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良表情瞬时停滞了。
他敛眉,眸底划过一抹愧疚,“小小姐,对不起。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问题,我无法辩驳。”
“可当时的我,真的是无法再云城待下去了。”
他是在老爷子去世那段时间,除了白序南以外,和老爷子相处时间最多的人。
何况还是老爷子亲自拜托的遗嘱律师,白序南和冯竹漪怎么可能会不忌惮他。
他们唯恐老爷子留了后手,唯恐沈良将老爷子临终前的制定的那份隐藏遗嘱告诉阮流筝母女。
所以几乎不用猜测,都能知道白序南和冯竹漪两人会对沈良做什么。
而沈良是老爷子资助的学生,又和阮梨初关系亲近,若非真的遇到什么突发事情,那么他是绝对不可能那般急促,那般没有预兆地离开云城的。
离开前,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甚至连老爷子的葬礼都没能完全参加。
阮流筝静静地看着沈良,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眸中倏然泛起了点点冷意。
她冷声开口,“沈叔叔,是白序南和冯竹漪对你动手了?你手中是不是有什么能让他们忌讳的东西?”
沈良见阮流筝如此问,就知道她已经猜到了什么。
他欣慰地点了点头,“是的,小小姐很聪明。老爷子当初既然已经知道了白序南的真面目,那么他怎么可能还会将所有股份都送给白序南,而不给你和梨初小姐留条后路。”
一边说着沈良一边伸手打开了他一直紧紧握着的公文包,他从里面掏出一份文件。
纸张微微发红,可纸张的四角却没有任何卷起的痕迹。
一看就是主人对其的重视以及爱护程度。
沈良把文件递到阮流筝面前,笑着说,“虽然老爷子发病来得太仓促,遗嘱没办法全部更改,但老爷子却在弥留之际,瞒着白序南和冯竹漪二人,在遗嘱上添了两条隐藏条款。”
“而这也是白序南和冯竹漪要驱赶我的原因。”
阮流筝狐疑地接过文件,她翻开,一目十行地浏览起来。
一开始的内容确实和白序南他们当初交给她和母亲的遗嘱内容一模一样,但最后却很明显地多出了两条内容。
阮流筝死死地盯着最后加上去的那两条内容,指尖不可控制地用力,似乎是要将这张薄薄的A4纸刻进骨子里。
怪不得白序南和冯竹漪会如此迫不及待地对沈良出手,连外公的葬礼都没有结束,就将沈良驱赶出了云城。
甚至不惜编造了一个可笑的谎言,来掩饰他们的卑劣。
让她和母亲没有怀疑地就相信了那份半真半假的遗嘱文件。
阮流筝眼眸泛红,眸底迸发出深深的恨意。
她瞬间就联想到了她和母亲被赶出阮家那些年遭受的辛苦,瞬间就想起了母亲临终前瘦弱的肩膀以及满是苦涩的眼神。
明明这一切都可以改变,可是却还是真实地在她和母亲身上发生了。
真不知是白序南和冯竹漪的手段太过高明,还是那时的她和母亲被外公保护得太好。
竟然能让一头恶毒的豺狼,还是害死外公凶手的豺狼,在云城,就在她和母亲的眼前,作威作福了这么久。
阮流筝心口难受的厉害,她闭了闭眼,强压下眸底的痛色,启唇说,“如今我母亲已经去世,所以能威胁白序南他们的就只有我了。但…为什么会是嘉禾?”
她看着文件上面的白纸黑字,秀丽的眉心紧紧拧成了一团,眸底藏着满满的疑惑。
在外公还在世的时候,阮氏集团在云城如日中天,占据了很重要的地位,并非如今的白氏集团可比。
不过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嘉禾都只是一家不起眼的分公司,那么外公遗嘱里怎么如此郑重地表明,要将嘉禾送给她继承?
