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月光从一角狭窄的方窗散落进来。
皎洁的明月,闪烁的星星,清爽的风儿还有寂静的夜晚,另外和一个磨刀霍霍向死亡的男人。
“坤哥,当初判决书下来的时候你第一反应是什么?”时间尚早,号里的一名舍友躺在床上问道。
“还能咋想,绝望呗。”
“我当时又懵逼又感觉天塌了,然后就老后悔自己为什么冲动。”
这个号所有人都是五年起步的人才,杀人未遂的,故意伤害的,经济诈骗的,盗窃重物的,还有一个拐卖儿童和一个强暴妇女的,总共八个人,这两个人基本是被三天一小打,一周一大打,特别是强暴妇女的那个被其他人“捡肥皂”了,现在说话都学会掐兰花指了。
“安哥,你判决书下来的时候当时又是什么想法?”
谢望安从枕头下面拿出一条利群,直接一人一包,“嗯...想法大概是终于转正了。”
“哈哈,安哥你太逗了。”
监舍里因为一句话一包烟气氛变的热闹,谢望安抽着烟听着其余人说话,眼神渐渐出神。
风呜呜呜的刮进小窗,号友们已经陷入熟睡,鼾声如雷的呼噜声中,谢望安从枕头下拿出一块残缺被磨的很锋利很小块的薄铁片。
男人双腿蜷缩在被窝里,翻身面对墙壁,铁片割向手腕。
第一刀他很害怕也很疼,身体也在颤抖,甚至产生算了的想法。
可脑海一遍遍想起奶奶的死还有许夏蝉那句不爱了他就心如刀割,他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结局,一死了之挺好的。
至于坚持三年出去报复许夏蝉?
谢望安想过,可他又觉得这没有任何意义,奶奶不会活过来,他也总不能杀了许夏蝉吧?到时候又是一场悲剧,自己毕竟爱过她。
不知不觉间,谢望安触摸到一角湿润,他掀开被子,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冲入鼻腔。
可这还不够,流血的程度达不到死亡。
以前看电视剧以为割腕自杀这个过程很快。
直到谢望安亲自操作他才发现,原来这是一个很痛的过程,伤口在这个时候会很快的结痂,需要反反复复割,直到血液达到威胁身体机能的程度。
他意识十分清醒的知道血流了很多,甚至能够感受到是那种潺潺流血的状态,这种情况其实很恐怖,身体六感在这个时候被提升到了极限,心跳也急速加快让谢望安生出自救的想法。
可哀莫大于心死,他压制住了这种想法。
终于不知道割了多少刀,流了多少血,谢望安的意识开始模糊,脑海十分疲惫,他要死了,他能见奶奶了,他能见到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妈妈爸爸了。
“奶奶,小安来找你了。”
谢望安喃喃自语,惨白的脸庞陡然变的红润,瞳孔也升出一丝精光,在这一瞬间他的脑细胞十分活跃,从前那些记不清的事在这一刹那全部涌现。
一个年轻女人深情温柔又疼爱怜爱的看着自己,只是她在哭,滴落的眼泪模糊了谢望安的视线使她看不清那张脸,但他能肯定这个女人一定爱自己!
幼儿园自己隔着铁门哭泣着要奶奶的样子,放学时吃着棒棒糖被奶奶牵着手回家的样子,画面中好像还下雨了,一把大大的伞死死的遮住小小的自己,还有在一个墓碑前,奶奶让自己对一个穿着警察衣服的黑白男人下跪磕头的样子。
小学时同学骂他是没妈的孩子,是野种,是垃圾人,他们撕自己的作业本,拄断自己刚用铅笔机削的好铅笔。
“野种!垃圾人!你没有爸爸,你没有妈妈,你是垃圾桶里面捡来的,谢望安是野种哦是野种哦,没有爸爸妈妈哦。”
“我不是野种!我不是野种!我有爸爸妈妈,我有爸爸妈妈!呜呜呜...”
