就要换上朝服进宫，一想到即将离开府门，停下脚步，他此时明白了，也许这一走将是永别，这府邸，这些人，包括再也不能弥补的孙女，顿了顿脚步，走到书房，拿出奏折，提笔写下奏章。
桌案上烛火被穿堂风吹得明明灭灭。
礼成耀拿出族谱，苍劲的笔锋在“礼槿澜”三字上用朱笔写下，世袭承爵之人。
他要做的事也许是抄家灭族之事，但此刻他不再顾忌，能撑起京都镇国公府之人他已经明确，哪怕有一天事发，他相信孙女也能力挽狂澜。
当夜，老爷子一袭戎装再次踏入皇宫。
御书房内，老爷子正准备下跪，被老皇帝免了礼。
“礼将军不必行礼了，不知深夜进宫可是有要事？”
老皇帝看了眼老爷子神色，心弦猛地绷紧——
若是这老家伙突然倒下，这刚下的旨意岂不成了空文。
只要这老家伙坐镇边境上，也能震慑敌军一二。
只要安排的那些年轻小将能起来，也能解燃眉之急。
况且他从小教导小儿子兵法，只要历练一番，也能勉强稳住边境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