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锋攥着镇阴铃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千机子残魂消散前那句\"月隐星沉\"像根钢针刺进他的太阳穴。
他转头看向林青鸢，小丫头正踮脚望着天际，月光不知何时被阴云啃噬得只剩指甲盖大小，星子也稀稀落落，像被人撒了把碎炭在夜空里。
\"哥，子时三刻。\"苏月突然开口，她指尖搭在林无锋腕间，脉门处的灵力随着她的话微微震颤——这是两人从小练出的默契，用灵力波动传递消息。
林无锋瞳孔微缩，他想起千机子残魂消失前眼底的焦急，那是连残魂都压不住的恐惧。
\"天女星的命灯。\"他突然低喝。
苏月立刻从腰间取出青铜灯盏，灯芯上跳动的幽蓝火焰猛地矮了三寸。
林无锋喉结滚动，三个月前天女星为救他硬接幽冥教长老一击时，命灯也不过暗了半寸。
\"血祭的祭品。\"苏月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如锤。
林无锋记得三天前在天机阁密室里，祖父颤抖着翻开古籍，泛黄纸页上用朱砂写着：\"月隐星沉夜，血祭启幽冥，活祭者魂归九泉，祭台升鬼王。\"而天女星，正是他半年前在乱星海救回的那个总爱跟在他身后喊\"林师兄\"的小丫头。
\"走。\"林无锋突然扯下外袍裹住腰间的镇阴铃，铃身传来的灼痛让他清醒几分。
苏月指尖快速结印，三枚青碧药散从她袖中飘出，分别落在林无锋、林青鸢和黑袍老者脚边——那是她用千年青蚨草炼的隐息散，连天师境强者都未必能察觉。
幽冥教总坛建在血云山脉最深处，整座山被阴火烤得寸草不生，岩石缝隙里渗出黑红血浆，在地面汇成龙形纹路。
林无锋踩着血浆，鞋底传来黏腻的触感，像踩进腐烂的人肉里。
林青鸢突然拽他衣角，小姑娘的神族之眼泛起金光，原本空荡的山道上，二十七个披麻戴孝的鬼面人正从岩石后现出身形，手里握着带倒刺的骨矛。
\"幻阵。\"黑袍老者低哼，他枯瘦的手指在空中划出金色符文，那些鬼面人瞬间化作黑雾消散。
林无锋瞥了眼被符文烧穿的虚空，那里隐约能看到用活人骨堆成的祭坛，最顶端插着根青铜柱，柱上捆着道熟悉的身影——月白色裙裾被血浸透，正是天女星。
\"林师兄......\"微弱的呼唤突然在脑海里炸开。
林无锋脚步踉跄，他认得这是天女星用魂音秘术传讯，说明她的魂魄已经被抽离了七成。
苏月眼尾泛红，她最清楚，魂音秘术每用一次，魂魄就会碎一片，\"再晚半个时辰，她的魂魄就要被炼成血魂丹了。\"
话音未落，整座山脉突然震颤。
林无锋抬头，原本阴云密布的天空裂开道缝隙，月光像把银剑劈下来，正好照在祭坛中央的青铜柱上。
天女星的身影在月光下变得透明，林无锋甚至能看见她背后浮起的血字——那是幽冥教的血祭咒文。
\"来得好。\"阴恻恻的笑声从祭坛方向传来。
幽冥鬼王从血雾里踱步而出，他原本青灰的皮肤此刻泛着妖异的红，指甲长得能刺破掌心，\"林小友，你可知这血祭大典等你多久了？\"他指尖弹出道血线，精准缠住林无锋的镇阴铃，\"就等你带着这破铃铛来，给我的祭台添最后一味药引。\"
林无锋反手抽出腰间的焚天剑，赤金色火焰顺着剑刃窜起，瞬间烧断血线。\"老东西，你当我是来给你送药的？\"
他话音未落，焚天剑已带着火龙劈向鬼王胸口——这是《焚天诀》第七重的\"焚天裂地\"，上回用这招，直接劈碎了一座中型城池的护山大阵。
幽冥鬼王不闪不避，任由火龙撞上他的胸膛。
林无锋瞳孔骤缩，火龙竟像泥牛入海般消失在鬼王体内，他胸前的皮肤甚至没留下焦痕。
\"你以为我这些年都在吃干饭？\"鬼王咧开嘴，满嘴尖牙滴着黑血，\"这血云山脉里埋了十万阴魂，每吸一个，我的肉身就强一分。\"
他抬手抓住林无锋的手腕，指甲直接刺进骨头，\"现在，我这副身子，就算是天尊境初期的剑修，也劈不碎！\"
\"哥！\"林青鸢的尖叫混着金铁交鸣。
林无锋转头，正看见苏月被三个鬼面人缠住，她的银针全部钉在鬼面人身上，却只让他们动作慢了半拍；林青鸢的神族之眼正喷着金光，可那些鬼面人被金光扫过的地方，竟长出了新的眼睛，反而看得更清楚了。
\"用禁术。\"黑袍老者的声音突然在识海响起。
林无锋这才想起，老者昨日刚传他的\"神界禁术·星陨\"——以自身三成功力为引，召唤星力轰击目标。
他咬碎舌尖，鲜血喷在焚天剑上，剑身上浮起七颗银星，\"给老子碎！\"
七道星光划破天际，精准落在鬼王四周。
林无锋能听见骨骼碎裂的声音，鬼王的左肩被轰出个窟窿，黑血像喷泉般涌出。\"好！\"林青鸢欢呼着甩出幽冥教长老送她的追魂钉，三枚黑钉直取鬼王面门。
苏月趁机撒出迷神散，青雾裹着鬼王的脸，他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就在众人以为要赢的时候，鬼王突然仰头大笑。
他胸前的血窟窿里钻出条赤鳞大蛇，蛇头是张女人的脸，正是半年前被林无锋斩杀的幽冥教大长老！
\"小杂种，你以为杀了我就能了事？\"蛇尾一卷，林青鸢的追魂钉被卷进蛇腹，\"我早把魂魄融进教主的血祭大阵里，现在......\"她的蛇信子扫过林无锋的脸，\"该你尝尝被万魂噬体的滋味了！\"