这句话谢望安已经分不清是儿时说的还是当下自己说的。
他看见画面里的自己渐渐开始打架,谁欺负他谁骂他,他都要打回去,即使遍体鳞伤,即使是自己一个人面对几个人,即使是别的同学可以喊来哥哥姐姐帮忙。
画面一转,自己的体形变高了,下课去厕所抽烟,上课睡觉,放学打架,不学无术的态度被叫了好多次家长,奶奶也哭了好多次,但他仍然不改,仍然认为自己没有错,倔强的样子很清晰。
“你不应该这样对奶奶的,她很辛苦,她只有你一个亲人。”
这句话,谢望安也分不清是心中想的还是当下自己说的。
初中毕业时,班里所有同学都在彼此校服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或是用同学录写寄语qq号等,唯独谢望安和一个胖子拿着自己所有的书翻墙去废品站全部卖了。
总共十五块钱,两个人在校外小卖部奢侈的用十块钱买了两根五十块一包的散烟和两根冰棍。
“胖子,以后我要当老大!到时候带你吃香喝辣,老子们下馆子直接让老板给你炒一本!”
“嘿嘿,都听安哥的,你一定能发达。”
高中时,自己在各大学校和职业学校鬼混收保护费,他没有恃强凌弱,也没有强收保护费,愿意交保护的人学生他都会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出事了一个电话马上到,当然前提是这场冲突不是你的错,你占理谢望安才会帮你。
小学的时候他受尽欺负,他自认为长大了自己不应该欺负别人。
他这样的做派很快在各大学校有了一定名声,但是却一直没有加入自己心心念念的帮派,因为谢望安那个时候知道了加入什么帮派是要去欺负别人,他不喜欢。
终于到了冬天,这是谢望安第一次见到许夏蝉的季节。
大雪纷飞,白雪皑皑,寒风像刀子一般蹭着脸庞,许夏蝉穿着蓝白校服,里面是一件纯白羽绒服和一条红色围巾,女孩的脸颊红扑扑的,五官漂亮的不像话,谢望安呆呆的望着她,女孩却大胆的问看什么。
谢望安鬼使神差的问有没有钱,没有吃饭。
许夏蝉见他大冬天穿着一件单薄的皮夹克和一双脏兮兮的运动鞋,鼻子也被冻的红彤彤的,拿出了二十块给他。
谢望安其实没有想要她的钱,只是许夏蝉问的时候他感觉到一种不知道如何形容的尴尬便下意识找了一句话说。
看着递来的钱,谢望安收下,他身上确实没有钱,前天遇见一个奶奶重病的小偷,他把钱全部给了人家。
画面里,许夏蝉买完东西转身离开,谢望安在身后呆呆的望着,但女孩的一个举动成为了两个人此生命运最大转折点。
许夏蝉回头用不放心和同情的眼神连续看了他几眼,最后又折返回来取下自己的围巾。
比谢望安矮一个脑袋不止的女孩踮起脚尖替男孩拴上围巾,淡淡的体香涌入鼻腔,就是这一刻,这条围巾不仅是拴住了他的脖子也拴住了少年那颗懵逼的心。
“多穿点吧,天很冷。”
画面陡然一变,谢望安郑重的打扮一番,还带了一束玫瑰花守在许夏蝉的校门外,最终在人潮如海的学生当中当众大声喊出:许夏蝉我喜欢你。
这句话把女孩吓哭了。
谢望安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情况。
他听别人说喜欢就要大胆的说出来,让全世界知道你爱她。
后面少年开始躲在暗处跟随默默保护她,女孩有时候会坐自己家的车回家,有时也会骑自行车自己回家,他就这样默默的跟着跟着,跟了不知道多少次,直到那晚。
许夏蝉既没有坐车回家也没有自行车,而是和同学一起走路,中途遇见了一伙混混,女孩害怕的尖叫声成为了激发谢望安肾上腺素的补药,他一打三,不落下风,虽然受伤,但是保护了许夏蝉。
这一次他们真正意义上的认识,成为了朋友。
后面的很多开始模糊了,思绪也错综复杂,当初那个能改变自己死刑的神秘人是谁?还有在废弃房子遇见的到底是不是鬼?
这些想法浮现在脑海,谢望安意识到自己要死了。
男人颤颤巍巍的摊开手心,一颗糖被他用最后的力气放入嘴里,唾液包裹的糖,喉咙一抿,一丝甜味窜在脑海,谢望安彻底的闭上眼睛。
我咽下了属于你的幸福,也吞掉了自己的痛苦...