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祭场的腥气在鼻端愈发浓烈，林无锋的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
他能清晰感觉到怀中玉坠的震颤频率正在降低——那是与林青鸢血脉相连的感应，每弱一分，都像有人拿锥子往他心口扎。
\"到了。\"紫凰突然停步，玄色裙裾扫过地面的血纹，那些泛着幽光的符文竟像活物般蜷缩着后退。
林无锋抬头，只见前方的石台上立着九根青铜锁链，每根锁链都缠绕着半透明的阴魂，正发出尖啸。
锁链中央，一个纤细的身影被吊在半空，苍白的脸几乎与身上的素衣融为一体，额间一点朱砂红得刺目，正是他遍寻多日的妹妹林青鸢。
\"小棠！\"林无锋喉间发紧，破魔刃\"嗡\"地出鞘，就要冲上前去。
\"等等！\"
清冷的女声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林无锋脚步一顿，转头望去——苏月正从血雾中走出，月白裙角沾着血渍，平日温婉的眉眼此刻紧拧成结，\"无锋，不能动她。\"
\"你说什么？\"林无锋的瞳孔骤然收缩，破魔刃的寒光映得他眼底泛红，\"她是我妹妹，我亲眼看着她被幽冥教掳走，现在你让我不能动？\"
苏月上前一步，指尖几乎要碰到林青鸢垂落的发丝，却又在最后关头顿住：\"她体内封印着幽冥教主的本源。\"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碎了什么，\"我前日翻到上古残卷，血祭活人引动天地劫火，看似取命，实则是在温养一缕残魂。
你看她额间的朱砂——那是幽冥教的'锁魂印'，若强行斩断锁链......\"
\"会怎样？\"紫凰突然插话，玄色衣袖下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发间的青铜凤钗。
苏月看向她，目光如刀：\"幽冥教主的残魂会借她的躯体重生。你我今日所见的血纹长老，不过是个典狱官，真正的大恐怖......\"她顿了顿，转向林无锋，\"无锋，你要救的不是小棠，是整个苍澜界。\"
林无锋的手在发抖。
他望着锁链上那道几乎透明的身影，想起三年前青鸢在灶房给他留的半块烤红薯，想起她被人推下悬崖时攥着他衣角喊\"哥哥\"的声音。
此刻她的睫毛都在颤，像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雪，可他的破魔刃却举不起来。
\"好个情深义重的戏码。\"
阴恻恻的笑声从血雾中炸开。
血纹长老踏着满地血珠走出，身后跟着二十余个幽冥教弟子，每人手中都提着淬毒的骨刀。
他的脸半边覆着血色鳞片，另半张却保持着人类的模样，此刻正咧开嘴，露出两排尖牙，\"林小友，你以为能活着走到这里？
这血祭场的每寸土地都浸着幽冥教的魂，你们——\"他的目光扫过苏月，突然眯起眼，\"倒是多了个意外之喜。\"
\"退到我身后。\"苏月低声道，指尖掐了个法诀。
林无锋这才注意到她腕间缠着的银色丝线，此刻正泛着微弱的金光。
血纹长老抬手，二十余把骨刀同时射出。
林无锋刚要拔剑，却见苏月周身突然腾起炽白色光芒。
那光不是法术，更像某种与生俱来的力量，像烈日穿透阴云，瞬间将骨刀熔成铁水。
\"神族血脉！\"紫凰的瞳孔骤缩，后退半步撞在青铜傀儡身上。
林无锋愣住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苏月——她的长发无风自动，发间的玉簪流转着星辉，原本清冷的眉眼此刻带着几分神圣，连指尖的银色丝线都变成了金红交织的锁链，直接穿透血雾，将三个冲得最前的幽冥教弟子捆成了粽子。
\"果然是神族余孽。\"血纹长老的人形半张脸扭曲起来，\"当年我教老祖没能屠尽你们，今日倒是送上门来......\"
他的话戛然而止。
苏月的右手突然爆出黑色纹路。
那些纹路从指尖蔓延到小臂，像活的蛇群般啃噬着她的肌肤。