阮流筝唇角微微抿起,她拧眉,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沈良淡淡一笑,他解释说,“小小姐,老爷子去世的时候你年纪还小,老爷子又去世的突然,所以有很多事情都还没来得和你交代。”
“在老爷子生前,包括现在的白氏集团,嘉禾的存在确实有些无足轻重,可嘉禾是当年阮氏集团的起点,也是老爷子建立的第一个公司。”
阮流筝眸光一顿,轻轻地抿了抿唇瓣。
她敛眉,眸色略有些幽深,“没想到嘉禾对于外公,对于阮家来说,还有这样一层寓意,刚刚倒是我有些不懂事了。”
沈良笑着摇了摇头,眼神温润并没有一丝的责怪之意,他抬眸,神色倏然变得严肃。
他启唇说,“没有,小小姐你年纪小,加上梨初小姐不善管理经营之事。你了解也是人之常情,而且自从阮氏在老爷子的手中发扬光大后,嘉禾也就渐渐地被人遗忘。”
“若不是我经常跟在老爷子身边,恐怕就连我也不会知道嘉禾对于老爷子,对于阮氏的意义。但…”
沈良话音一转,他掀起眼眸,眸色认真而严肃,“老爷子当时深知事情已经无力回天,也深知拿回阮氏的希望渺茫。”
“所以他并没有打算让你和梨初小姐去替他夺回阮氏,他不希望在他走后,你和梨初小姐陷入和白序南无休无止的争斗之中。”
阮流筝心口一窒。
清冷的眸底再次泛起微微的水光,握着文件的手不断地收紧。
她敛眉,在眼眸控制不住地要溢出眼角时,遮掩住了自己脆弱的情绪。
她深吸了口气,嗓音略显沙哑,“外公是想让我和母亲靠着嘉禾重新开始,嘉禾是外公曾经的起点,依靠着嘉禾,外公建立了属于阮氏的商业帝国。”
“对外公来说,嘉禾的地位是独一无二的。所以他相信,只要嘉禾还在,我和母亲就始终还有一份依靠。我们阮家总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沈良点头,“是的,只是没想到中间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你和梨初小姐到底还是受苦了。”
阮流筝淡淡一笑,清丽的眉眼在明亮的光线下,泛着点点的暖色,她摇头说,“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拿回属于我们阮家的东西,但…”
阮流筝突然迟疑了一瞬。
她将沈良拿来的那份文件平摊放在桌面上,纤长的指尖目的性明确地点在其中的那条内容上面。
她眉心微皱,“如果我要拿回嘉禾,就一定是要已婚状态吗?”
成年的那个条件她可以理解,可是已婚…外公这个条件提得未免有些让人想不通了。
阮流筝唇角微微抿起,眉心无意识地拧成了一团。
清冷的杏眸中凝着深深的不解。
沈良眼眸一怔,他垂眸,目光淡淡地扫了眼阮流筝指尖停留的地方,眸底瞬间闪过了然。
他微微一笑,“可能是老爷子有些不放心,担心你也和梨初小姐一样,不喜欢对公司的管理经营,所以才特意制定了这最后一个条件。”
“想着若是你为难,说不定可以效仿白序南,让你的另一半来帮助你得到公司。而且老爷子去世前,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看见他最喜欢的小孙女结婚生子。”
他眼神温润,唇角噙着淡淡的笑,一派的温和淡然。
然而,阮流筝却是瞬间为难起来了。
若是但凡早一些知道这份遗嘱,那么她肯定不会如此为难。
虽说她和傅砚辞的婚姻已经千疮百孔,但她那时却是真真正正的已婚身份。
她可以钻这份遗嘱的漏洞,先是凭自己已婚的身份拿到嘉禾的话语权,之后离婚的事情在慢慢规划。
她为傅砚辞付出了那么多,最后让他当个工具人,让她利用一些,自然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可现在…
阮流筝略有些头疼地望了眼桌上的文件,眸底泛起深深的纠结感。
她有些迟疑了。
外公最大的心愿就是她和母亲能够好好生活,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但若是她为了这份遗嘱,为了报仇而随意地找个人结婚,不就是与外公的愿望背道而驰了。
就算她真的报复了白序南,可她会开心吗?外公会认可吗?
阮流筝轻轻敛眉,她一时陷入了沉默,有些不知要如何去做了。
沈良仿佛看出阮流筝所想,他想到老爷子当初拼着最后一口气留下这条遗嘱时的眼神,忍不住闭了闭眼。
他深吸了口气,语气安抚,“小小姐,若是你还没有主意或者没有遇到真正对你好的人,那么这条遗嘱可以暂时搁置。”
“虽然老爷子什么都没说,但是我想他当时的意思,是想让你一切都以自己为主。”
沈良微微一笑,眸光愈发的温和,“不要为了任何事,任何人而牺牲你自己,如果你真的那样做了,我想老爷子永远都不可能瞑目了。”
阮流筝抬眸看了眼沈良,心底竟意外地平静了下来。
她抿了抿唇角,轻轻叹了一息,“沈叔叔,我心里有数了。这份遗嘱,我回去以后,会好好思考,未来到底要怎么做的。还有…”
阮流筝语气停顿了下,眉眼不似以往那般冰冷,清冷的嗓音也染上了几分笑意,“你不要在叫我‘小小姐’了,叫我流筝就行。外公和母亲已经相继去世,你应该算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长辈了。”
沈良眼眸一柔,但随即姿态变得端正起来,他面容严肃,一本正经地说,“好。不过虽然阮家已经没落,老爷子和梨初小姐也已经去世,但是阮家对我的恩情,我沈良永远都不会忘记。”
“流筝,以后若是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你尽管来找我,我一定竭力地帮助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