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虎似乎是轻嗤了一声，那声音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弄。
“还有，赤云。”
他终于提到了那个名字。那个诬告乐清，将他逼入绝境的女人的名字。
“她，我要亲自处置，用我的方式。”
说完这句，他再没有任何停顿。
那座山动了。
他大步流星，身影迅速被无边的黑暗吞没，仿佛他本就属于那里。
战士们如梦初醒，赶紧提着石矛跟了上去，脚步声杂乱而仓皇，像是去奔赴一场早已注定的死亡盛宴。
此刻，只剩下三痣长老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感觉自己不是被风吹的，而是被银虎那几句话抽干了浑身的力气。
规矩？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规矩就是个屁。
而乐清站在火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听清了那男人说的每一个字。
她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让那声哽咽溢出来。
“银虎……”
她知道，那个被她从深渊边缘拉回来的男人，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为她和孩子们，重新撑起一片天。
一片用獠牙和利爪，谁也休想染指的天。
洞里的死寂，比洞外的黑暗更让人窒息。
三痣长老瘫在地上，像一滩被抽掉骨头的烂泥。
他那三颗肉痣蔫头耷脑地贴在脸上，失去了往日神采，仿佛也耗尽了精气神。
银虎的话，像三根无形的钉子，把他死死钉在了耻辱柱上。
这要是传出去，他这个长老还怎么在部落里混？
以后开会是坐着还是站着？不，估计得趴着。
他可不答应？
想到这里，三痣长老打了个哆嗦，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银虎那双眼睛。
那不是兽的眼睛，也不是人的眼睛，那是深渊。看一眼，魂儿都要被吸进去冻成冰坨子。
更何况，外面还有那些不知名的“杂碎”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里外不是人。
他挣扎着，扶着冰冷的石壁，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每动一下，骨头缝里都像是塞满了沙子，发出“咯吱咯吱”的悲鸣。
“长老……”一个年轻的战士凑上来，声音里带着颤抖。
三痣长老抬起手，制止了他。他浑浊的眼睛扫过洞里剩下的族人，扫过火光下那些惊恐不安的脸。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站在阴影里的女人，乐清。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是被野火燎过，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那声音比哭还难听：“就按银虎说的办。”
这话一出口，他仿佛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都佝偻了下去。
规矩？祖宗的规矩是重要。但前提是，得有后代来继承这些规矩。
要是族人都死绝了，抱着一堆规矩的石头，去跟地下的祖宗们炫耀吗？
洞里的气氛瞬间变了。那些原本气势汹汹，来抓捕乐清的虎族战士，此刻你看我，我看你，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狩猎队，眨眼间变成了护卫队。
这叫什么事儿？
三痣长老正想挥手，让他们去洞口守着，别让外面的东西摸进来。
就在这时，一个沉重的，拖沓的脚步声，从山洞更深处传来。
“咚……呲啦……”
一声重响，伴随着利爪刮过地面的刺耳声音。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所有虎族人浑身一僵，猛地回头，望向那片更深的黑暗。
连乐清都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一个庞然大物，慢悠悠地从黑暗里踱了出来。
是那头剑齿虎。
它比部落里最强壮的雄性还要大上两圈，一身皮毛虽然有多处伤痕，却依旧掩盖不住那股来自洪荒时代的凶悍与霸道。它的一条后腿受了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但每一步落下，都让地面微微震颤。
三痣长老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剑齿虎……活的？！
史书里才有的怪物！
这头活着的史前巨兽，对周围这些虎族人视若无睹，仿佛他们只是一群碍事的蚂蚁。它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径直走到了乐清的身后。
然后，它就那么站定了。
像一座肉山，一座会呼吸，会择人而噬的，活生生的山，纹丝不动地护在了乐清和她孩子们的身后。
它什么也没做，只是缓缓地转过那颗硕大的头颅，用那双不含任何感情的幽绿色兽瞳，冷冷地，扫了一眼三痣长老和他身后的战士们。
“咕咚。”
不知是谁，没忍住，咽了口唾沫。
三痣长老只觉得两眼一黑，天旋地转。
他脸上那三颗刚恢复一点血色的肉痣，瞬间又白了，像是三条被吓死的蛆，彻底不动了。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银虎的规矩，是用他的獠牙定的。
而这个女人的规矩，她甚至不需要自己定。
有怪物，替她定。
山洞里死一般的寂静。
火光跳跃，将每个虎族战士的脸都映照得忽明忽暗，唯独那头剑齿虎的身影，像是能吞噬光线的黑洞，稳如泰山。
空气凝固得像一块冰，没人敢动，没人敢出声。
这诡异的平衡，被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
赤云从人群后挤了出来，她脸上还带着被银虎拒绝后的屈辱和不甘。她快步走到三痣长老身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急切和恶毒。
“长老！您怕什么？不过是一头畜生！银虎他不在，只要我们现在动手，谁会知道？”
她觉得自己的计策天衣无缝。
银虎不在，就是天赐良机！至于这头大猫，再大也是畜生，他们这么多战士，还怕了不成？
三痣长老的身子本就摇摇欲坠，听了这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难以置信地扭过头，看着这个部落里最强的雌性战士，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骂人。
“嗬——呜——”
一声低沉的，仿佛从地幔深处挤压出来的咆哮，毫无征兆地响起。
那声音并不算震耳欲聋，却带着一股奇特的穿透力，让整个山洞的石壁都嗡嗡作响，细碎的尘土簌簌落下。
那头一直如雕塑般的剑齿虎，甚至连头都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