她的表情瞬间从神圣变为痛苦，金红锁链\"啪\"地断裂，整个人踉跄着撞进林无锋怀里。
\"苏月！\"林无锋接住她，这才发现她的右手背浮现出半枚青面獠牙的鬼纹，正随着她的喘息起伏，\"这是......\"
\"幽冥教主的寄生。\"苏月咬着牙，冷汗浸透了后背，\"三年前我在极北冰原替你寻回洗髓丹，被他的残念缠住了......无锋，别管我，先带小棠走......\"
\"走？\"血纹长老的鳞片半张脸裂开一个狰狞的笑，\"你们谁都走不了。\"他抬手拍向腰间的青铜铃，\"给我撕了他们！\"
幽冥教弟子们的骨刀再次袭来，这次还夹杂着数道青色阴火。
青铜傀儡闷吼一声，巨锤横扫，将阴火砸散。
紫凰的玄色袖中弹出数枚银针，专挑弟子们的膻中穴——她到底是叛逃的祭司，对幽冥教的弱点了如指掌。
但林无锋的注意力全在怀里的苏月身上。
她的右手此刻已经黑到手腕，鬼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手肘爬，每爬一寸，她的气息就弱一分。
他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像濒死的蝴蝶，而小棠的玉坠还在他怀中发烫，两种截然不同的痛意绞在一起，几乎要把他的理智撕碎。
\"无锋......\"苏月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血肉里，\"听我说......小棠的锁魂印......需要神族血脉才能解......\"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但我的手......撑不过半柱香......\"
血纹长老的青铜铃又响了。
这次的铃声比之前更沉，林无锋甚至能看见地面的血雾凝聚成实体，化作青面獠牙的阴兵。
紫凰的银针开始不够用了，青铜傀儡的灵核亮起红光——那是透支力量的征兆。
林无锋低头看向苏月的右手。
鬼纹已经爬到了肘部，而她的眼底还燃着一团火，那是他熟悉的、当年在破庙外替他挡下恶犬时的光。
他突然想起系统签到时获得的\"九曜净魂丹\"，或许能压制这鬼纹......
\"小心！\"紫凰的尖叫混着阴兵的嘶吼炸响。
林无锋抬头，正看见血纹长老的指尖凝聚着一团黑紫色的光球，那光球里翻涌着无数张人脸，正是幽冥教用来血祭的生魂。
光球的目标，是被锁链吊着的林青鸢。
\"不——！\"林无锋将苏月塞进紫凰怀里，破魔刃划出一道青色弧光。
与此同时，青铜傀儡的巨锤也重重砸向地面，震得整个血祭场都在摇晃。
黑紫色光球在半空中炸裂，碎成千万道黑芒。
林无锋的左肩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却仍咬着牙冲向林青鸢。
他听见苏月在身后喊他的名字，听见紫凰骂他不要命，听见青铜傀儡的灵核发出即将碎裂的嗡鸣。
但他的眼里只有小棠。
她的睫毛在抖，像是要醒过来，又像是要永远睡去。
他的手终于碰到锁链，却在触及的瞬间被烫得缩回——锁链上的符文突然亮起血光，那是幽冥教的禁术，触碰者魂飞魄散。
\"哥哥......\"
极轻的一声呼唤。
林无锋猛地抬头，正撞进林青鸢半睁的眼。
她的瞳孔里没有焦距，却含着泪，\"疼......\"
血纹长老的笑声穿透血雾：\"林小友，现在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你妹妹的魂被锁在锁魂印里，每多活一刻，就是替幽冥教主多温养一分......\"
\"闭嘴！\"林无锋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剑，\"苏月说的对，我要救的不是她的命，是她的魂。\"他反手摸向腰间的系统空间，那里还剩最后一枚\"九曜净魂丹\"。
丹药入喉的瞬间，他感觉有一股热流从丹田升起，顺着经脉冲向指尖。
破魔刃突然发出龙吟。
林无锋这才发现，剑身不知何时缠上了苏月的金红锁链——她竟在重伤之下，用最后的力量替他引动了神族血脉。