林无锋突然觉得浑身发冷，他看见自己的影子里爬出无数小蛇，正顺着脚踝往腿上爬。
苏月的迷神散突然失效，那些鬼面人眼里冒出绿火，竟开始啃食自己的胳膊——每啃一口，他们的气息就强一分。
林青鸢的神族之眼失去了金光，她捂着额头跪在地，\"哥......我看不见了......\"
\"这是......血魂共生术！\"黑袍老者的声音带着惊惶，\"幽冥鬼王把自己和所有教徒的魂魄连成了阵，伤他一人，等于伤千万人，而千万人的怨气......\"
他的话被一声惨叫打断，林无锋转头，正看见老者的道袍被血线割开，露出胸口狰狞的伤口——那些血线竟是从他自己体内冒出来的。
\"林无锋，你不是很能吗？\"鬼王擦了擦嘴角的血，他背后浮起千万张怨魂的脸，\"你杀得了我一个，杀得了这十万阴魂吗？等血祭完成，我要把你妹妹的魂魄做成灯油，让苏月看着你被分尸......\"
他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因为林无锋正盯着祭坛方向，眼神像要烧穿虚空。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青铜柱上的天女星已经只剩个影子，她背后的血字开始流动，组成\"血祭将成\"四个大字。
林无锋能听见自己心跳如鼓，他能感觉到天女星的魂魄正在消散，像春天的雪，见不得光。
\"苏月！\"他突然吼道，\"用你的保命玉符！青鸢，护住老者！\"他握紧焚天剑，剑身上的赤金火焰烧得更旺了，\"老东西，你不是要十万阴魂吗？老子今天就用这把剑，给你烧出个清明世界！\"
鬼王的瞳孔里映出林无锋身后的星图，那是只有天尊境强者才能引动的星力。
他突然有些慌了，可不等他动作，林无锋已经挥剑——这一剑，他用了五成灵力，三成神魂，甚至不惜燃烧了半根寿命。
赤金色的剑罡撕裂血云，直扑祭坛方向。
林无锋听见天女星的笑声，很轻，像小时候她偷喝他的灵酒被发现时的笑。
可下一刻，他的后背传来剧痛，鬼王的蛇尾穿透了他的身体，黑血顺着伤口流进他的经脉，腐蚀着他的灵力。
\"就这点本事？\"鬼王的蛇尾又往里送了寸，林无锋能听见脊椎断裂的声音，\"我倒要看看，你是先救出那小丫头，还是先被我的蛇毒啃成白骨......\"
林无锋咬着牙抬头，正看见剑罡撞上青铜柱的瞬间。
天女星的影子突然凝实，她冲他笑了笑，然后——剑罡穿透了她的身体。
林无锋眼前一黑，耳边只剩鬼王的笑声：\"傻小子，那是我用她的魂魄做的幻影！真正的天女星，早被我塞进血池里了......\"
血云深处传来钟声，低沉而悠长。
林无锋勉强抬头，看见祭坛下方的血池翻涌着黑浪，浪尖上托着个苍白的身影，正是天女星。
她的手腕脚腕都被血链穿透，每滴落下的血都变成厉鬼，张牙舞爪地扑向众人。
苏月的玉符碎了，青雾散尽，露出她苍白的脸。
林青鸢的神族之眼重新泛起金光，可那金光比之前暗了许多。
黑袍老者捂着胸口，伤口还在冒黑血，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无锋，用最后的禁术......\"
林无锋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鼻腔流出，他知道这是神魂受损的征兆。
鬼王的蛇尾还在他体内搅动，每动一下，他的灵力就溃散一分。
可他的手，还是缓缓按在了丹田上——那里，还藏着他最后的底牌，用十年寿命换的\"焚天爆\"。
血池里的天女星突然抬头，她的眼睛变成了血红色，那是被血祭咒控制的征兆。
林无锋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像催命的鼓点。
他望着天女星，突然想起她第一次见他时，举着烤好的灵兔说：\"林师兄，这个给你，我烤的。\"
\"对不起。\"他轻声说，然后咬碎了舌尖。
鲜血混着灵力喷向天空，在他头顶凝聚成赤金色的火球。
鬼王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想退，可那些被血祭控制的教徒突然扑上来，用身体缠住他的手脚——他们宁愿被烧成灰，也要让教主陪他们一起死。
火球落下的瞬间，林无锋看见天女星的眼泪。
她的嘴型动了动，他猜她说的是\"谢谢\"。
然后，赤金色的火焰吞噬了一切，包括他的意识。
等他再睁开眼时，正躺在苏月怀里。
四周是焦黑的岩石，远处的血池已经干涸，池底躺着具染血的月白裙衫。
林无锋想爬过去，却发现浑身像被拆了重拼过，每动一下都疼得冒冷汗。
\"她......\"他声音沙哑。
苏月摇头，眼泪滴在他脸上：\"魂魄散了七成，剩下的......\"她取出个小玉瓶，里面飘着点淡蓝色的光，\"我用九转回魂丹吊着，能不能醒......看她自己了。\"
林无锋握紧玉瓶，突然听见山风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吟唱：\"血祭将启，诸魂归位......\"
他猛地抬头，却只看见阴云重新笼罩天空，月隐星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