\"去！\"林无锋大喝一声。
破魔刃化作青色流光，精准斩向林青鸢脚下的锁链。
与此同时，苏月的金红锁链缠上了她的腰，将她往林无锋的方向拉。
锁链断裂的瞬间，林青鸢额间的朱砂突然炸开，一道黑雾裹着刺耳的尖啸冲向血纹长老。
\"教主大人！\"血纹长老狂喜，伸手去接那团黑雾。
但黑雾在半空突然转向，直扑苏月的右手。
苏月的瞳孔骤缩。
她想躲，却发现自己的右手根本不受控制——鬼纹已经爬到了肩膀，此刻正像饥渴的野兽般张开嘴，将那团黑雾吞了进去。
林无锋接住林青鸢的瞬间，听见苏月发出一声闷哼。
他转头，正看见她的右手完全被黑雾笼罩，连手臂都开始透明。
她的眼神却异常清明，对着他笑了笑，唇形分明在说：\"快走。\"
血纹长老的脸色瞬间惨白：\"你......你吞了教主残魂？\"
\"不。\"苏月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是它吞了我。\"
林无锋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裂开。
他抱着林青鸢，看着苏月一步步走向血纹长老，黑雾从她的指尖渗出，在地面画出诡异的符文。
紫凰拽他的衣袖：\"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但林无锋动不了。
他看着苏月的右手完全化作黑雾，看着她原本清澈的眼底爬上血丝，看着血纹长老和幽冥教弟子们惊恐后退的模样。
他想起三年前她在药庐里替他熬药的背影，想起她总说\"无锋，别太拼命\"，想起她此刻眼底那丝被黑雾掩盖的、最后的清明。
\"苏月！\"他吼道，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带你走！\"
苏月的脚步顿住。
黑雾中的右手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他怀里的林青鸢。
林无锋顺着她的指尖望去，只见林青鸢的额间，锁魂印正在消退。
\"走。\"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小棠......离开......\"
血纹长老突然反应过来，疯狂地拍动青铜铃：\"杀了她！杀了这个被教主附体的女人！\"
幽冥教弟子们的骨刀如暴雨般落下。
苏月却只是抬手，黑雾瞬间将骨刀熔成铁水。
她的嘴角勾起一个陌生的笑，那是林无锋从未见过的、阴狠的笑。
林无锋的后背被紫凰拽得生疼。
他最后看了苏月一眼，咬着牙转身。
青铜傀儡的巨锤在身后炸开，替他们轰开一条血路。
林青鸢在他怀里轻得像片纸，玉坠的震颤终于停了——她的魂，保住了。
但苏月呢？
林无锋不敢回头。
他能听见身后传来骨骼碎裂的声音，能听见血纹长老的惨叫，能听见黑雾翻涌的声音。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他身后，彻底碎裂。
血祭场的出口就在前方。
紫凰的凤钗突然爆发出幽蓝强光，在地面画出一道传送阵。
林无锋抱着林青鸢和苏月冲进阵中，最后一眼，他看见黑雾中的苏月抬起头，眼底的清明只剩一点星火。
\"无锋......\"
那是她最后一声呼唤。
传送阵的白光淹没了一切。
林无锋的脸埋在林青鸢的发间，咸涩的液体滴在她苍白的脸上。
他不知道苏月是生是死，不知道她体内的幽冥教主残魂会如何，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面对这个真相。
但他知道，无论如何——
他要把苏月，带回来。
血祭场深处，黑雾突然凝聚成一只巨大的鬼手。
它拍碎最后一个想要逃跑的幽冥教弟子，缓缓转向传送阵消失的方向。
鬼手的掌心，一点星火正在挣扎着，不肯熄灭。
而在更深处的祭坛下，一口青铜棺椁突然发出轻响。
棺盖上的符文全部亮起，像是在回应什么。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